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超度亡灵办丧事，初试总理露锋芒

 邢太太哀求巧姐儿委身屈嫁，要讨好外藩王爷，求外藩王爷帮忙搭救她的包弟邢大舅，后又苦苦哀求贾兰侄孙，凭一个县令手中的权利，疏通官府，免去邢大舅的死罪，都没有成功。邢太太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一个个破灭了，她的精神被摧垮了，她绝望了。在万分绝望焦躁痛苦中，邢太太急火攻心，口吐鲜血，不多时就气绝身亡了。

   贾兰见到这种情况，惊出了一身冷汗，惊呼大叫起来：“邢太太，老祖母呀，你醒醒，你怎么了？快醒醒啊！”接着便呜呜地痛哭起来。贾兰的惊呼大叫声和呜呜的哭泣声，惊动了贾琏和平儿奶奶，他们急忙赶过来一看，知道大事不妙，邢太太怕是走了。他们流着伤心痛苦的眼泪，着人把巧姐儿叫来，贾琏、平儿奶奶、贾兰、巧姐儿四人以及邢夫人的丫鬟红珠一起跪在邢太太的床前，嚎啕大哭着给邢太太送终了。他们一个个抽抽泣泣，伤心至极。不一会儿，王太太王夫人、李纨、宝二奶奶薛宝钗、薛姨妈以及丫头婆子们都来了。他们不管年长年少，一律以死者为大，都跪在外间屋，给邢太太送终了。

   邢夫人走得很突然，又那样凄惨，不能不令人伤心悲哀。大老爷贾赦来了，他痛哭流涕地跪在邢太太的床前，哭喊呼唤着：“夫人，夫人！”那场面令人揪心！大老爷贾赦哭的像累人儿一样，他抱怨夫人大不该为了不学好的畜生邢大舅操心，以至于丢了性命。大家都劝大老爷想开点道：“人死不能复生，当以节哀为念，保养自己的身子。”二老爷贾政也闻讯赶过来了，他流着眼泪给他的大嫂邢太太磕了三个头，作了三个揖，祝愿大嫂一路走好！

   这时候，板儿已经带着他的朋友把停尸棚搭建好了，在平儿奶奶的指引安排下，怀着虔诚敬重的心情，慢慢地将邢太太的尸身移到阴棚里，摆上了香案。薛姨妈上了香磕了头，流着伤心痛苦的眼泪道：“老嫂子，你一路走好!”上祭的人越来越多，阴棚里哭声一片，悲声不绝。大老爷贾赦和琏二爷贾琏这样的男人哭得呼天唤地，痛不欲生，那声音凄婉惨烈，令人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那些来阴棚里围观的人们，无不泪流满面，凄婉抽泣。

   巧姐儿倒是没有哭，也不再流眼泪，或许她还想着邢太太为了搭救那个人渣邢大舅，要拿她巧姐儿做交易，让巧姐儿嫁给外藩王爷，葬送她的花季年华，葬送她的青春，牺牲她的幸福的事，心里还鼓着气窝着火。巧姐儿处在这样的悲伤凄切的场景中，不由地想起了她的母亲凤儿奶奶王熙凤。当年，她母亲王熙凤，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料理老太太老祖宗贾母的后事，总理老太太老祖宗贾母的丧事，担子那么重，任务那样紧，头绪那么多，情况那么复杂，各种烦恼缠身，邢太太不仅不体量人，不同情，不帮忙，反而百般挑剔，百般刁难，找茬子，不分场合，抹脸无情地说了一些伤害王熙凤的风言风语，致使巧姐儿的母亲王熙凤口吐鲜血，病入膏肓。王熙凤一个要强、精明强干的女人，就这样病恹恹，没拖多少日子就气息奄奄，带着莫大的遗憾，丢下尚小的女儿巧姐儿离开了人世。母亲王熙凤的英年早逝，巧姐儿感到她母亲死得可怜可惜，也死得悲惨，致使巧姐儿从小就就失去了母爱。巧姐儿越想越伤心痛苦，就呜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了。

