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焦躁忧虑终成疾，病入膏肓赴黄泉

 巧姐儿热情接待了曾经搭救过她，来大观园玩的周刘庄的几个青年人，王太太知道了，心里不太高兴，就数落批评了巧姐儿。巧姐儿是个个性很强的女孩子，她哪里接受得了呢？巧姐儿义正词严，据理力争，进行了辩解反驳。宝二奶奶薛宝钗和平儿奶奶两人也帮着巧姐儿说话，都说巧姐儿讲仁讲义，知恩图报，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她们认为巧姐儿见救命恩人来了，热情接待一下，是合情合理的，王太太就不要往心里去。王太太听了也无话可说了。可是巧姐儿说她不讲礼义，她耿耿于怀，很不服气，心里不好受。王太太愤愤然道：“巧姐儿说我不讲礼义，她这个小蹄子倒是讲忠孝节义了？她的老祖母大太太邢夫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多少天了，病成这种样子，巧姐儿只知道疯疯傻傻，也没有想到去看望一下自己的老祖母邢太太呀！她把忠孝节义的古训都放到耳廊角上，抛到脑后去了。”巧姐儿道：“我住居在潇湘馆不曾回去，这事我不知道，人们常说，不知者不为过，现在我知道了是会回去看望老祖母邢太太的。”宝二奶奶薛宝钗和平儿奶奶都叫巧姐儿回去看看她的老祖母邢太太。巧姐儿想，老祖母邢太太平时虽然对她不好，有时为了一时的私利，竟然想出牺牲自己的孙女的幸福的鬼点子，想把孙女儿巧姐儿往火坑里推，往绝路上送，想起来令人可恨可恶。不过，邢太太毕竟是她巧姐儿的老祖母，这点忠孝节义，巧姐儿还是知道的，明日她一定回去看望病重的老祖母邢太太。

   大太太邢夫人是为邢大舅的事烦恼着急，郁闷伤痛至极，时间一长，久拖成疾而卧床不起的。邢夫人自从邢大舅犯事被拘押，就一直担着心思，整天心急如焚，菜饭不思，彻夜不眠，以泪洗面。她悲悲切切，哭哭啼啼，曾经哀求大老爷贾赦，请大老爷贾赦想方设法搭救邢大舅。可是大老爷贾赦有难处，也无能为力。大老爷贾赦说的很清楚，他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连自身都保不住，还被人参劾问罪，遭到责罚抄家，差一点倾家荡产，哪还有能力去营救人昵？当初薛蟠犯了死罪，薛姨妈急得如万箭穿心，耗尽了家财疏通关节，收买人心，疏通了县官，还有州官就怎么也疏通不了啰！薛姨妈竭尽全力，还是无济于事，要不是碰到好运，遇到大赦，薛蟠还不是要上断头台，死路一条吗？这个罪大恶极的邢大舅，犯的是丧天害理，惨绝人寰的大罪死罪，他自己向来不学好，吃喝玩乐，嫖娼赌博，搞得一贫如洗，拿什么去疏通关节？凭什么去请人帮忙，令官府开恩网开一面？大老爷贾赦愤然道：“你作为邢大舅的姐姐，你有多少家财拿出来替邢大舅疏通关节？令官府网开一面，免他死罪？我可以断定，你就是倾家荡产，也不顶事！太太呀，我的夫人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邢大舅自己不学好，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大太太邢夫人听了大老爷贾赦说的这番话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于地，她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她伤心绝望得哭得像泪人儿一般。邢大舅是邢夫人的亲兄弟，又是孤身一人，做姐姐的总归要同情他可怜他疼爱他的。大太太邢夫人请求大老爷贾赦想想别的法子救救邢大舅。大老爷贾赦也是爱莫能助，贾赦唉声叹气说道：“谁不想救邢大舅呢？我们毕竟跟邢大舅还是有亲情关系的，可是这事太棘手了，闹得太大了，谁都无能为力。这个邢大舅也太浑了，他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他竟然勾结社会上的盗贼绑匪，入室盗窃，绑架劫持了栊翠庵的姑子妙玉，卑鄙龌龊地轮奸后，又残酷地摧残致死，惨绝人寰地杀害了妙玉。罪过呀，罪过啊！他们做出这样的令人发指的丧天害理的缺德的事情，天理难容啊！你叫惜春姑子和栊翠庵的姑子撤诉，撤得了吗？撤了诉让那些罪恶深重的害人精——盗贼绑匪逍遥法外，让受害人妙玉蒙怨于九泉之下？惜春姑子和栊翠庵的姑子，还要蒙受诬告的罪名，他们哪有这么傻呢？”

