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各家门前一片天

“各家门前一片天”这句话，倒不是说天地不同，而是说人的气质、运气和命运不同，其结果也不一样，例如同样是一个女人嫁到这一家嫁给这个人始终不孕不育，而嫁到那一家嫁给那个人却能生能育，这种情况在赵庄的章启洪和王老七身上得到了验证。赵庄的村西边住着一个画匠，也只有三十几岁，名叫章启洪。章启洪以给人家画中堂钟馗为业，人生得精明，从小就喜欢画画，蹲在地上，就用树枝在地上画；站起身来就用木炭在墙壁上画，村里的许多墙壁上都涂上了他的画，而且画什么像什么，真是惟妙惟肖，神乎其神。章启洪的悟性好人精灵，没有拜过师学过艺，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如果章启洪能够珍惜自己，珍惜时光，拜在那位名匠画师的门下，经过严格训练指点，或许他也能成为一名画界名师大家呢。可是，这个章启洪生来就懒散，是个受不了压缩管控的人，他除了自己随心所欲地涂涂画画以外，其余的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去做。这对一个农户人家来说，不学手艺，又不种田种地，哪能有什么办法混得一口饭吃呢？光自己随心所欲地涂涂画画，又不能画饼充饥？章启洪的父母对儿子章启洪整天无所事事，一天到晚像鬼画符一样涂涂画画，看成是不务正业，等同于游手好闲，把他当作一个不学好的不忠不孝的浪荡子。老子娘年岁大了，将来不能做不能累了，谁来养活你章启洪呢？如此这样下去，连个老婆都娶不到，这成什么体统？章家的这点香火定然断送在这个不孝之子的手上了。老两口急得要命，怎么说儿子，儿子章启洪也听不进，忍然我行我素，不肯下田不肯种地，把画画当饭吃了，都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章启洪的家徒四壁的墙上都被他涂满画满了，什么狗呀猫的，猪呀牛的，什么鸡鹅鸭呀，男人女人，神仙菩萨等等应有尽有。这在章启洪的父母的眼里看来，这涂啊画的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像能工巧匠名师画家一样拿着画画去卖钱？儿子都十八岁了，还是不学无术，气得骂了儿子一通，章启洪一气之下愤然离家出走了。

   章启洪依靠他的父母种着几亩地在家生活了十八年，就在十八岁那年遭了骂离家出走突然失踪了。可怜章启洪的父母懊悔得急得抢天呼地，哭得死去活来，四处寻找也不见儿子的踪影。两位老人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就失去了精神支柱，吃不香睡不好，整天郁郁苦闷，悲悲戚戚，最后卧床不起，气息奄奄地悲惨离世了。老两口悲惨离世了，也不见儿子章启洪回来尽孝尽忠，还是村里的人把两位可怜的老人收敛安葬了。章启洪不知去向，也不知是死是活，在赵庄村里人的心目中，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不孝之子。    章启洪在外面混了几年带回了一个老婆，他老婆虽然不是出众的漂亮，但嫁给章启洪是绰绰有余的。章启洪生得尖嘴猴腮，面黄肌瘦，如同大病初愈的人一样，要是在赵庄连三只腿的蛤蟆也别想，还能娶到老婆？可是章启洪竟然带回来一个老婆，真让赵庄人刮目相看了。章启洪自己说，他这个老婆是他遇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捡回来的。章启洪这些年来，还是画画，不过他专门给人家画中堂画钟馗。谁知凡是开门立户的人家，都喜欢在堂屋里挂对联、中堂、钟馗。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一般人家是不能跟他们比的，他们的客厅里布置得富丽堂皇，非常讲究，那中堂对联都是镶金贴银的，闪闪发光，章启洪的画就不能登他们的大雅之堂了。然而，那些平民百姓就没有那么讲究了，请章启洪画一张中堂，画一张钟馗，写上一付字体并不遒劲的对联挂挂也就心满意足了。这样一来，就凭他自学成才的画技，给这些人家画画中堂钟馗，还是能挣到蛮好的几个钱的。章启洪要是个勤奋持家的人，这日子可以过飞起来呢！可是这个章启洪生来就是懒散相，会花钱不会余钱，挣得钱再多也不够他赌博抽大烟，每天忙几个钱都在这方面花掉了，甚至于还欠下一屁股的债。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混得穷酸狼狈相，不仅娶不到老婆，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只得以不用花钱的土地庙为家，穷凶潦倒地过着日子，这实在跟一个画匠的身分不相称。

