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金佛(小说 下)
一 尊 金 佛(小说 下)
文/ 赖子林 (江西)
五、挖掘金佛
时间指向了 1985 年的初夏。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罗坳圩正值圩日,布摊老板温金山如往常一样坐在布摊的中间位置,卷着喇叭烟,静候着生意上门。
“老表,你的布料品种繁多啊,花色的选择余地也大。”
忽然,一个神秘兮兮的中年男子操着瑞金口音凑到跟前。他定神一看,这个人的面容如此熟悉!他立刻想起这个人正是经常在罗坳圩上穿梭于人群中的那个生意人,好像还会挑着箩筐走村串户。
温金山回答道:“近几天是多进了一些货,你想要剪块哪种布呢?”
话音未落,这个神秘男子未经温金山同意,就一屁股坐在老板摊位旁,搭讪道:
“老表,论年纪我应当称呼你为大哥,我已经在罗坳圩转悠近一年了,我如今想打听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温金山问道。
男子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似的。然后嘴巴凑近温金山的耳朵,轻声说道:“我爷爷在 1934 年 10 月 13 日随同部分中央红军从瑞金出发,赶到于都。由于各路红军在于都河沿岸集结,渡口少,就准备分几个渡口过于都河。我爷爷就分配在鲤鱼渡口。渡江前,红军只许携带口粮和少量的钱,其余物资就地处理或者销毁。但出发前家里一祖传金佛怕被国民党军队抄家,就出发带在了身上。17 日就要渡江了,我爷爷就在渡江的头天晚上,把金佛秘密埋在了这一带。”
说着,男子从口袋里抽出“藏宝图”,故作神秘地打开给温金山看,指着新塘坑水库往西二百米处点了点。继续说道:“显然这个宝物靠我一人无法完成,我必须寻觅一个助手,如果宝物找到了,自然会有你的好处。”
温金山听罢,心想原来在罗坳圩转悠了半年多将近一年的人,是在物色一个挖宝的帮手。
男子又说:“我看好你,是观察你很久了,知晓你嘴巴紧不会多事,人老实沉稳;我是外地人,不知道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在哪里。你是当地人应该清楚,容易找到地图上标注的地点。”
温金山听他所言在理,寻思着自己又没损失,一起去也无妨。就说:“大体的地方我知晓,宝物的具体位置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啊!”
男子说:“知道了大概位置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宝物具体在哪里,我有金属探测仪,可以锁定目标。”
温金山欲言又止,男子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立即抢话道:“我不会亏待你,我们可以一人一半!”
温金山听他说得如此豪爽,就说:“听你的。”
这个神秘男子正是姚发财。
他们经过商议,选择在一个大雨倾盆的深夜展开行动。
这一日,整个世界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和雨水所吞没。凌晨二点五十分,姚发财那鬼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新塘坑水库脚下的一段农田边。他缩着脖子,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流淌,眼神中却透着一种几近疯狂的奸笑。
他在温金山的引领下,艰难地在泥泞中前行,手中的手电筒发出微弱而颤抖的光芒,仿佛随时都会被这黑暗和风雨所熄灭。而温金山牙齿打着颤,心中既期待又害怕。姚发财小心翼翼地打开手电筒,将那张破旧的“藏宝图”摊开,雨水瞬间打湿了一部分,他赶紧用手护住,指着地图里的“鲤鱼渡口”往西三公里的位置,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这风雨声所淹没:“鲤鱼渡口往西三公里左右就是这里附近一带。我爷爷当年把金佛埋在这,然后才和红军一起渡江开始长征的。”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周边左转转右瞧瞧,嘴里念念有词。“这地方,错不了,一定错不了!”他那焦急而又带着一丝疯狂的神情,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随后,他转过头,对着瑟瑟发抖的温金山急切地说道:“你看,地图上标的离夏杨屋大约 500 米、杨梅坑大约 900 米、夜屋丘大约 600 米,我们这里应该比较准确了。宝物大致就在这一带。”
姚发财从身上掏出携带的金属探测仪,那双手因为紧张和兴奋而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声仿佛在这寂静的雨夜中都能清晰听见。在这片田坎田壁中不停地来回搜寻,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
忽然,金属探测仪发出了“滴滴滴”的鸣叫声。姚发财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起来,他兴高采烈又情不自禁地高喊:“找到了,宝物找到了。”
