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金佛〈小说 上〉

               一 尊 金 佛（小说    上）

                  文/ 赖子林  （江西）

                     一、制作金佛

       在江西偏远的南部山区，有一个被层峦叠嶂环绕的小山村，名曰姚家村。这里的人们世代以农耕为业，日子虽清苦，却也过得安稳惬意。八十年代初期，姚家村出了个叫姚发财的年轻人，他心有不甘，不愿终生守着那几亩薄田，怀揣梦想，毅然踏上了前往广东潮州的打工之路。

        潮州是一座繁华热闹、机遇遍地的城市，工厂林立，模具行业蓬勃发展。姚发财进入一家颇具规模的模具厂，成为一名普通工人。每日，他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忙碌，汗水与机油交融，构成了他打工生活的主旋律。

        然而，命运似乎对姚发财格外眷顾。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清理仓库角落的模块用料时，发现了一具被遗忘的铝合金金佛铸造模具。这模具巧夺天工，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姚发财心头一动，毅然决定将这具模具带回故乡，为己所用。

       回到姚家村，姚发财凭借聪慧的头脑和那双灵巧的手，追逐着他的铸佛梦想。他把生铁倒入购回的高温炉中，以高温将其熔化，随后用螺丝将模具紧紧固定，把滚烫的铁水缓缓倒入模具。在等待的过程中，满心的期待与激动交织，直至冷却后，卸下模具的那一刻，一尊活灵活现的金佛像跃然眼前。

       这尊金佛并非真金打造，而是生铁铸就。姚发财并未因此气馁，他深知金佛的价值不仅在于材质，更在于其形态与神韵。于是，他又对这尊金佛精心打磨，使其形体愈发圆润光滑，用那细细的锉刀在金佛的眼睛处缓缓剔除碎屑，让那眼睛目光含情，深邃而透亮，那沓长下垂的耳朵、宽大含笑的嘴巴、饱满宽阔的额头、胸怀宽广仿佛能撑船的大肚囊……每一处细节他都用心雕琢。看着这个高 30 公分、直径 12 公分的铁陀子，他激动万分，喜形于色，左瞧右看，忽然又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经过几天的冷静思考，终于领悟到，自己要打造一尊非金似金的“金佛”。他一鼓作气买来几小包金粉，用金粉液精心涂抹铁质金佛全身，使其外表看上去与真金毫无二致。一番努力过后，一尊假金佛逼真生动、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二、捕捉猎物

       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洒落在古老的青石板上。姚发财挑着他那对磨损破旧的箩筐，像往常一样沿着公路两旁的村庄悠然踱步。往常他在于都，从步前走到罗坳，从三门奔赴峡山，把整个罗坳镇的道路摸得烂熟于心，哪里有三岔路口、哪里有长途汽车站点、贡江河有几个渡口……他都了如指掌。只要他一出现，总能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并非因为他有何独特之处，而是他总是能带来一些令人惊喜的小物件。然而，他的心思远比表面上展现的深沉得多。

        数月来，他已然熟悉了每一个角落，也结识了不少“富人”，比如谁家是台属，谁家在圩上摆摊，市面上有几家裁缝店，他都打探得清清楚楚。但他心中的目标始终明确：寻觅一位“富人”。

       今日恰逢罗坳圩日，人群比往日更加熙攘。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欢笑声、买家与卖家间激烈的讨价还价声，充斥着整个市场。在这繁杂喧嚣的声音中，姚发财的目光穿过密集的人群，锁定在一个高个子的身影上。只见这个高个子坐在摊位前，右手中指和食指夹着一根喇叭烟，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静候着客户。

       这个人便是温金山，是于都县罗坳镇（当时建制为乡）杨梅村红星小组的居民。他身材高大，每逢集市便骑着载满布料的自行车守着布摊。他是个极具商业头脑的商人，包产到户伊始，做完农活的闲暇之余，他便想到要搞活经济。这种思维他最早萌发，行动他最为迅速，因而他的经济头脑最为活跃，个体经济发展得最为出色。他的摊位总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从粗糙的麻布到细腻的绸缎，一应俱全。

        姚发财留意到，尽管温金山的生意看似红火，但他从不在当地人面前炫耀或过度展露。这种低调沉稳的态度，让姚发财更加坚信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猎物。