   一天，章启洪从赌场出来后，又进了大烟馆，他躺在大烟铺上像个活神仙似的，吞云吐雾吸足了大烟，一直到半夜子时才从大烟馆出来飘飘然回到土地庙。他迷迷糊糊地把土地庙的破门推开，就这么乌灯瞎火的晃晃悠悠躺到地铺上去了，他恍恍惚惚觉得地铺上躺着一个人，吃了一惊，慌忙问道：“什么人？怎么躺在我的地铺上来了？”

   那人躺在地铺上“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你到底是人是鬼，是妖是怪？”章启洪大声说。

   “你倒是妖魔鬼怪。”那人说着又呼呼大睡了。

   那是个女人，确实是一个狐狸变化的。小狐仙只有十几年的道行。那天傍晚它在山上寻觅食物时，遇到了一个猎人，这个猎人朝它放了一箭，伤着了小狐仙的左腿，小狐仙拖着一条伤腿逃下了山，进了土地庙。小狐仙发现庙里没有人，却有一个铺着稻草的地铺，为了躲避猎人，就变成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处理好伤腿后，就躺在地铺上呼呼大睡了。章启洪没有叫醒那人，无可奈何，自己也迷迷糊糊辛苦困乏极了，也不管那人是男是女，是妖是怪，是人是鬼倒头便睡了。
　　章启洪睡到天快亮的时候，发现躺在自己旁边的竟然是个二十多岁的蓬头垢面的女人，他认为是个女叫花子，不觉惊叫起来。章启洪的惊叫声惊醒了那个女叫花子，她发现睡在自己旁边的竟然是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也惊呆了。后来两人通报了信息后，都认为反正两人都在一个地铺上睡了一夜了，就都认了。章启洪想，自己反正也没有老婆，这辈子他混成这种样子也很难娶上老婆，不如就把这个女人娶作老婆吧。可是自己住无定所，又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这一带他是呆不下去了。他想到赵庄的家里还有三间砖瓦房，不如暗暗带着这个女人回到赵庄去吧。这个小狐仙想，如果她回到山里东游西逛，碰到猎人又要被追杀，性命难保，不如就此找个归宿享受人世间的温情倒也不错，这样她就跟着章启洪来到了赵庄。

   章启洪带着个老婆回到赵庄后，倒是让赵庄人刮目相看了。章启洪要是不出去混，一直在赵庄生活，凭他的人品长相，懒散不羁的秉性，姑娘们谁也不肯嫁给他。章启洪还是给当方左右邻村的农户人家画中堂画钟馗，每个月的收入也不菲。如果章启洪能改邪归正，勤俭持家，好好过日子，定然比赵庄一般人家的日子好过得多舒服得多。可是章启洪还是那么懒散，好赌成性，抽大烟成癖。好好的一个家被他折腾得吃了中饭无晚饭，生活十分困难艰苦，可怜他老婆经常忍饥挨饿，要不是家里有三间砖瓦房作为安身之所，躲避风餐露宿和猎人的追杀，她早就离开章启洪而去了。

   章启洪把老婆带回赵庄后，给他老婆起名叫章启英，几年来巴巴结结地生活着，煎熬地过日子，两人的感情并不和睦，章启英也没有给章启洪生儿育女。这个章启洪忙几个钱就没日没夜地赌博抽大烟，又经常受穷挨饿，好端端的一个人，本来就瘦骨嶙峋，又这样雪上加霜地受折磨，已经面黄如纸，消瘦得不成人形，还染上了气喘病，说话无力，喉管里像拉风箱，气息奄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到天上去了，他还能有生育能力？章启洪没有子女，他不从自身去找原因，却一味地怪他老婆章启英，三天两头跟他老婆章启英吵闹，说他老婆是他在土地庙里碰到的，一定是狐仙妖怪变幻的，永远也生不出一男半女来。

   章启英非常生气，她想狐仙又怎么啦？人家白娘子是一条白蛇，她跟了许仙不生了一个精明孝顺的儿子？你章启洪男人不像一个男人，好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想嫁祸与人？章启英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尖嘴猴腮的，倒像是一个妖怪。”

   “好你个妖女，再闹我就把你卖掉。”章启洪穷得不得过了。

   “你卖，你卖，卖了好，免得受穷受罪。”章启英怒不可遏地说。

   “好厉害的妖精，一辈子也生不了娃。”章启洪火冒冒地说，“你以为我不敢卖你？”

