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茶淡饭颐养天年的乡医
人们常把人生比喻成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有的人生像一条气势汹涌,波浪滔天的大河,名声远扬;有的人生像一条潺潺流水,清流不断的小河,默默无闻。我的父亲就是后一种人,他是祖国山河里数不清的一条小小清流。父亲是基层乡镇卫生院的院长,副主任医生,已经退休30年了,今年90岁高龄,跟我们儿孙一起住在乡村,安度晚年。他是在1956年秋季海南医专毕业(即现在的海南医学院的前身),从那时候到现在,他已经在从医的生涯中度过了整整60多个春秋。他和他的同学们自从离开学校的大门,就像劳燕纷飞,各奔东西,从此渺无音讯。今年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一天,他突然接到同学的一个电话,邀请他到海南医学院母校校友集会。父亲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他一连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像小孩子一样一直数着手指念叨着,盼望着和同学见面的日子早日到来。
据父亲回忆,当年他们一个班级总共55位同学,毕业后,大家纷纷响应党和人民的号召:“好青年志在四方,哪里艰苦那里去,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全班同学踊跃报名到少数民族地区,革命老区,祖国边远的贫穷落后山区,远离祖国大陆的边防海岛。大家以苦为荣,以苦为乐,执行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支援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从此,无怨无悔地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挑选和考验。父亲当时被抽调到广东省巡回医疗队,配合解放军医疗队一起,到广东省连县的大瑶山瑶族地区巡回医疗,到我们海南岛五指山区的黎村苗寨巡回医疗,到万宁县、涯县(三亚)、昌江县、儋县的海岛渔村巡回医疗。父亲跟医疗队一起爬山涉水,住帐篷,风餐露宿,整整2年多没有回过一次家。省医疗队解散后,父亲被分配到崖县人民医院不到三个月,又被抽调到松涛水库指挥部卫生所工作,担任卫生所所长,全所总共只有五个人。当时水库建设如火如荼,好几万民工在工地上劳动,吃住条件差,卫生条件差,特别容易引起各种流行病和传染病的爆发。民工方便没有厕所,漫山遍野随地拉大便,民工洗浴在河边搭个草寮就洗澡,雨季山洪爆发,到处受到污染。许多民工住宿没有蚊帐,夏季蚊虫漫天飞,虐疾病到处流行。冬季腹泻、菌痢、感冒、乙脑流行。他们防病治病的工作量非常繁重,一天忙到晚,随叫随到,没有一天休息过,每天的工作日程安排得满满的。要一个工地到一个工地的做好预防消毒工作,查找卫生死角,把预防药物及时发放到民工手中。有时一天要处理300——500个病号,白天要到工地上巡诊,夜里还要轮流值班。1958年到1960年是全国自然灾害的大饥荒年,父亲他们在工地上的粮食定量是每个月18斤,平均每天6两米。我还清楚的记得1960年的10月份,父亲回来探望病重的阿婆。他瘦高的样子,一双浓浓的剑眉,由于工作劳累,加上营养不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角布满了皱纹,脸上高高的颧骨,长得满脸胡子拉碴,一脸络腮胡,忙得连胡子也顾不上刮。父亲把手伸向我,我却胆却的不敢靠近他,因为我长到6岁了,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所以难免对他感到十分的陌生。由于父亲工作成绩突出,可以说是在水库工地上做到了“舍小家,顾大家”,被松涛水库总指挥部记大功一次。松涛水库建成后,1961年,父亲被调回老家临高县的乡镇卫生院工作。先后担任南宝乡卫生院、美台乡卫生院、加来农场医院的院长,从1961年——1988年退休,父亲在乡镇医院院长的岗位上工作了27年。父亲在乡镇医院工作的岁月里,经他亲手治愈的病人数也数不清。