第三十回:川舟及第当县令,巧姐果断拒媒人
巧姐儿的一席话提醒了麝月,使得麝月茅塞顿开,破涕为笑。板儿巡察大观园路过潇湘馆,听到潇湘馆里传出了笑声,就顺便走进潇湘馆看看。板儿刚进潇湘馆的大门,巧姐儿迎上来道:“板儿你请坐,喝杯茶歇歇脚。”板儿道:“你别客气。”青儿叫蓝花端来了一杯香喷喷的茶水,板儿接了客气道:“谢谢蓝花姑娘。”蓝花道:“你幸苦了,不用谢。”板儿喝了一口热气腾腾,香气浓郁的茶水,眉飞色舞地说道:“好香啊!”巧姐儿道:“这是从宝二奶奶那里拿来的高山云雾茶,香嘛,你就多坐一会儿。”板儿道:“难怪这么香。”板儿品着茶,就着巧姐儿的耳朵悄悄告诉巧姐儿,说是周川舟高魁及第了。巧姐儿听了不以为然地淡然一笑,顿时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板儿见巧姐儿对这事不感兴趣,就没有再说下去,喝了一会儿茶就告辞走了。
周川舟十八岁,个头高挑,脸蛋白皙,举止文雅。他虽然生长在农村,但他出生在农村殷富大户人家,用不着上山下地干活,除了读书,闲下来就跟着板儿习练武功,更多的时间就是攻书苦读。周川舟生的富态聪明,记性好,悟性高,读书又刻苦用功,一丝不苟,经过十年寒窗苦,最终学有所成,第一次进场参加科举考试,就高魁及第了。他的父母欢天喜地,高兴极了。他们觉得他们周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为业的,到了周川舟的爷爷这一代,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家道才兴旺发达起来,置下了这一份家产,落得周川舟的父亲这一代,凭着这份家产,成为当方有名望的员外。可是周家的列祖列宗,多少代人,没有出现过一过朝廷命官,到了周川舟这一代,开了周家的先河,周川舟为周家的列祖列宗争了光,周家开始有了朝廷命官了。周川舟为周家荣宗耀祖了,周川舟的父母喜不自胜,逢人就说,老脸上都笑出花来了。可是周川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倒觉得有一种无名的失落感,可以说是反悔莫及了。
原来周川舟刻苦读书,并不打算跻身于官场走为官之路的,他跟巧姐儿的想法倒是有点大同小异。他认为,一个朝廷命官看起来非常风光,其实并不好,首先要受皇权的压缩,受官风的牵制,贪官当不得,清官当不成,闹不好要受到皇权的问责鞑伐,脑袋搬了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周川舟以为,一个人学有所成,有了高深的学问,掌握了高超的枝能,虽不能像魏晋时的“竹林七贤”嵇康他们那样退避荒原竹林,潇洒自如,快活得如活神仙一样在一起,吹拉弹唱,吟诗作赋,过着与世隔绝的神仙般的生活。对于竹林七贤那样退避官场,拒绝为官的举动,周川舟是赞赏的。周川舟想,不去进场应试,不去为官,就在乡村跟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弹琴作画,吟诗作赋,挥拳踢脚,习练武术,再弄几亩地耕种耕种,过上这样的悠闲自得的田源生活,不也其乐无穷吗?
周川舟的父母精心培养儿子,是期望儿子周川舟能够改变他们周家的历史,成为朝廷命官。他们怎么也摆脱不了“望子成龙”的观念,儿子周川舟不想进场应试,他们硬逼着儿子周川舟进场。周川舟不从,周老爷火冒三丈,大发雷霆,骂儿子周川舟没有出息,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学而优则仕”。周老爷抱怨儿子周川舟不听父母的话,就是犯上作乱,父母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十年寒窗苦都熬过来了,不进场,不参加科考,这是离经叛道!周夫人抓住儿子周川舟的手,哭哭啼啼,苦苦哀求,希望儿子周川舟一定要进场应试,参加科举考试,考个举人什么的,捞个一官半职,为周家争光。周川舟没好气地道:“你们非要我进场,要我当官,当官有什么好?”周老爷生气道:“当官不好,范进那么大一把年纪,还考中个举人呢!”周川舟笑道:“这是迂腐,范进被科考害苦了,他疯了。”周老爷听了虽然无话可说,不过,他还是要求儿子周川舟无论如何都得进场。周川舟道:“我无意当官,还进场干什么呢?”周老爷十分生气,也非常着急道:“你不想当官,也得进场拼一下,不当官也算为祖先争光了。”周夫人也极力劝告哀求儿子周川舟道:“儿子呀,你要听你父亲的话,不要让他生气,你还是进场去吧,别误了时辰,你父亲不会饶你的,去吧!”母亲周夫人拉着儿子周川舟就往外走。周川舟毫无办法,只得跟着母亲走了。周川舟想,进场也不一定就能考中及第,考绩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不拿银子活动周旋,恐怕也难及第,进场就进场吧,免得父亲着急,母亲哭哭啼啼,伤心落泪。
