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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恋

作者:郄补泉 阅读:31 次更新:2024-09-09 举报

  每天清晨,总能看到一个身影,一个退了休的村支书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自家门外平坦的小广场上,凝望南山沟坡那片熟悉的、物是人非的、绝大部分土房窑洞已经坍塌的,自己曾经和小伙伴们居住玩耍长大的旧村庄(还不能叫遗址),因为还有2户牧羊人依旧在此居住放羊。然后沉沉地叹口气,缓缓地顺着门外东边那条水泥路,走向现今比较整洁的村委会院落(也称幸福院),去品嚼繁杂的生活。为什么退休后还不能坐下来安享晚年,原来是传帮带的传统,在这个已经不闭塞的地域,还没有停下脚步。

  过去没接触过农村和农民的生活,但我想每一个村庄,一定保留着一个独特的小社会的缩影。而我亲身感受的村庄,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一本社会的影集。小小的公示栏前,每天有留守的老人驻足观瞧,旗杆台基台面上围坐一起的老人,有一句没一句唠着家长里短。看到村支书走来了,有红着脸仰着青筋裸露的脖梗子,说村委怎么不给他办理低保户,为什么不把他送进镇里的敬老院,甚至有上了年岁的老人,还支棱蹬架的,要跟村支书比划两下拳脚功夫......山与路阻隔着他们的出行,但飞毛腿般的电视节目,尤其新闻频道的收视率,是他们最大最快乐的享受,这在当下的农村留守老人的生活中,绝对是一道无以伦比的视觉盛宴。

  上了年岁的老人,不知是耳聋还是耳背。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新闻,聚在一起评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故事。不过他们最关心的话题,充满着质朴的情感。他们敢口无遮拦地说,那个美国人尖嘴猴腮,脸跟猴屁股一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他们每个人都无拘束地,敢与村支书叫板三农政策,叫板异地搬迁。同村委会的其他人员理论农村新型住房面积,询问一下那个谁谁谁,怎么就享受到村委会给盖的砖瓦房?那个谁谁谁,懒他妈的甚也不干,分的二亩三分地还租给别人耕种,怎么就成了低保户?有的老人他妈的、他妈的,咧个嘴骂个不停......其实最终他们心知肚明,就是为了开开玩笑,起起哄。

  哎,书记!今年谁谁谁没家养羊的出栏,按市场价格估算,早他妈的脱贫了。是不是把空出的指标,给我家也闹一个,让我家也享受享受,众人哄笑。一会儿,他一本正经地跟支书说,我他妈的好像有病了,靠子女们打工和我少的可怜的养老金真得负担不起,要是死了就算了。要是阎王爷不收留我,还真得的麻烦村委跟上级吱一声,不是有说法不让我们因病返贫吗?村支书嘿嘿笑着说,快别毬瞎说了,要是难受,赶快去医院检查检查,死毬不了肯定给你上报。有其他老人帮忙应付着,快死毬咯哇。

  记得我小的时候,主基调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山西省昔阳县大寨村是全国学习的榜样,虽然现如今时过境迁。但总觉得农村、农民、农田永远是我们摆脱不掉的命根子。可现实生活中,我们的日子比过去好多了,为什么农民的问题还那么多?细琢磨,原本就是人口红眼病一直在作祟,尤其是人心的攀富心理作怪。有一句话说:人穷的时候人帮人,人富的时候人恨人。富怎么那么可怕?这不仅仅反映在农村。我想早已蔓延到人类生存的各个角落。只是城里人各顾各,看好了自家的门,存在着陌生感。不像留守在农村的老人,谁家的母鸡下蛋都记得清清楚楚。

  公布台账是留守老人最关心的大事,公示栏上的各家得到的补贴,每户得到的惠民分红......台账公示后,总会有一些人逗留在有文化的留守老人家,结成不成文的定式和小聚话题。延续定式高兴之事,无非是划拳喝酒时的无拘无束,吆五喝六,也是人们念叨公平公道的渲泄场所。当然大部分时候,村支书肯定在受邀之列,因为他就是留守老人的家长和主心骨。

  有的时候,家长手中的水碗,真的不可能都端平。这家中途有人亡了,那家半道有人病了,张家的孩子不孝顺了,李家的老人分东西给儿子的多了,给女儿的少了......面对不时出现的小插曲,就得村支书这位大家长出面调停,要不鸡飞狗跳的事绝对少不了。村里配套改造新建旱厕,选址建造的地方,肯定选人们居住相对集中的地方吧,何况选建的地方,都属于村民自留地的地垄边缘。说句实在话,现今的耕地,基本淘汰了过去难求的旱厕粪便。所以一座旱厕放到谁家的地垄边,谁都不乐意。怎么办?只得找小队的队长,曾经当过小队队长的二娃子,二话没说,指着自己家自留地的地垄,对村支书说:就建在我们家的地垄边吧。一个难题,在村支书的出面下,痛痛快快的迎刃而解了。

  留守农村的老人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怕得病,其实城里人也怕得病。这也许是人们最不愿提及,却都无法回避的话题。有一天在幸福院散步,偶尔听到两位留守老人的对话。两人属于居住幸福院不同姓,但是一起刨土坷垃长大无话不谈的同龄人。一位问另一位:你不是说有点难受,要去县医院检查住院吗?这位老人叹了口气说:跟城里打工的儿子说了,儿子跟媳妇连夜回来,给我买了点药,留下300块,我算了算,不够去医院,不带要去了。他反过来问那位老人:你不是说咱两相跟去医院吗?那位老人底气十足地说:我给两个女儿打了电话,她两跑回来,除去给我买的头疼感冒药,每人还给我留下1000块,我这两天就要去县医院检查住院个呀。......

  这段话让我沉思许久,不是儿子不孝顺,不想带着老人去看病,应该是有难言之隐,最直接不能向老人启齿的原因,肯定是生活压力负担太重。而相对于另一位老人而言,两个女儿每人给的1000元,不但能满足老人看病急需,而且对于留守老人来说,是最大的安慰。我不知该用什么暖心的言语表述,只能默默地祈祷,两位老人都能身体无恙,安度晚年。

  与村支书闲聊,退休了还不去城里,跟儿子女儿、孙子外甥一起生活,尤其饭后同老伴在城市的公园里消遣漫步。村支书看着我,眼里确实充满了渴望和无奈。他缓缓地起身,来回踱着步,仿佛一下子下定决心对我说:等这一任村支书能一肩挑,能够让留守老人甚玩笑也能开。我一定会住到城里,享受儿孙满堂带来的天伦之乐。

  是啊!回城的路上,看着西边渐褪的残阳。我想夕阳红不仅仅是一个赞誉词汇,更是农村留守老人不愿离开故土的村恋,当然也包括村支书以及所有还在那片热土上耕耘收获的我的至亲--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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