   人们看到这种情景，便议论纷纷，说是巧姐儿这孩子，自己的老祖母过世了，一直不哭，把悲伤痛苦闷在心中，这回终于哭出来了，哭出声来好，把死了祖母，失去奶奶的悲伤痛苦哭出来，这是人之常情。巧姐儿哭吧，大声地哭吧，否则，憋闷在心里，会憋闷坏的。

   在邢夫人的灵前，还有一个人哭得惊天动地，痛不欲生。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邢夫人的贴身丫鬟名叫红珠。红珠是邢夫人嫁到宁国府来时，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红珠虽是邢太太邢夫人的丫鬟，可她们主仆两人相依为命，邢夫人待红珠特别好，红珠决心伺候邢夫人一辈子，绝不离开，绝不嫁人。邢夫人就把红珠当妹子一样看待，红珠也尽心尽力尽责地伺候邢夫人。那年大老爷贾赦动了心思，要纳娶红珠为妾，红珠执意不从，曾以死抗拒。邢夫人知道了这件事，非常生气，对丈夫大老爷贾赦发了一通火，责怪大老爷贾赦道：“你这不是有心折我的台吗？这是我从我们刑家带过的贴身丫鬟，你也不放过？”大老爷贾赦辩解道：“纳作小妾还不是在一个家里吗？”邢夫人愤然道：“做了你的小妾，我们怎么处，谁来伺候我？”大老爷贾赦道：“还不是天天在你身边吗？”邢夫人大发雷霆道：“那样就不同了，你看有几个小妾跟太太处得好的？放着这么多丫头你不去挑选，偏偏就看中我的红珠？”

   从那以后，大老爷贾赦再没有提起要纳娶红珠做小妾的事，他又把心思放到鸳鸯身上，想挑选鸳鸯做他的小妾，结果被贾母骂得狗血喷头。老太太贾母怒道：“我这么多丫头，现在身边就剩鸳鸯一个丫头了，你黑了良心也要挖走？不让老娘过啦！”大老爷贾赦吓的灰溜溜地走了，再不敢提这件事。后来，老祖宗贾母驾鹤西去了，鸳鸯也跟着老祖宗贾母去了。

   自从邢夫人去了，她的贴身丫鬟红珠，哭得特别伤心，大有痛不欲生的架势。大家担心，邢夫人走了，红珠如此伤心痛苦，悲悲切切，会不会像老祖宗贾母的鸳鸯一样，步了鸳鸯的后尘哟！

   平儿奶奶伤心痛苦地哭了一会儿，在大家的劝告安慰下，想想自己还要总理丧事，也就不哭了。平儿奶奶自从凤姐儿王熙凤英年早逝后，荣国府的一切事务都由她来总理，现在邢太太归天了，她要料理邢太太的后事，总理邢太太的丧事。她知道总理丧事，对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来说，是非常错综复杂的大事，要办好确实不容易，凤姐儿王熙凤就是在总理老祖宗贾母的丧事时，被气病累死的。当年凤姐儿王熙凤那么精明强干，总理老祖宗贾母的丧事，还招来很多非议。如今，平儿奶奶要吸取凤姐儿王熙凤的经验教训，妥善小心谨慎地总理好邢太太的丧事，让大家知道平儿奶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当年凤姐儿王熙凤拖着病体，总理老祖宗贾母的丧事，本来精力就不足，哪里还经得起心眼小，嫉妒心重的鸡肚小肠的人从中作梗使坏呢？凤姐儿王熙凤吃了那么多幸苦，熬了几个夜晚，累得味同爵蜡，茶饭不思，事情办得有点忙乱，落得吃力不讨好，被邢太太的一句话气得恶血奔心，口吐鲜血，从此一蹶不振，没过多少天，就气息奄奄，英年早逝了。这事想来令人寒心，也让人十分痛心。平儿奶奶尚年轻，身体健康，精力旺盛，她决心要料理好邢太太的丧事。对于总理邢夫人的丧事，她做了十分周全的安排。平儿奶奶认为，事事都要抓掌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用人要擦亮眼睛，以诚待人，认真选配。平儿奶奶觉得，薛蝌为人正直，忠厚善良，做事踏实认真，就把一切用品以及食材的采购交给了薛蝌；她叫周瑞家的负责一日三餐的斋饭的烧煮，安排开席；她让板儿负责请来了板儿的几个朋友，负责守灵，安葬的事宜；她让巧姐儿和青儿两人负责来上祭的亲朋宾客的接待；她请忠厚诚实的刘姥姥来替她看家护院······

