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之恋

                    .小村之恋

           ---写给记忆中的爱情

               （曾洪琪）

      云峰村——大山深处一个幽静美丽的小村庄。如果不是轰隆隆的火车唤醒了这片沉寂的土地，至今她可能还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处女之身。可随着四十多年前一声长鸣的汽笛，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被掀开了神秘的面纱，她少女般的秀逸吸引着无数游客纷至沓来，争睹她惊世的芳容与风采。

                   一

      燕云就是在这片处女地开发之初来到这里的热血青年。之所以称热血青年，是因为燕云入职时刚从中越边境退役，有着一身的胆量与武功，更为惊人的是燕云不仅功夫与胆量了得，文化素养也不低，据说在部队时经常在军队的小报上发表点东西，虽算不上文武双全，也称得上知文知武。因为燕云是城镇户口，退役后很顺利地安排到了云峰村火车站当扳道员。八十年代火车站的扳道员工作很简单，特别是象云峰村这样的五等小站，整天就是操纵道岔在几股道之间来回转动，让火车在小站避让和顺利通过。工作虽然简单，但责任却不轻松，在那个全靠人工控制的年代，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车毁人亡，可以说一个简单的动作关系着千百人的生命。这样简单而重要的工作对燕云来说再适合不过了，因为刚退役的燕云既具备军人良好的纪律素质，更有着高度的责任心，所以很快燕云就适应了这份工作，并且还经常得到领导的表扬。

    云峰村依山傍水，座落于悬崖峭壁上。由于地形恶劣，交通极不方便，在未通铁路以前，村民们都是靠水路出入。村上人口不多，总计也就百多户人家。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政府为了方便村民们的生活，在村上办了小学、供销社、卫生所等福利机构，应该说，村里的生活条件还是非常到位的。怪不得燕云一来到这里就喜欢上了，并且还发挥自己的特长写了一首打油诗，描绘和赞美这里的山山水水：

云峰顶上一小村，雾掩云遮迷世人。

林深百里藏归路，水落深渊化彩虹。

阁楼吊脚腾空起，滕蔓竹篱满地生。

牛羊自主觅佳食，鸟雀群欢唱不停。

     当然，令燕云喜欢云峰村的不仅仅是这里美丽的山水，还有比美丽山水更迷人的佳人。

                  二

    在云峰村尽头的一个小土包上，座落着三栋半新不旧的红砖瓦房，房屋为两层结构，呈半包围式展开，房屋的前坪就是一个不大标准的运动场，这就是云峰村小学。燕云心仪的佳人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蔚兰。蔚兰是刚从师范学校毕业不久的学生，但也比燕云早一年到达云峰村，他们俩个的相遇还充满传奇。

    云峰村虽然不太，但文化氛围却很浓。村里有一个文化站，逢年过节都会举办一些诗歌、书画、民歌创作之类的座谈会。蔚兰作为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尤其是有着一定的美术功底的老师，自然是文化站的重量级人物。燕云作为铁路小站的文学爱好者，经过车站站长的推荐也被邀请为文化站的会员。在一次文化站组织的中秋联谊会上，大家分别展示自己的作品，蔚兰展示的当然是一幅原创的山水画，同时，还用她清脆的歌喉为大家清唱了一首时兴的民歌。燕云展示的是他创作的一首新韵诗，是记录春天登山意境的：

草长莺飞四月天，桃花岭上百花鲜。

破土笋尖三分秀，果鲜不逊一段妍。

蝶舞翩跹穿翠苑，蜜蜂群起过青田。

独步秀峰尘心洗，凡尘落尽可成仙。

                    —―登桃花岭有感

当燕云诵读完这首原创诗作后，蔚兰的眼神就再也没离开过他，作为一个有着一定美术功底的教师，一定是从燕云这首诗中读到了别人领会不到的意境，也许这首诗就是她构思中的一幅山水画。当然，蔚兰的这一举动也丝毫没有逃过燕云的眼睛，当两双陌生的眼睛刹那间碰到一起时，双方都怔住了。于燕云而言，清秀美丽的蔚兰犹如一朵娇艳的鲜花呈现在自己面前，使他毫无半点心理准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看走了眼？于蔚兰而言，一个充满阳光帅气的小伙并且写出这么生动细腻的诗歌，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小小的云峰村会有这样的“白马王子”。两个人的怦然心跳，从此注定了他们之间的不了缘。

     联谊会结束后，燕云和蔚兰互相礼节性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并约定今后多联系、多交流作品、多参加文化站组织的活动。

     其实，火车站和学校相隔并不远，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步行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之所以燕云和蔚兰陌如路人，主要是两个单位没什么来往，火车站自成体系，除了客运服务对外，其它基本上与地方单位没什么交集，再加之燕云来的时间不长、且岗位又是在扳道房，更是和外界交往的少。蔚兰是一个好学习的姑娘，除了上课就是宅在宿舍看书作画，同样对村上的人和事不是很在意，所以两人虽然近在咫尺，也无缘相识。