此时的温金山也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芒。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使劲地挖掘宝物,温金山双手挥舞着锄头疯狂地刨着泥土,姚发财则在一旁用铁锹拼命地铲着,溅起的泥水糊了他们一身一脸。他们的呼吸愈发急促,心跳如同鼓点一般,每一下都充满了对宝物的渴望。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仿佛在见证着这疯狂的一幕。姚发财和温金山疯狂地挖掘着,泥水溅得他们满身都是,却丝毫没有减缓他们的动作。姚发财的脸上满是泥水,混合着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狂热和急切,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快了,快了,宝贝就要出来了。”
随着坑越挖越深,他们的动作也逐渐变得更加急促。温金山喘着粗气,手中的锄头挥舞得越来越快,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突然,姚发财的手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停!停!好像碰到东西了!”姚发财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地方,双手颤抖着轻轻拨开周围的泥土。
温金山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凑了过来,两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逐渐显露出来的物体。
姚发财小心翼翼地用手擦拭着物体表面的泥土,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当那物体的真面目渐渐清晰,原来是被包裹了数重的尼龙纸。
“应该是它!应该就是它!”姚发财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尖锐。
他们费力地把尼龙纸包从泥土中揪了出来,尼龙纸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是轻量,但拿起来却显得沉甸甸的,比一个大秤砣还要沉。
姚发财迫不及待地想要剥开尼龙纸,可由于紧张和激动,他的手几次都没能成功解开。他的呼吸愈发急促,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让我来!”温金山接过尼龙纸包,使出浑身解数,麻利地打开了。
一尊金佛呈现在他们面前。这尊金佛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下,依旧闪耀着迷人的光芒。金佛大约三十厘米高,体态端庄,面部表情慈祥而庄重,双眸闪耀着祥光,仿佛在默默注视着世间的一切。金佛雕刻得极为精细,纹理清晰可见,每一道线条都流畅自然,仿佛是由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金佛的双手合十,置于胸前,散发着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息。
姚发财和温金山看到金佛的瞬间,眼睛都直了,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温金山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不停地抽搐着,他的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这……这可真是个金菩萨啊!”
他瞪大的眼睛,好像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狂喜,“发财了,这下真的发财了!”
两人就这样呆呆地盯着金佛,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温金山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浮现出自己过上奢华生活的场景,老家翻建别墅、布摊改大超市……
过了好一会儿,姚发财催促道:“快,把金佛包好,咱们赶紧走!”
温金山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对对对,赶紧走,别让人发现了!”
六、无期的等待
姚发财和温金山用蛇皮袋套上金佛,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夜屋丘温金山的家中。
刚进家门,两人顾不上擦拭身上的雨水和汗水,便迫不及待地将金佛放在桌上,又用手提秤称了金佛的重量,随即便开始讨论起如何分配。
姚发财说道:“金佛经你家的秤称了,足有 2400 克。当下黄金的现行价为 220 元一克,这尊金佛价值 52.8 万元。我一开始就承诺过,找到宝物咱们一起发财,我定然说话算话。”
温金山难掩喜悦之情:“老弟够仗义,有财大家一起发。”
姚发财尽管心中欢喜,却还是故作愁眉苦脸之态:“我在思量,这金佛总不能锯开一人一半去分,如此一来,金佛便丧失了文物价值,只能完整处置。倘若让我带走,我身上可没带着二十多万元现金给你;若留给你,我着实舍不得,毕竟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传家宝。再者说,即便给了你,要你拿出二十多万现金给我,你能拿得出来吗?”