周川舟进了场,答卷不在心,随意写了一篇文章,胡乱地交了差,结果真的就高魁及第了,真的为祖宗争光,给周家荣宗耀祖了。可是周川舟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他决意不去应聘,不去做官。周老爷和周夫人知道儿子高魁及第了,喜不自胜地准备为儿子周川舟的高中及第大肆庆贺一番,听儿子周川舟说不去为官,身上凉了半截,心里却像针扎火燎,他火冒冒地说道:“儿子啊,这可使不得。”周川舟道:“怎么使不得?”周老爷道:“这么好的机会,有人奋斗了一生,花银子买都买不到,你眼看到手的官印,你不接受,也愧对十年寒窗苦啦!太可惜了!”周川舟不以为然道:“不可惜。”周老爷道:“你必须应聘到任,否则,你毁了我们周家,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周川舟笑道:“问题没那么严重,魏晋竹林七贤,没有去做官,生活舒适开心,快乐得很呢!”周老爷焦急道:“你已经高魁及第了,一旦皇榜到家,催你上任,你要是拒绝不去,就犯了欺君之罪,那是要满门抄斩的。”周川舟虽然知识丰富,聪明睿智,但他才十八岁,涉世不深,不知道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会这么严重,他听周老爷这么一说也傻了眼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放心,我有办法对付。”周老爷道:“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周川舟道:“我跟贾宝玉一样离家出走。”周夫人听了惊呼起来,周老爷道:“那可不行。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苦读了十年圣贤书,忠孝节义都不懂了?那是不忠不孝,简直是大逆不道!再说,你拍拍屁股走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和你娘怎么办?这份家产怎么办?”周夫人哭得像黄河溃了坝,长江决了堤,那眼泪汩汩地流淌下来,伤心痛苦极了,哭诉道:“儿子啊,你可不能这样啊!”
事已至此,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周川舟毫无办法,总觉得自己被逼上梁山了,为了家父家母的安全,朝廷红榜一到,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走马上任,当了一名县令。
儿子周川舟终于成了一名朝廷命官了,虽然官职不大,是一个小小的县官,但已经给周家增添了光彩,给周家荣宗耀祖了,周老爷和周夫人感到特别爽气,特别高兴。
周夫人很喜欢巧姐儿,一心一意想娶巧姐儿做她的儿媳。周夫人曾经两次托刘姥姥去贾府提亲做媒,贾府的王太太王夫人和贾琏都没有答应,都嫌周家是农户,说什么巧姐儿是京城里贾府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嫁到乡野农村去风吹日晒呢?说什么巧姐儿是声名显赫的荣国府,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嫁给乡间农户的子弟呢?这就是说周家同他们荣国府贾家不门当户对,他们的意思是说,巧姐儿要嫁给城里的官宦人家。现在周家的周川舟少爷,已经高魁及第,官虽不大,但他已经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县官,是个朝廷命官了。周夫人想,不管做事做官都要“骑着马找馬”,将来官是越做越大,家道也越来越发达,财富也越来越多,到那时候就不能说周家与荣国府贾家不能门当户对了,荣国府的人也会改变先前的看法,这门亲事是可以谈得下去的。于是,周夫人又信心百倍地请刘姥姥在去荣国府提亲做媒。
刘姥姥信心满满地来到了荣国府,他见了平儿奶奶,说明了来意。平儿奶奶明白地告诉刘姥姥,他做不了王太太王夫人和贾琏的主,就派人把王太太和贾琏请过来了。
刘姥姥拱手作揖道:“给王太太和琏二爷请安。”王太太见刘姥姥这把年纪,身子骨还这么硬朗活络,感慨道:“姥姥的精神还是这么好,都成老妖精了。”刘姥姥不好意思地笑道:“乡下人,生就一副做骨,活到老做到老呗。”贾琏道:“做做,活动活动身子活络些。”刘姥姥伸伸胳膊,弯弯腰,踢踢腿,展示了一下她的尚且灵活的身子道:“琏二爷说的对极了。”王太太道:“姥姥,今天你来贾府有什么事吗?”刘姥姥道:“我是来告诉平儿奶奶,周家的周少爷高魁及第了。”王太太明知故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周家?”刘姥姥道:“就是巧姐儿住过的那个周家呀。”王太太道:“周家少爷高魁及第,高魁第几啊?”刘姥姥尴尬地说道:“这个我倒是没有问,不过,周家少爷周川舟已经是朝廷命官,据说当了一个县令。”王太太道:“周少爷还是不错的。”刘姥姥道:“周川舟这孩子,确实不错,人生得一表人才,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了,我是受周夫人之托,来提亲做媒的,王太太、琏二爷,你们看巧姐儿的事还能谈吗?”王太太考虑了一会儿道:“不管怎么说,周少爷也是朝廷命官了,从这点看,还是可以考虑的,贾琏你看呢?”贾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有王太太做主就行了。”刘姥姥高兴道:“我这次来就是周夫人托我来的,周夫人很喜欢巧姐儿。”王夫人道:“过去周家虽有万贯家财,但毕竟家住乡野村庄,这门亲事是不合适的,如今周少爷成了朝廷命官,虽说是个县令,但做得好,往后还可以往上攀升,我看还说的过去,这门亲事可以谈下去。”贾琏道:“巧姐儿这个小蹄子,像她娘,也是火爆性子,怕她不好说话。”王太太道:“巧姐儿不是说周少爷不错吗?”贾琏道:“此一时彼一时嘛,她说过最看不中朝廷命官。”刘姥姥笑道;“这工作我去做,就这么说了,我就这样跟周夫人说了。”