   “你卖，你卖，你不卖，就不是娘老子生的！”章启英愤然地说。

   章启洪用眼睛瞅瞅章启英没有做声。章启英早就想离开这个不学好的抽大烟好赌博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章启洪了。可是，要是离开了章启洪，又回到山里去游荡，不光要餐风沐雨，晓行夜宿，闹不好还要被猎人追杀，生命危在旦夕，这是不行的。要是就这么在外面讨要，虽然能吃饱肚子，但流落街头，住无定所也不行。为了有个栖身之所，她一直忍耐着任命受穷受苦了。可是这个章启洪一点不体贴疼爱自己的老婆，每天在赌场鬼混，出了赌场又钻进大烟馆，像个活神仙一样吸足大烟后，到了深更半夜才飘飘然回到家里倒头便呼呼大睡，像个死猪一样动也不动。你叫他的魂，他像个瘟猪似的哼哼着，喉管里发出来的那声音，就像杀猪匠一刀捅进猪脖子，猪在临断气时发出来的那种声音，令人哆嗦隆起满身的鸡皮疙瘩，这样的人还想生儿育女？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章启洪自己倒是折腾得像个妖魔鬼怪了，还怪自己的老婆是妖魔鬼怪不能生养呢？实在是可恨可恶到了极点！你章启洪要卖你就卖吧，世上的人，总不会跟你章启洪一样，等我嫁给别人生两个儿女给你看看，气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章启洪赌博鬼大烟鬼！

   “你们大家说说看，章启洪像不像个妖魔鬼怪？”章启英对着众多围观的群众大声说。

   “请降魔镇鬼的丁国生看看不就知道啦？”有人笑着大声说，“章启洪长就像个妖怪。”

   围观的群众都朝丁国生看去。章启英知道丁国生的厉害，她想我又不是想害人的仙狐，也不想害人，仅仅是贪念人世，想在人世间找一个归宿，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丁国生是个仁义之人，可不能打破她的夙愿，就跪在丁国生面前暗示丁过生说：“丁先生你是看得清楚的，本来我打算找个归宿，好好过日子，了此一生，不是来害章启洪的，也没有想害人，这个章启洪娶不上老婆，我跟了他，他却恩将仇报，说我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对不对？”

   丁国生是个聪明人，他听了章启英的话也心领神会，他在睡梦中已经梦见章启英就是一个小狐仙，也知道她没有害人之心，只是想在人世间找个好的归宿，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享受人世间的温情。丁国生想，灵异界的鬼怪仙狐与人成亲的早有先例，白娘子跟许仙一对，就是白蛇与人成亲的一对，不也生了个儿子吗？丁国生看看这个小狐仙没有坏心，心地善良真诚，他丁国生降妖镇鬼，是对付那些专事害人的妖魔鬼怪，这个小狐仙安分守己，无害人之心，就没有把事情说破，只是朝大家笑着把章启英搀扶起来，安慰了她一会儿说：“我看章启洪倒像是一个赌博鬼大烟鬼。”

   “就是嘛！”大家一阵哈哈哈大笑。

   “王老七，你也不小了，还是单身一人，不如把章启英买下得啦。”人群中有人大声说。

   “我?”王老七感到很愕然。

   “王老七你要，我就卖给你吧。”章启洪也冲着王老七说。

   “她又不能生育。”王老七还有顾虑。

   “嗨！王老七呀，各家门前一片天啊！”有一个老者插话说，“不信你请丁国生看看，你家门口的那片天，跟章启洪家门口的这片天就是不一样。”

   “各家门前一片天，这话没错。”丁国生抬头看看天笑着说，“章启洪家门口这片天，阴沉灰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这个家又被他糟蹋折腾得不成样子了，这灵异界来投胎转世的，谁肯投胎到章启洪这个家庭来受苦受难呢？我看王老七家门前的那片天阳气升腾，生机勃勃，老七又身强力壮，忠厚诚实，是可以把章启英娶回去生儿育女的。”

   “王老七，你就把章启英娶回去吧！”

   “老七呀，这个女子不错的，娶回去吧，不要犹豫啦！”

   王老七已经三十多岁了，家里也有三间砖瓦房，因为他生得老实，虽然非常肯苦肯累，也不愁过日子，但姑娘们都嫌他过分老实，说他老实得近乎痴傻了，因而他一直没有娶上老婆。其实王老七一点都不傻，待人处事真诚实在，不奸不滑，也与事无争。他听了大家劝他的话，觉得都有道理，他早就听说章启洪要卖老婆，他来围观看热闹，更想看看对劲不对劲，对劲了就把章启英娶了回去，据他观察这个女子章启英还是不错的。王老七心动了，就花了五担稻子在广大村民的见证下把章启英娶回去了。章启英看看这个王老七生的也富态，人也老实会过日子，当然乐的高兴了。章启英到了王老七家改名叫王春燕。王老七自从娶回王春燕后，非常高兴，他十分疼爱体贴王春燕，夫妻两人恩恩爱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还真的像丁国生他们所说的“各家门前一片天”，王春燕真的给王老七生了两个胖儿子。他们夫妻两人欢喜高兴得都合不拢嘴了。

                                                 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