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贾琏逼女嫁藩王，巧姐抗命毁婚约

  王夫人听丫头来报，说巧姐在家大哭大闹，像哭黄天一样，一会儿要寻死觅活，一会儿要削发为妮。王夫人听了唬了一跳，震怒道：“这小蹄子越来越不像样了，不知又要闹出什么祸事来呢？宝玉归真，惜春为妮，香菱出走，她又要削发为妮，这不闹翻了天啦！”说着便随了丫头急急忙忙赶去了。

   凤姐离世后，根据凤姐的遗言，贾链要把平儿扶为正室，平儿不负凤姐王熙凤临终的嘱托，像母亲一样对待巧姐，呵护巧姐。巧姐在房间里哭闹，平儿一直在房间里安抚劝慰巧姐儿，刘老老的孙女青儿也陪在巧姐儿身边；贾链气鼓鼓地坐在客厅里生闷气。王夫人来了，他们都给王夫人请了安。王夫人生气道：“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凤姐不在了，一个个都上了天了。”贾链道：“巧姐儿长翅膀了，不听话了。”王夫人道：“大人的话还是要听的。”巧姐儿在房间里听了，怒吼道：“大人的话又不是金口玉言，不管好歹都得听？”我都是为你着想，你还嘴厉，都是你娘在世时，把你娇惯坏了。“巧姐儿气愤道：“你别说的好听，我娘绝对不会像你一样，不问青红皂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巧姐儿实难从命。”贾链道：“我是你老子，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吗？”王夫人道：“什么推不推的？到底是什么事？”巧姐儿没好气地说：“你问大太太和他，还有贾环叔叔。”邢夫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气呼呼道：“巧姐儿这丫头，跟她娘凤姐一样的火爆性子，就是没有她娘那样的有方向，老祖母老了，管不了她，也做不了她的主了。嘴头子这么厉害，要是你娘凤姐儿在世，定会打掉你两颗牙。”王夫人自从老太太贾母驾鹤西去后，就成了贾府说一不二，说话算话的太太了，她面对这样的僵局，便道：“有话好好说嘛，别打呀，骂呀吵的。”巧姐儿流着委屈伤心的眼泪。贾链道：“巧姐儿也不小了，我和大太太给她说了一户人家，好话歹话跟巧姐儿说了千千万，她就是听不进，不依不饶，还寻死觅活，成什么体统？”王夫人道：“说了一户什么样的人家？”贾链道：“二太太也是知道的，这门亲事，原先我也不同意，后来大太太跟我商量，说了一些情况，我觉得还不错，咱们家出了这么多事情，攀上一个有靠上的亲戚是多么的不容易，我才跟巧姐儿说，谁知巧姐儿像疯了似的，跟我拼死拼活了，真是毫无道理。”巧姐儿轻蔑地笑道：“我们贾府的靠上还差吗？有元妃娘娘在皇上身边，又怎么样呢？照样抄家免职。”

  巧姐儿的一番话说的 贾链无以对答，大家也都面面相觑时，宝二奶奶薛宝钗由麝月搀扶着走了进来，听贾链和巧姐儿这么一说，便问道：“链二爷，给巧姐儿说了一户什么样的人家？”贾链道：“这门亲事不错的，是外藩的一个王爷。”巧姐又轻蔑一笑道：“好个王爷，王爷又怎么啦?”邢夫人道：“你不嫁王爷，难道去当贵妃不成？”巧姐儿哈哈哈大笑道：“贵妃又怎么了？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能给谁幸福？你们都健忘啦？元妃姑姑，倒是贵为贵妃呢，又怎么样呢？那次元宵庆典，元妃姑姑回来，面对着大家泪流满面说，你们把我送进皇宫里，那是个不见人的去处，今日是喜庆节日，我不笑到要哭了。元妃姑姑的眼泪汩汩地流淌下来了。当时大家听了看了悲声大恸，一片哭声，你们都健忘啦？”大家听了巧姐儿这么一说，一个个面面相觑，无以对答。过了一会儿，宝钗道：“巧姐儿说的也不无道理。”王夫人道：“这个外藩王爷，不是不谈了吗？他倒底是个怎么样的王爷？”邢夫人忙道：“外藩王爷，家庭富裕，在皇上面前吃的开，喊的响。当初我们家庭老爷被问责，家产被抄，我们想攀了这门亲事，请王爷在皇上面前通融通融，老爷就能官复原职，发还所有被抄的家产。外藩王爷已经派人来看过巧姐，非常满意，说的好好儿的来迎娶的，结果巧姐跑的无影无踪，这事就搁下了。”宝二奶奶薛宝钗道：“既然巧姐儿执意不肯，就别再提这事了。”邢夫人道：“王爷不错的，元妃不在人世了，选择这样的一个靠山是不错的。唉！老祖母老了，做不得主了。巧姐儿的亲父亲也做不了主，这不反了？”巧姐儿气愤道：“你们把我往火坑里推，还说我反了？”邢夫人道：“老祖母和你亲父亲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吗？”王夫人道：“这个外藩王爷，你们了解过没有？”邢夫人道：“她的邢舅爷爷和亲舅舅王仁探访过了，都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还会有假？这门亲事怎么的不好？”巧姐儿急道：“好在哪里？你们不想想探春姑姑的处境，嫁得远远的，终年到头见不着父母，会不到亲人，有苦无处说。嫁个大官有什么好？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闹不好掉了脑袋是小，落得满门抄斩，诛灭九族那就惨了亏了。”巧姐儿说着呜呜呜地大哭起来。