   大太太邢夫人听大老爷贾赦这么一说，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绝望痛苦难受，焦躁郁闷难捱，万念俱灰，一病不起，整天迷迷糊糊地呼唤邢大舅的名字。

   巧姐儿来看望邢太太邢夫人了。巧姐儿见老祖母邢太太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嘴里还在不住地呼喊着邢大舅，巧姐儿朝邢太太面前一跪道：“巧姐儿来看望老祖母了。”邢太太听到巧姐儿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伸手一把抓住巧姐儿的手说：“巧姐儿呀，老祖母对不起你了。”巧姐儿道：“不必这么说，我是你的孙女儿。”邢太太道：“过去我那样做，家里遇到那么多不顺心的事，我心里着急，是想借助外藩王爷，靠上这棵大树，借助他的力量以及他同皇上的关系，请他在皇上面前替贾府说说情，赦免了二位老爷的罪责。谁知我的这种心态被王仁他们利用了，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巧姐儿流着眼泪道：“过去的是，就别再提了，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你还是安心养病吧！”邢太太继续道：“巧姐儿呀，你刑舅爷爷也不好，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巧姐儿想，今天是怎么了？人生病了心地也善良了，她想起了“人之将死心也善”的话，觉得情况不妙，于是安慰邢太太道：“祖母呀，你别说这些了，我不往心里去，你还是尽心尽意养病吧！”邢太太苦笑道：“巧姐儿呀，你邢舅爷爷毕竟是你的舅爷爷，只有你能救你舅爷爷的命，他现在犯了死罪，你救救他吧！”巧姐儿诧异道：“我怎么救得了邢舅爷爷的命呢？”邢太太道：“你一定能救你舅爷爷的命。”巧姐儿不解道：“我一个弱女子，哪有救人命的能耐啊？”邢太太微微笑道：“外藩王爷能救你邢大舅爷爷的命。”巧姐儿惊异道：“这与我巧姐儿有什么关系？”邢太太眼睛闪忽着亮光，似乎看到了希望，说道：“如果你嫁给外藩王爷，王爷跟皇上一说，就会免了你邢舅爷爷的死罪。”巧姐儿惊叫道：“啊哟喂，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牺牲巧姐儿的幸福！”邢太太哀求道：“老祖母求你啦。”巧姐儿生气道：“不可能。”邢太太还想说什么，巧姐儿打断了她的话，让她静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说着就离开了。

   这时候，邢太太的侄孙贾兰贾县令来看望她了。邢夫人眼前又一亮，似乎侄孙贾兰给她带来了希望，她微微睁开了疲惫不堪的眼睛。贾兰道：“贾兰给大太太请安。”邢太太要坐起来接待当官的侄孙，贾兰急忙扶着邢太太让她躺下，请她安心静养，争取早日康复。邢太太躺在床上道：“贾兰呀，你可知道邢大舅的事？”贾兰不以为然道：“知道，知道。”邢太太明知故问道：“邢大舅的罪责不轻吧？”贾兰道：“他犯的是死罪。”邢太太闪动了一下眼珠子道：“你能救救他吗？”贾兰感到愕然道：“这个嘛——”邢太太打断贾兰的话说：“你们当官的互相都有来往，求你找找关系，通融通融，就免了你邢大舅爷爷的死罪吧！”贾兰严肃道：“这可不行。”邢太太道：“怎么不行？要花银子我出。”贾兰为难道：“这不是花银子不花银子的事。”邢太太道：“不花银子，你也得帮个忙，救救邢大舅。”贾兰笑道：“大太太呀，你不知道，这个邢大舅爷爷罪大恶极，他竟然伙同那些盗贼劫匪，对一个修心念佛的妙玉姑子下毒手，而且卑鄙龌龊，令人不齿，这个案子捅破了天了。”邢太太惊异道：“捅破天了？”贾兰道：“这个听来令人发指的案子，连当今皇上都勃然大怒了。”邢太太听了惊问道：“皇帝都知道了？”贾兰道：“皇上钦定了的案子，谁敢替他说情，谁敢包庇他？”

   邢太太邢夫人听了傻了眼了，知道她的一切希望彻底破灭了，当场就急火攻心，口吐鲜血，两眼上翻，呼吸急促，脸色惨白又转为灰色，不多时就气绝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