这番话问得温金山哑口无言。他眉头紧锁,目光在金佛和姚发财之间来回游移,内心犹如一团乱麻。他一方面想着金佛的巨大价值,一方面又为自己财力不足而懊恼不已。“这可如何是好?如此珍贵的金佛,难道就要这样让姚发财带走?可我确实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啊。”温金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痛苦不堪。但他又实在舍不得让姚发财就这样把金佛带走,那闪耀的光芒仿佛在不断地召唤着他,让他想尽一切办法留住这难得的财富。
姚发财想出一个主意说道:“温兄,这样吧,这金佛理应归我。咱们一人一半,你那份是 25 万。倘若你有那么多钱,我便留给你。要是你拿不出来,那我带走,我给你 30 万现金。”
温金山思索良久才回应:“也好。”
姚发财接着又说:“那就这么定了。我在你这儿吃好午饭就回去取钱,过几天回来拿金佛。但你得让我放心呀!金佛在你这儿,到时你不承认怎么办?这样吧,你先拿二十万给我押着,并且把你的身份证也要押在我这里。你得写一张存放金佛的条子给我。我来来回回五天左右就能回来你这儿取。”
温金山心想,金佛在我手里,价值五十多万元,由你怎么折腾,我都不会吃亏。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老弟,我家里没那么多钱,押十万吧。”
姚发财故意面露不悦:“不行,我已经让利于你够多了。”
温金山是个聪明人,他立刻说道:“那我只有等天亮后问问我几个弟弟,看看他们能不能再借几万。”
等到上午十点左右,他吩咐爱人上门向几个弟弟借钱,并交代她:“不能提及金佛的事,就说是去进货需要钱周转。”说完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
大约半个小时后,爱人回来了,一脸无奈,拿出 5000 块给了温金山。
温金山两手一摊,望着姚发财,无奈地说:“我已经尽力了。”
姚发财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真拿你没办法。”
于是,他们按照刚才谈好的条件,由温金山出具了一张收存金佛的条子、一张身份证、十万零五千元现金,一并交给了姚发财。
临走时,姚发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嘱咐温金山让家人买一把锁回来,让他把金佛锁在一个樟木制作、朱红色油漆的大木箱里,姚发财把木箱用锁锁好,几把钥匙同时取出来放在自己包里。然后挥手道别:
“温兄,记住,你不能独占金佛啊,我过几天会回来取的。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不能开箱。”
送走姚发财,温金山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之中。
起初的两天,他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一会儿走到木箱前,轻轻抚摸着那把锁,仿佛能透过锁感受到金佛的存在;一会儿又走到窗前,望着姚发财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焦虑与期待。他不停地在心里盘算着,这几天该怎么度过,姚发财会不会按时回来,万一他不回来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夜晚,温金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金佛的影子。白天,他也无心经营自己的布摊,对顾客的询问也是心不在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温金山的心情愈发焦躁,每一次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他都会满怀希望地冲出去,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五天过去了,姚发财没有按时来拿回金佛。温金山琢磨着,他要凑足那么多钱,或许有些难度,也许他正在向亲戚朋友借钱,也许在向银行申请贷款……
半个月过去了,姚发财还是没有出现,温金山开始紧张发愁。他度日如年,想要撬掉那木箱子的锁,又怕姚发财真的因为筹钱而耽误,到时反咬一口,咬定他把真金佛调换成假金佛,到时自己真是有口难辩。所以他只能这般无望地等待,每天都备受煎熬。
半年过去了,关于姚发财的消息仍然杳无踪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温金山懊悔当初没有让他拿出身份证查看,连他究竟是哪里人都不清楚,只听说他是瑞金人,其他信息一无所知。
一年过去了,温金山实在无法再继续等下去。他断定自己上当受骗了。他一气之下,撬开箱子的锁,拿出沉甸甸的金佛左瞧右看,自己也瞧不出任何破绽。他只能用劈柴用的刀,朝金佛砍出一个口子,只见里面哪有什么金子,全是铁质的东西。自己拿出十万多元换来的不过是一坨铁疙瘩。他瞬间瘫倒在地……
(本文根据真实事件撰写。除姚发财姓名地址虚构外,其他人名地名均属实。2024年8月写于江西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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