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斌哥哥

      少年斌哥哥

       ◎瞿绍斌 

  夏日的太阳烘烤了大地一整天，自己也累了，懒洋洋地无力地从远处的山崖边掉了下去。天边的晚霞仍旧灿烂着绚丽着。有风柔柔地吹过，多少有些宜人的感觉。

  我小的时候，寨子里的人都称我为斌哥哥。这种称呼与辈分无关，与年龄无关。

  少年斌哥哥走在放学归家的路上。斌哥哥今天有点不高兴。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斌同学气哭了同桌，对面寨子里的玉同学。玉同学名字仅有二字，姓与土有关，为田姓。斌同学说，玉同学名字仅有十画，而自己名字多达三十六画。名字笔画数如此之多，可见文化水平之高，今后的成就一定得超过她好几倍。玉同学比不赢，于是就在教室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呜呜地哭声打破了教室里的寂静，哭声显得分外地悲切。同学们开始小声地议论。班主任老师来了。班主任老师为语文老师，是一位女性，是斌哥哥的同宗堂姐，她家庭出身成分虽然不好，但书却教得十分好。她的大人作文曾得到过某著名刊物主编的亲笔回信，那名人赞她作文笔力深厚，思考深沉，思维奇特，但文章宗教色彩太浓，主观主义有点严重，不适合刊登。老夫致歉，希不要因一时受挫而放弃创作云云。老师（堂姐不准斌哥哥在学校叫她堂姐）问明缘故。她叫玉同学莫要哭了，一个人姓什么，名字笔画数多少与学识水平的高低没有什么联系。斌同学没有被直接批评。那老师用粉笔头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诸葛 爨爨 ＂。同学们一阵惊讶，字难认，名字笔画数之多，令人无法不佩服。斌同学忙着翻《新华字典》，他手忙脚乱，有几颗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他分明地感到了压力的存在，他依稀看见那个四个字名字且名字笔画数量巨大的人在用嘲讽地目光向他挑衅。老师问斌同学有何感想。斌同学站了起来认真地回答老师：“诸葛是一复姓，“爨爨 ＂是煮饭和汤的灶台，没有什么了不起。＂。同学们一看斌同学比不赢了，大家立刻同情起弱者来了，感情的天平马上倾斜向斌同学一方了。大山里的人，从小就有抱团的特性，有主动协作的团队精神，有不轻易服输的个性。玉同学早已擦干了眼泪，要枪口一致对外，她站起身来对老师说：“您不是说名字笔画数多少不重要吗？"。那堂姐老师点了点头，温柔地笑了。两弯眉毛浅淡如两弯新月，两只眼睛如夜空中温柔的星星，还在眨呀眨。她面庞白皙，鼻子小巧精致。脸上笑成了一朵好看的花。

   放学路上，有的同学滚动着大铁环(滚铁环是过去的山里孩子的一种游戏。用较硬的铁线圈成一个大圆环，用一根竹棍在其前面加上一个铁钩。用铁钩勾着铁环向前跑，人在后面追赶。追着快乐，赶着汗水和笑声。也可以比赛，有益于少儿身心健康，提高体育素质。），有的在打螺陀（也是一种过去的少儿游戏。一硬圆木被锯成几寸长，其下端削得尖尖地。用一棕麻等物编成一条绳子，缚在一棍条上，做成一条鞭子。然后，将螺陀转快，趁其未倒之时，拿鞭子用力用心地抽打它。螺陀越转越快(转迷了），玩的人心情高兴起来，热爱生活的激情被点燃了起来。女孩子在踢毽子（打鸡），男孩子打岔者有之，惊吓者有之，帮忙数数者亦有之。大声数数的声音和欢笑声，淹没了周围其他的声响。这场面，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生动的乡村童趣图画。

  少年斌哥哥吃完晚饭，写了一些作业，语文很快写完，数学题转弯太多，他不写了。天色暗了下来。月亮从东边山顶上那棵天枞树上升了起来，圆圆地，发出淡黄色的光芒，射向大地的光线却变成银白。有鸟的单调的不好听地长长的叫声从远处有如铁铸似黑色兽脊样的山峰上传来。总体说来，山寨是神秘 的，静谧的，有给人一幅好画展现的感觉。

  四叔家的堂屋。松油柴火光通明，松脂油香弥漫了整个屋子，有些浓黑的烟雾氤氲着一层神秘的色彩。四个强壮的男人正在打九十六张“上大人＂纸牌，每人面前五十颗玉米粒发着暗黄的光采。斌哥哥来观战（明天是星期七，召市逢场赶集。）。四叔提议，让斌哥哥为大家照亮。斌哥哥回答说可以，那就得有些鼓励才行，打一局牌抽一粒玉米。燃着的油枞木块，散发着明亮而温暖的光，偶尔炸裂几声脆响，四只牌虫鏖战正酣。

