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你,我的老乡
电脑桌面图片不断自动更换着,每一张都很美: 带着雨珠的碧翠叶子,栖息着蝴蝶的明丽花朵,手拿百合的温婉女孩,山间流泻的清清溪水,房舍雅致的深山村镇……一张图片就是一首诗,一个故事。
这些年,我看过很多花儿,也游览过一些山水。其中,有一张生机勃勃的小麦图片,却让我内心一动。诱人的绿望不到边,尚未扬花的麦穗齐刷刷向上伸展……凝神看了好一会儿,看着看着,我的思绪回到了家乡……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还是一个孩童。春天,常和小伙伴们到麦田里挖野菜,苗条棵、水萝卜棵、小野蒜……似乎在玩耍中,一晌就挖满满一篮子野菜。
我们小村多是岗地,比较贫瘠,小麦的长势远远说不上茂盛。但是,记忆里深爱着那风中摇曳的绿,抽出的青青麦穗,附着的点点麦花,即将成熟的黄黄麦穗……
我还清楚地记得,收割麦子的时候,生产队里用马车拉麦子。几位社员往车上装麦子,装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就会上去一个踩车的人,站在车中间,把递上去的麦子有序地摆放好,大致成圆形,一层一层叠放到很高,最后,再往中间铺放,算是封顶。装好之后,几个人用大绳子一道一道地把车捆剎好,然后,踩车的人下来,赶马车的人扬鞭赶起马车运到打麦场。
打麦场在村子最东边,圆形的打麦场阔大平坦、地面坚硬。麦子运到场里,先堆垛起来。天好的时候,社员用桑叉摊开晾晒干,用牲口或者拖拉机拉着石磙一圈圈地碾压,碾到一定的程度,反场(把碾过的麦子反过来)再碾压。碾好之后,把麦秸挑起来收到旁边,把混着麦糠的麦粒收成一堆。趁有风的时候,用木锨一下一下把麦粒麦糠扬起来,麦糠飘到一边,麦粒落成一堆。扬干净的麦粒还要再次晾晒,直到干透。收起来的麦秸会被跺成两个超级大馒头似的麦秸垛。
不过,村里的土地并不少,但是分到各家各户的小麦并不多。童年的记忆里,很少吃到白面。春节走亲戚蒸的白蒸馍,这家送那家,那家送这家,送来送去,最后吃到的大多是裂了口、风干了皮,再馏一馏的蒸馍。春节蒸的花卷儿,我们只想把高粱面层揭下来,只吃白面层。那个年代,别说白面了,玉米面也是稀罕的,平时吃的饼多是高粱面饼,甚至是红薯渣饼。
那时,当中学校长的父亲已经因病而逝。妈妈是小学民办教师,一个月七块钱工资,另外生产队里记工分,但是,她一个人能挣多少工分?所以我们家分的粮食总是不多。
只是,我们姊妹四人,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儿,饭量都不大,虽然贫穷,好赖也都能吃饱。村子里有的人家六七个孩子,四五个男孩儿,粮食都是不够吃的。我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我看到有的男孩子带着红薯干儿吃。
大集体年代,地不少,却不打粮食。试想,村里几百口人,每年打麦场里只有两个麦秸垛,能有多少麦子可分到各家各户?