                   三、一张藏宝图

       姚发财物色好心目中的“富人”后，只是在暗中观察，从不正面接触，试图让自己在罗坳圩镇的大街上时而露个面，给人一种似熟非熟、觉生非生、似商非商的朦胧感；尤其是要故意在温金山摆摊的附近进进出出，来来往往。装腔作势的模样，仿佛是在打听某人某事，并且营造出一种神秘、奇异、迷雾般的氛围。如此在集市里露面了几个月，隔三岔五在温金山的布摊周边出现。每次经过布摊，就故意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神态，又看看别处，再瞧瞧周边环境，欲言又止，像是想与人交流，但又似乎觉得对方不可信赖。

       这种神秘感，身旁有心之人或许不难察觉，尤其是对于像温金山那样勤劳、头脑灵活、阅历丰富的商人，更是逃不过他的眼睛。而能让温金山察觉到这种诡秘、神奇、迷雾般玄妙的景象，正是姚发财想要达成的目的。如今，这样的目的基本上已经实现。他心中暗自欢喜，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绘制一张“藏宝图”。

        回到他那红色故土——瑞金的一个小山村，他开始谋划“藏宝图”的质地。用纸绘制吧，新的纸张即使制作好，也没有那种“旧”的痕迹和感觉，而且容易被人识破，旧的纸张也不好绘图，况且容易刮破；用布绘制吧，新布自然行不通，那就只有想办法用旧布绘制。于是，他在家中翻箱倒柜，查看父母、祖父母是否还留存着过去穿过的粗布衣服。

       还好，在他爷爷留下的一个陈旧得发黑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件白色粗布衣。这件衣服干净整洁，白色已然褪成了黄白色。姚发财是个机灵人，他没有用剪刀去裁剪衣服，而是用手小心翼翼地暗暗使力撕扯着。撕下来的衣服背后一整块呈现不规则的方块型，边缘也布满了线痕。

       他前往集市买了一支细尖毛笔和一瓶墨汁。举起毛笔，在黄白色的旧布上开始绘制起来。先是在布块上划分好东西南北，然后选定一个点，标注“瑞金”，又在往西的方向标注“雩都”，接着在“雩都”的西方向分别标注了“杨梅”、“塘头”、“鲤鱼”和“鲤鱼渡口”。一张旧地图就算制作大功告成。他左瞧右看，似乎还欠缺“老旧”的神韵，他便把旧地图放在泥地里踩踏，同时让字迹减少了新鲜感，给人以字迹模糊不清的感觉，和珍藏了几十年的布条一模一样。一副精心设计的“藏宝图”就这样应运而生。

                  四、神秘的黑衣人

       金佛仿制成功了，做旧了的“藏宝图”绘制好了，“富人”布商也物色好了。姚发财精心布局着他的一盘大棋。

        1984 年初春的深夜，那是一个狂风呼啸、月黑如墨的夜晚。江西省于都县罗坳乡的杨梅村和塘头村交界处有一座小水库，名为新塘坑水库。在这漆黑的雷雨天深夜，大约凌晨两点左右，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和暴雨笼罩着。

       位于新塘坑水库北面的夏杨屋和西南面的杨梅坑，以及东面的夜屋丘三个屋场的人们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突然，一阵狗叫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一道手电筒的光在新塘坑水库下方田野处时隐时现，忽明忽暗。北对面夏杨屋的狗率先狂吠起来，紧接着西南面杨梅坑屋场的狗也跟着“汪汪”地狂叫，东边夜屋丘的狗也不甘示弱，叫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向黑暗中的未知力量示威。

       这手电筒的光在雨中摇曳不定，拿着它的是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面容全然看不清。他的脚步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又或许在躲避着什么。折腾半个多小时后，黑影好像又在挖掘着什么，挖后又将泥巴往回填。

       夏杨屋的老张被狗叫声惊醒，他睡眼朦胧地起身，透过窗户看向那手电筒的方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一丝恐惧。杨梅坑的赖茂子大叔也披着衣服走到门口，望着那忽闪忽灭的光，眉头紧蹙。

        狗叫声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神秘的黑衣人终于消失在了夜空之中，仿佛被黑暗吞噬。两个屋场的狗也逐渐停止了狂叫，四周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翌日，雨过天晴。村民们纷纷议论着昨夜的神秘黑衣人。有人说那是个偷鱼贼，趁着雨夜想在水库捞鱼；也有人说可能是逃犯，在躲避追捕；还有人说那是个鬼魂，在寻找自己的归宿。反正各种猜测众说纷纭，人们莫衷一是，为这个神秘的夜晚增添了更加恐怖的色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听说哪里抓住了逃犯，也没有听说水库放养的鱼儿减少，一切都正常如初。这事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议论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