  斌哥哥想起了去年中秋节温馨的一幕。 月升中天，庭院里空明如水。草丛中的几棵果树上飘来了花果的香味，虫子欢快地弹奏着夜曲。堂姐老师，披着素洁的外衣，晚风轻拂着她的短发。她坐在院子里的竹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木桌上一杯清茶冒着淡淡的雾气，散发着诱人的茶香。她看了几张报纸和几本杂志。她烦躁地推开了报纸。报纸上有打击什么翻案风和张某人、姚某人的长篇文章。她又推开杂志，杂志上是字数很多的文章，还有几个人不可一世的照片，他们的“风采”胜过了老百姓心中的大救星红太阳，似乎中国的江山是他们几个人打下的，偌大的中国是他们在经营，他们权力炙热，手可遮天，他们红得发紫。似乎在他们的领导下，我们进入一个好得不得了的时代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人定胜天，口号喊得山响(后来，斌哥哥写的作文口号多，是受他们几个人文章的影响，连写请假条都是把形势一片大好之类的话写上一大段才放心。），只要有精神，饿着肚子开会搞大批判，是常有的事情。他们那种背离党的方针路线的搞法，遗害无穷，把中国的经济拉倒退几十年。尽管现实如比严酷，山里的人仍然相信党，紧跟党的步伐。堂姐是老师，她熟悉党的发展历史，她深信这种混乱的日子不会长久。她说带领造反那批人是秋后的蚂蚱，是一群跳梁小丑，写的是狗屁文章之类的话，斌哥哥不全懂，但对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还是十分地痛恨。堂姐透露，大队一干部的二公子给她写了一封信(情书），号称堂姐是貌若天仙，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最完美的女孩。显然，堂姐在他的心目中的崇高地位超过了他的爹娘，超过了“四人帮派＂。斌哥哥说这不能答应他，野花不能插在牛粪上。堂姐一愣，反问斌哥哥:“野花?＂。堂姐让斌哥哥重新说。斌哥哥说是牡丹。堂姐说有点俗。斌哥哥说向日葵，堂姐仍不满意。堂姐给斌哥哥最后一次机会，她用有些期盼的眼神叫斌哥哥说。斌哥哥说莲花，莲花洁白高尚。堂姐满意地笑了。斌哥哥笑了。堂姐问：“你知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什么意思吗？＂斌哥哥说，就是全世界的人每一刻都看着你这样美丽年轻不老的人，从干里之外都跑来。堂姐说，你这都胡说些什么呢？婵娟是月亮的意思。然后，她伸手摸了摸斌哥哥她前几天为他理的好看的平头。寨子里的男孩子的头发都是堂姐免费理的。头发理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她说，大山里的男人要堂堂正正做人，衣服旧不要紧，但一定要干净整洁。不要像有的人爱搞形式主义，还没有成为艺术家就留长头发蓄小胡子搞外国艺术家的派头，更有的人官不大就开始摆官谱搞官僚主义那一套，为人民服务的本事一点都没有。不经意间，月亮已走远了，一丝丝的云彩绕着月亮在飞。对面山寨中传来了几声稀疏的狗吠，山寨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枞树油木块烧了半竹背笼，四个打牌的人热情依旧，他们对牌有着深情地眷恋。

  公鸡喔喔地叫了几声。四婶娘起床看了一眼打牌的四个人。她突然看见斌哥哥正在热心地为四个人服务。她去里屋取出了仅有的三个不大的好看地青皮梨子递给了斌哥哥。四叔伸了伸手，递了个眼色给斌哥哥。斌哥哥没有什么表示。他说谁见过战场上打仗时边吃东西的人。电影里只有国民党部队爱搞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拿着好枪穿着好衣服官大欺官小的贪污腐败，最后被共产党打败了，逃到台湾去了，还在搞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况且，梨子汁水多，如果打湿了牌，就是对牌神的极大不尊敬。三个梨子五个人分，一辈子也分不均匀。其他三人也附和了斌哥哥的说法。四叔眼巴巴地看着斌哥哥在极短的时间内吃完了三个梨。斌哥哥抹了抹嘴，仍然认真地为他们照亮。

  鸡叫了几遍了。打牌的几个人打着哈欠，打着牌，开着玩笑。斌哥哥找四叔结了帐。四个打牌的人全部输了。他们输的数量的总和刚好是斌哥哥赢的玉米粒的数量。斌哥哥手里拿着一张印错了贰字的一张两元纸币，他把多余的三十六颗玉米粒均分给了四个人，回去睡觉去了。他明天要去召市赶集，买点该买的东西。

  少年斌哥哥，就是小时候的我呀！那时寨子里的人都是这样称呼我的，这与年纪和辈份没有关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