后来,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分田到户。我们小村没有太大面积的平整田地,每家每户分到的土地,都是这里几分那里一亩多。我们家分了十几亩责任田只有两块地比较平整,四方头地的几分和时家坟的两亩,其它地块大都有石子。小柿树那块地一亩多,每年收割的麦子一架子车就拉回去了;南岗的几分地,麦子到成熟也长不到一尺高。分地之后两三年,粮食产量仍然不高,小麦平均亩产只有100斤。
种庄稼不容易,每一粒粮食都是血汗换来的。那时,虽然我上中学,食宿都在学校,但是也深知母亲种地的艰辛。
1985年,种小麦的时候,妈妈刚拉过耧,又去倒袋子里拌过农药的小麦种子,因为她出了很多汗,又有风,倒麦种的时候,她又在下风头,所以毒气进入汗毛孔,妈妈中了毒。姐姐和堂姐急忙用架子车拉着她去村卫生所,途中妈妈已不省人事。走到公路上,正好碰到我表哥,他拦了一辆汽车,司机飞速把他们送到了县医院。在县城工作的大姑父听说后赶到医院挂了急诊。在场的人都觉得已经没有希望了,大姑父也给我们姐弟四人做了大致的安排。苍天有眼,经医生全力抢救,妈妈醒了过来。医生问她:“你怎么想不开喝农药呀!”妈妈微弱地急忙辩解:就是灌我,我也不喝,我的四个孩子怎么办呀!
种地,何止是粒粒皆辛苦!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种地逐渐机械化,收割麦子多用小型收割机。但是我们村多是小块儿土地,用收割机并不方便,机器没走多远就到地头儿,需要拐弯儿了,来回碾轧,反而浪费了不少麦子。不过,毕竟要比用镰刀快得多,省时省力,所以,常常是先把横头儿的麦子用镰刀割了,再用机器收割。那时,小麦产量已经提高了不少,每年除了交公粮,买种子,买化肥,足够一家人吃,生活水平一年年明显提高。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麦收的时候,有的人家用联合收割机,但是只有极少数人家用。一是因为要花钱,二是因为虽然联合收割机收割得很快,但是会洒掉不少麦子。
麦子是农人一年最重要的收成,也可以说是农人的命,等候了一年的收成,是舍不得浪费掉一颗一粒的。每年麦收季节的十天半月,人们起早贪黑,吃饭都是急匆匆的,俗话说“焦麦炸豆”,能不紧张吗?只有把麦子及时收割了,打出麦子了,晾晒干了,收存好了,麦秸也跺成垛了,农人的心才会安定下来。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和夫在县城买了房子。随后,弟弟、姐姐、妹妹也先后搬到了县城。我们或者经商,或者上班,逐渐远离了土地。只有每年回老家给父亲上坟的时候,或者家族中办事的时候,才会再走进家乡的土地。
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对土地有着特有的感情。虽然不种地了,但是平时看到田野,内心总有难以述说的亲切。是故乡贫瘠的土地把我们养大,所以,看到麦子,就会想到家乡,想起在家乡的土地上为了生活而辛苦劳作的家乡人,想起家乡三四十年来的变化。
现在,老家的土地早已不能说贫瘠,每年回去的时候,看到的麦子长势都很好,茂密,旺盛,浓绿,平平整整……看着麦子,任谁都不能不发自内心地说,党的政策好;看着麦子,也不能不想到家乡人为了更好地生活,在土地上辛苦付出了多少。
其实,现在在家乡守着田地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村里不少人家经商,就我们家族的兄弟姐妹21人,先后都在小城买了房子。
这几年,又有人家从小城回到了家乡,在家乡的土地上盖起了别墅。我曾问母亲,你现在还想不想回老家。妈妈不假思索地说,不想回去,在这里挺好的,生活各方面都很方便。
种地不容易,尤其是像妈妈,曾经一个人种十几亩田地,养活四个孩子,尽管犁耙地有忠厚善良的伯父帮忙,但是一年四季,成年累月,在那贫瘠的小村岗地劳作,其中的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从2005年开始,农民种地不但不用交农业税,还有补助,这在中国历史上是不曾有过的。
近十多年,有一些精明能干的老乡,大面积承包土地,搞科研,机械化,带领村民科学种植田地。他们的智慧和汗水,让小麦产量越来越高。
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好友走在宽阔平坦的大路上,路边是一望无边的成熟麦子,麦子有玉米那么高,每根麦秆上都有好几个麦穗,麦穗像稻穗一样,硕大饱满,谦卑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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