    自从在联谊会上认识蔚兰后，燕云就有点魂不守舍了，满脑子都是蔚兰的身影，那纤细的身材，那清秀的瓜子脸，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无时不在燕云的脑海中闪现。作为一个刚退役的军人，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的神奇，但他不能放纵自己的这种情感，尤其是在不知蔚兰是否有恋人的情况下，更不能冒然出击，否则不但伤害了自尊，也会给蔚兰带来尴尬。在这种欲罢不能的情感焦灼下，燕云还是准备先投石问路。

    经过反复琢磨，燕云写出了一首投石问路的小诗：

云峰村里见芳容，尤是仙娥梦里临。

一双黑瞳剪秋水，两片红唇满脸春。

聘婷玉立花失色，缭绕清音鸟无声。

幽幽花径谁人扫，谦谦君子可敲门？

               ――献给联谊会上的蔚兰老师

     燕云把这首小诗装进信封，托学校的门卫师傅转交给蔚兰，然后静待回音。

一个星期后，燕云正在宿舍内休息，忽然蔚兰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猝不及防，没一点心理准备。他看着一身素妆的蔚兰，很激动地说：“欢迎蔚老师光临寒舍！真没想到蔚老师会亲自登门啊！”说完把蔚兰迎进屋内，蔚兰很大气地说：“我才不象你，一个男子汉写首诗还要别人转交。”燕云只好赶紧道歉，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意思就是怕蔚兰为难。蔚兰一针见血地说：“你哪是怕我为难，你是怕我不理你，丢了你的面子。”看着心直口快的蔚兰，燕云只好坦承自己虚荣心作祟，真诚地向蔚兰深表歉意。看着略带羞色的燕云，蔚兰更是喜在心理、乐在脸上，她从心底里感谢老天送给他一个这么纯真的小伙伴。此时的蔚兰已经完全没有了女姓的矜持，非常大方地从包里拿出一幅素描递给燕云，素描的内容是：一个姑娘正在打开一个小花园的门，门外是落英缤纷的花径，一个小伙子从花径深处走来。素描的下面写着一行诗：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蔚兰深情地看着燕云说：“这就是我给你的答卷。”

此时的燕云已经完全沉醉了，紧紧地握着蔚兰的小手。嘴里不停地说：“谢谢你，小兰，你让我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就这样，两个不久前还互不相识的年轻人非常传奇地完成了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的历程......

              三

    热恋中的恋人是幸福的、也是疯狂的。自从燕云和蔚兰确立恋爱关系后，俩人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独守扳道房的燕云再也不感到工作的单调，工作中干劲十足，扳道岔、挂信号灯处处精准利索，一点误差都没有。休息时就往蔚兰的学校跑，并且还教学生们练防身术，更惊奇的是燕云的创作灵感超常规的爆发，几乎每周都有作品出生，他创作的一些作品相继被当地和铁路上的媒体所采用。沉醉于爱情中的蔚兰也不逊色，特别是女姓的温柔在工作和生活上更加凸显，课堂上更加关爱和体贴自己的学生，在与燕云相处的时候更是温情脉脉，对燕云的生活也是关爱有加、细致入微。他俩的热恋很快就成为所在单位的热门话题，云峰火车站的小伙子们对燕云浪漫的爱情不知有多羡慕，纷纷向燕云取经，有的还请求蔚兰当月老，帮自己到学校找对象。云峰学校的老师们对蔚兰的爱情有的表示支持，觉得燕云长得阳光帅气，并且还有才。有的表示反对，认为燕云就一个扳道工，学历和素质都配不上才貌双全的蔚兰。但这些议论对热恋中的男女来说，都只是耳边风，无关紧要。燕云和蔚兰义无反顾地培植和呵护着他们朴素的爱情，等待着时间的积累去开花结果。

     正当他们的爱情之火灼灼燃烧向炉火纯青转化时，蔚兰的事业之果也瓜熟蒂落。由于蔚兰丰厚的美术功底，教育部门拟调蔚兰到城里的一所重点中学去工作，这对蔚兰来说，应该是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变，意味着她从此就可以离开穷乡僻壤，到城里去施展自己的才华。可此时的蔚兰已经深深陷入与燕云的热恋中，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热恋的人，更舍不得离开这给了她爱情与事业的土地。

     燕云尽管深爱蔚兰，但他深知这样的机会对蔚兰事业的重要，再一次表现去了军人的自我牺牲精神和铁路人的责任感，他反复劝导蔚兰接受组织上的调动，并表示如果蔚兰去了城里，他也会想办法调过去（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他自己也没把握）。蔚兰当然理解燕云的心意，在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后，她认可了燕云的建议，同意先去城里工作，然后再一起想办法调动燕云的工作。

     春暖花开的季节，蔚兰就要离开这块她生活了三年的热土了，就要离开她朝夕相处的恋人了，尽管她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真到离开时她还是有说不尽的依恋与无奈。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她早早的起床收拾好行李，等待下晚班的燕云前来送行。不一会，燕云就出现在门口了，尽管他双眼布满血丝，但没有半点倦意，看到屋内即将离开的蔚兰，心里顿生出无限的眷恋，他疯狂地抱着同样不舍的蔚兰亲吻，吻她的额、吻她的眼、吻她的唇……此时的吻已不再是情感欲望的发泄，而是心灵深处依依不舍的情感印痕，他们沉醉在忘我的吻别中，去感受人世间最深情最真挚的爱的温馨……