   巧姐儿的一席话说的大家哑口无言，不知可否。宝二奶奶薛宝钗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宝二奶奶薛宝钗想到了元妃那回流着眼泪说的抱怨的话，引得大家悲声一片，痛哭淋漓的情景；想到了探春姑娘远嫁的苦楚；想到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被割职责罚，查抄家产的情形；想到了李纨和湘云姑娘年轻守寡的结局；也想到了自己婚姻的不幸，她倒是觉得巧姐儿可怜可敬，更觉得巧姐小小年纪，想得那么深刻，考虑得那么细心，实在是了不得。宝二奶奶薛宝钗认为婚姻大事，不可马虎大意，于是她便对邢夫人和王夫人及链二爷贾琏说：“二位太太、链二爷，我看巧姐儿这事，还是慎重考虑考虑好。”邢夫人道：“还考虑什么，我们都打听过了。”平儿奶奶一直不敢插话，听宝钗姑娘这样说，便插话道：“据说，那个外藩王爷是要花钱买小妾。”王夫人听了，吃惊道：“那可不行，我们贾府这样的人家的大家闺秀，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能去当小妾？”贾链用眼睛瞅了瞅平儿奶奶道：“平儿你胡说些什么?你别多嘴多舌！”平儿奶奶本来还想说什么，见贾链这么一说，也就不说了。邢夫人也朝平儿奶奶翻着白眼道：“平儿瞎说八道，王爷听了定会掌你的嘴。这事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老祖母老了说话不香不灵了，巧姐儿的邢舅爷爷、亲舅舅王仁，还有她的三叔叔贾环会说假话骗她不成？”巧姐儿哭道：“你们不要逼我，要是硬逼我，我就削发为妮，离家出走，再不就死了算了，免得你们算计我。”王夫人道：“好好儿的，又说疯话了，不许胡说八道！”宝二奶奶薛宝钗问道：“这事说到什么个程度啦？”邢夫人道：“上次说的好好的，人家三天就来娶，平儿奶奶这个小蹄子带着巧姐跑了躲起来了，这事就搁下来了。这回外藩王爷又打发人来说了。”宝二奶奶薛宝钗道：“既然才来说，巧姐尚小，她不肯就别往下说了。”贾链道：“巧姐儿也不小了，条件好的人家不嫁，还要嫁什么人家？”邢夫人没好气地冲着平儿奶奶和巧姐道：“巧姐儿要嫁个什么人家？她在那个刘姥姥家躲了几天，据说那个刘姥姥替她说了一个好人家了。”王夫人听了大吃一惊，忙问刘姥姥的孙女青儿道：“青儿，刘姥姥给巧姐说了一户什么人家？”青儿怯生生道：“我一个小孩儿，哪里知道大人的事呀？”邢夫人笑道：“刘姥姥村里还能有什么好人家？还不是终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坏老！”王夫人道：“那也不行，凭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嫁给一个种庄稼的呢？”贾链气嘟嘟道：“巧姐儿只配嫁给一个种田的。”巧姐儿也赌气道：“种田的又怎么了？我看比皇宫深院，官宦人家恬静舒适得多，安全得多，无忧无虑。”王夫人道：“这可不门当户对，有辱门庭。”宝二奶奶薛宝钗道：“话也不能说死，听平儿奶奶说，人家有田有地，有房产有钱，虽然没有荣国府那么阔气，但也是当方一户有名的大户富户，虽然没有人在朝廷当差做官，但孩子正在攻书上学，求取功名，一旦功成名就了，不就成了官宦人家啦！”巧姐儿道：“不求取功名倒反而好，一旦功成名就了，反倒不好了。”贾链道：“这是疯话。”王夫人道：“巧姐儿说话，越来越不成体统了。”邢夫人用鼻子哼了一声道：“这小蹄子越发不像话了，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巧姐儿气从胆边起，怒从心头生，像惜春姑姑一样，拿起剪刀就要绞自己的头发，平儿奶奶和青儿妹妹死死地拽住她，夺下巧姐儿手中的剪刀，好歹劝阻安慰她。王夫人慌了神道：“大家都不要说了，巧姐儿的事，不管什么人来做媒提亲都不谈，这事就这么搁着，等二位老爷回来问问两位老爷再作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