背着药箱足迹踏遍了乡村的每一条小路,和乡亲们打成一片,和蔼和亲,平易近人,乡亲们随叫随到,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老王,极少有人叫他的头衔,他感到这样叫他特别的亲切,有着一种特殊的幸福感。父亲虽然是乡镇医院的院长,但是我们家的日子确实过得十分清苦。我们家生活在农村,父亲长年在乡镇医院工作极少回家,基本上是母亲一人把我们5个兄妹拉扯长大。粮食经常是青黄不接,父亲的薪水仅能够勉强维持我们一家人的温饱。吃的是稀粥,配饭的菜是烂鱼头、红米糟、萝卜叶酸菜。有时候没有菜送饭,只好就着盐巴、酱油送饭。有时候乡亲们看到我们家的日子很艰难,会主动送一些番薯、芋头、木薯、南瓜等接济我们的生活。然而,父亲总是委婉地拒绝乡亲们的好意,把东西退回给人家,他说:“乡亲们的日子也过得不容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如果盛情难却,父亲也一定要付钱给人家,才肯把东西收下。有时候星期天休息,父亲还带我们几兄妹上山扫桉树叶当柴火烧。日子就这样紧巴巴的一天过一天。可是,我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追求功名利禄,不贪图山珍海味,不向往丰厚安逸的都市生活。甘于清贫,一日三餐,淡茶粗饭,无怨无悔的坚守在乡村行医。他常说:“乡亲们是我的衣食父母,农村是我成长的土壤,乡亲们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乡亲们,我们是一个整体,如果离开了乡亲们,离开农村,我就等于离开了赖以生存的环境。”直到80年代,我们兄妹长大了,参加了工作,家里的日子才开始慢慢好转起来。我想,父亲的许多同学的家庭情况,也许是跟我们家庭当年的际遇是一样的。
岁月就像那滚滚东去的江河水,后浪推前浪,一去不复还。在分别了一个甲子后,父亲和他们全班同学终于从全国各地回到海口母校集会了,你说他们怎能不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呢?时过境迁,一切的一切,已经变得他们几乎认不出了,他们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你还能认得出同窗好友的我吗?他们互相握手、端详、猜度、拥抱,热泪奔涌,仰天欢笑。有说不完的离别情,有道不尽的祝福,千言万语汇集于这个特殊的时刻。当年他们毕业分配后,有的在科研单位,有的在省级医疗机构,有的在县级人民医院,有的在乡镇基层医疗机构。有的当上了厅长、局长、院长、主任医师等。当班长一个一个点名时,发现全班55位同学中有26位同学已经悄然到马克思那里报到了。有17位同学得了老年性疾呆病,偏瘫、失语,不能来集会。仅剩下12位思维敏捷,语言清晰,腿脚灵便的同学返校集会(这12位同学中包刮3位临高籍的同学)。大家经过互相介绍交流,不禁面面相视,若有所悟。原来他们12个人都是在下面乡镇基层医院工作的同学,他们退休后,依然老有所为,贡献余热,执着的学习业务知识,活到老,学到老,做到老,继续力所能及的义务为乡亲们行医。生活作息有规律,坚持天天锻炼身体,一辈子生活有节制,过着淡茶粗饭的日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参与打牌赌博,没有任何生活欲念,心态平和。所以他们远离老年人的各种慢性病,一个个成了身材清瘦,目光闪烁的老寿星。
是啊!常言说得好:“膏粱厚味有损健康,粗茶淡饭颐养天年”。一个人要想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就要一颗平常心,看谈一切,不能一味地追求世俗的“功名利禄,吃喝玩乐”,欲念太重,积重难返,遗害自身。要有一种“帮助别人,快乐自己”的精神境界,只有这样才能修身养性,战胜心里“贪”字的邪恶欲念,做到心低无私天地宽。一切功名利禄犹如过眼云烟,唯有健康体魄才是生命之本。这就是他们这12位乡医老叟对生活的真切感悟啊!
本文发表于《美篇》散文小说研究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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