平儿奶奶听了着急道:“这事还得问问巧姐儿自己。”贾琏生气道:“这事家长就做不了她的主啦?”平儿奶奶道;“这事还是征求一下巧姐儿的意见,别把事情闹僵了。”王太太道;“平儿奶奶说的也是,别跟上次一样,闹得寻死觅活的,又要削发为尼,说些傻话,让人笑话。”贾琏道:“那一次,巧姐儿不是一心向着周家吗?”平儿奶奶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此一时彼一时也,巧姐儿就是不喜欢不肯嫁给朝廷命官。”王太太不可思议道:“简直是疯了。”平儿奶奶道:“巧姐儿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主见,也不能说不无道理。”贾琏道:“巧姐儿给你贯坏了。”平儿奶奶听了虽有点生气,但她不便跟贾琏理论,就没有做声。贾琏道:“我看这门亲事还是不错的,不能依着巧姐儿。”平儿奶奶道:“还是征求一下巧姐儿的意见好,万一闹到那种地步,你我怎么向凤姐儿的在天之灵交代?”王太太想想也是,宝玉离家出走,四姑娘惜春带着她的丫头削发为尼,去了栊翠庵,香菱姑娘也不辞而别走了,再弄一个巧姐儿拼死拼活,或是削发为尼,这贾府成了什么样的贾府啦?王太太无可奈何道:“那就把巧姐儿叫来,问问她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刘姥姥笑道:“巧姐儿来了,我来劝劝她好了。”
巧姐儿和青儿两人听说刘姥姥来了,高兴地来见刘姥姥了,她们给刘姥姥请了安,巧姐儿道:“姥姥是来看青儿和板儿的?”刘姥姥笑道:“我是来看巧姐姐的。”巧姐儿高兴道:“姥姥倒像我的亲姥姥一样了。”刘姥姥开怀笑道:“是吗?”巧姐儿抓住刘姥姥的手说道:“姥姥你真好。”刘姥姥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巧姐儿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好消息?”刘姥姥道:“周家少爷周川舟高魁及第了。”巧姐儿沉下脸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好消息?”刘姥姥道:“周川舟成了朝廷命官,当了县令了。”巧姐儿淡然道:“他当县令,成了朝廷命官跟我有什么关系?”刘姥姥急忙道:“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我是来给你们牵线搭桥的。”巧姐儿想,好你个周川舟,你们周家两次托刘姥姥来提亲说媒,我巧姐儿的态度表明得非常清楚,巧姐儿不稀罕朝廷命官,你周川舟偏要削尖脑袋朝里钻。巧姐儿听刘姥姥说是来给她们牵线搭桥的,心中怒火中烧,没好气地说:“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刘姥姥道:“刚才我把情况跟王太太和琏二爷说了,她们都说,周家的条件不错,周少爷又成了朝廷命官了,这门亲事还是可以攀的。姥姥以为周少爷人不错,你们又有缘分,两人蛮般配的,你就应允了吧!”巧姐儿朝王太太和贾琏瞪了一眼道:“她们是非朝廷命官不嫁,巧姐儿早就说了,绝不嫁朝廷命官。”贾琏道:“又说疯话了。”王太太提高嗓门道:“巧姐儿,你朝廷命官不嫁,倒底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呢?”巧姐儿道:“不嫁就是不嫁,你们不要逼我!”王太太知道巧姐儿跟她娘凤姐儿王熙凤的脾气一样倔强,也就没有做声。刘姥姥道:“巧姐儿啊,你跟周少爷相处得蛮好的,脾气上也合得来,你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吧!”巧姐儿哭笑不得道:“姥姥你别费心了,周少爷在我为难之时,同板儿他们营救了我,巧姐儿表示万分感谢,但是要巧姐儿做他的夫人,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做朋友也不合适,哪有朝廷命官跟一个平民百姓交朋友的呢?”贾琏道:“巧姐儿尽说疯话。”王太太道:“巧姐儿这也不嫁,那也不嫁,倒底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呢?”平儿奶奶知道巧姐儿的脾气,于是说:“巧姐儿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就不要为她操心了。”贾琏瞪了平儿奶奶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呀,就知道护着巧姐儿。”平儿奶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刘姥姥在一旁显得有点尴尬,便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句:“其实周少爷还是蛮好的,他就看中巧姐儿。”巧姐儿态度坚决道:“姥姥,你叫周少爷别费心思了,还是移情别恋吧!他一个朝廷命官,一个响当当的父母官——县太爷,别说是娶一房太太,就是娶三房四房也容易得很,巧姐儿是不想当县太太的。”贾琏生气道:“巧姐儿尽说疯话!”巧姐儿多话没说,带着青儿妹妹,出了门回潇湘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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