   平儿奶奶用人得当，安排周密细致，邢太太邢夫人的丧事总理得停停当当。这么大的丧事，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人的接待安排，平儿奶奶动动嘴，挥挥手就有条不紊地轻松地办妥了。平儿奶奶受到了王太太王夫人的好评和夸奖；受到了大家的称赞和好评。

   这次邢太太邢夫人的丧事，办得十分好看，也非常令人满意。平儿奶奶拜托四姑娘惜春请来了栊翠庵的姑子，为邢太太的亡灵唱经念佛，超度亡灵。栊翠庵的姑子们声泪俱下，悲悲戚戚，凄婉地哭诉邢夫人的生平遭遇，成长经历，那声调忧思悲伤，令人身同感受，泪流满面。平儿奶奶还请来了和尚道士来做道场，念经赛锣超度邢夫人的亡灵，那点点鼓声，声声锣响，也是那么凄婉悲切，把人们带进了幽冥幻境，一个个声泪俱下，哀声一片·····

   邢夫人的贴身丫鬟红珠，对平儿奶奶如此大度地料理了邢夫人的后事，如此虔诚敬重地超度邢夫人的亡灵，感到非常满意，于是深深地向平儿奶奶鞠了个躬，又拱手作了一个揖，她是代表邢夫人向平儿奶奶表示忠心感谢。同时，红珠又向平儿奶奶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她说，她是从邢家陪嫁过来的贴身丫头，邢夫人待他亲如姐妹。邢夫人生前最关心、最不放心的事就是营救其兄弟邢大舅，邢夫人有一笔私房银子，是准备用来疏通关节，收买官员，以便搭救邢大舅。邢夫人结撰下的这些银两，不能用在超度邢夫人的亡灵，操办邢夫人的丧事之上，应当留着去营救邢大舅，这样邢夫人死也瞑目了，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平儿奶奶听了红珠这么一说，清楚明白地告诉红珠说：“这笔银子显然不多，但怎么也救不了邢大舅，邢大舅的案子又是通了天的，是皇上钦定了的死囚，谁也救不了邢大舅，这银子还是交给大老爷处理。”红珠道：“请平儿奶奶把邢夫人的意思告诉大老爷，让大老爷遵照邢夫人的遗嘱办事。”平儿奶奶道：“大老爷早已交代，这笔银子不要拿去营救邢大舅。”红珠惊问道：“那是为什么？”平儿奶奶道：“大老爷说了，再多的银子也救不了邢大舅。”红珠不解道：“那去试试看嘛！”平儿奶奶道：“大老爷说了，邢大舅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邢大舅闯了天大的纰漏，犯了天大的罪过，触怒了当今皇上，他的死罪是皇上钦定的，到了秋审时，不是凌迟就是车裂。皇上拍板定了罪，你就是倾家荡产，也救不了邢大舅的命，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红珠听平儿奶奶这么一说，“啊”了一声，便瘫软于地不省人事。平儿奶奶慌了手脚，急忙叫几个丫头把红珠抬回房里，进行抢救，等红珠苏醒过来后，又百般劝说安慰了一会儿，见红珠心情好了些，大家才纷纷离开。可是红珠想，邢夫人走了，邢大舅又无法营救，她还能为邢夫人做什么事呢？红珠越想越悲伤。邢夫人在家做姑娘时，红珠就是邢夫人的贴身丫鬟，邢夫人嫁到贾府来，红珠又被选中作为陪嫁的丫鬟来到荣国府。红珠在邢夫人的眼里就像是她的妹妹，红珠也把邢夫人看做姐姐，红珠伺候着，跟随着邢夫人形影不离。如今邢夫人走了，红珠觉得无意思再活下去了，不如跟着邢夫人去了，做一个陪葬丫鬟，永远陪在邢夫人的身边，永远伺候邢夫人。于是，红珠从手指上抹下邢夫人送给她的那枚硕大的金戒指，吞金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