    蔚兰乘坐的火车就要启动了，站台上站满了她的学生和燕云的同事，学生们的眼里含着泪水，依依不舍地挥动着他们的小手向老师告别。燕云的同事们脸上带着笑容，挥动着大手祝她一路顺风，并嘱她常来看望燕云……一个一向冷清的小站，因为蔚兰的离去开创了最热闹最喧哗的记录。

 蔚兰离开后，燕云的日常生活也随之发生改变。最大的变化就是去学校的时间少了，除了定时去学校教孩子们的防身术外，其它基本上就难进学校的门了，这也可以理解，那种人去楼空、睹物思人的感觉是谁也不好接受的。但蔚兰的离去并没有带给燕云太多的空虚，他很快调整心态，利用休闲时间开始自己的诗歌写作，并把他创作的每件作品都准时寄给蔚兰，一起享受创作的快感。其中一首《我在春天等你》被蔚兰推崇备至：

我在春天等你

       ――致春姑娘

我在春天等你，

满园花草芬芳。

为何视而不见，

你已潜入心房。

我在春天等你，

细雨和风暖阳。

为何视而不见，

你已掠过心房。

我在春天等你，

生命神采飞扬。

为何视而不见，

你已滋润心房……

                   四

      尽管异地的恋情可以通过书信来传递，但燕云还是不满足于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每到休班就往城里跑，花上大半天的旅程去和心爱的恋人享受短暂的温存。蔚兰看他来回奔跑非常辛苦，只好劝燕云尽量少跑些，等自己放暑假再回云峰村团聚。话虽这么讲，可蔚兰内心又何尝不想天天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呢？但理智让她明白，燕云如果长期这么来回奔跑，不光是身体吃不消，对他的工作也是有影响的，如果因为爱情而使燕云的前程受到影响，甚或导致燕云当班分散精力发生事故，那自己岂不成了罪人？所以，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给燕云订了几条规矩，一是一个月只相聚一次，二是不能请事假影响影响工作，三是三年内不考虑结婚。后两条对燕云来说没什么问题，但第一条就有点难以接受，热恋中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月相见一次那是什么滋味呀！所以他跟蔚兰开玩笑地说：“我遇到了一个冷血美人！”蔚兰也半真半假地反击他:“冷血就冷血，反正你不能破坏规矩。”无奈的燕云深知蔚兰的好意，也只好克制自己的感情按章照办。

     春天在俩人的切切相思中悄然离去，期盼的暑假即将来临。蔚兰办结好学期的所有工作，整理好行囊准备回云峰村与燕云团聚。原本约好燕云来城里接她的，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到燕云的身影。蔚兰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因为燕云从来没有迟到过，并且每次都是提前赶到，也许是火车晚点了？也许是加班来不了？蔚兰不停地猜测各种原因，就这样焦虑了几个小时，一直也没有燕云的身影。正在她焦虑不安时，学校办公室的老师要她去接一个电话，说是铁路上打来的，蔚兰猜想是燕云打来的，赶紧往办公室接电话，可谁知拿起电话后，讲话的不是燕云，而是云峰站的站长，他告诉蔚兰，燕云出事了，请她赶紧过去。蔚兰急着问出了什么事，站长只说你过来就知道了。放完电话，值班校长一边安慰蔚兰，一边安排另一名女老师陪同蔚兰前往云峰村。此时的蔚兰脑子一片空白，在同事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坐上了前往云峰村的火车……

                五  

      经过大半天的车程，蔚兰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近一年的云峰村。刚下车，燕云的同事就把她接到了站长室，站长把蔚兰安顿好，然后从头至尾地把燕云出事的经过告诉了她：早上燕云下班，途中遇到一条水牛突然从边坡撞开护栏，冲上铁路，而此时，一列旅客列车正好通过云峰车站，看着不远处的火车奔驰而来，而铁路上的水牛无动于衷，心急如火的燕云纵身跳到水牛边，抓住牵牛绳就往铁路外边拉，可吃惊的水牛纹丝不动，眼看列车步步逼近，燕云只好使出浑身解数，用肩膀使劲将水牛顶出轨道，而此时，制动不及、呼啸而至的火车把燕云带进了车轮下……，蔚兰听到这里，嚎啕大哭。她不解地问站长，燕云为什么要为了救一条牛而献出自己的生命？站长告诉她，燕云不是为了救牛，而是为救一车人的生命。如果列车轧上水牛，列车就有脱轨的危险，一旦脱轨，列车就会翻到百丈悬崖下的云峰河，那一车人的生命就全完了。所以，燕云的壮举是非常可贵的，并且也是非常伟大的。组织上已经将燕云的事迹上报，正在为他请功。听了站长的解释，悲痛中的蔚兰方才知道自己深爱的人是那么高尚和可敬，对燕云的了解愈深，悲痛之情愈浓，蔚兰在深切的悲痛中晕了过去……

       燕云的追悼会就在云峰车站的广场上举行，规格很高，场面很庄重。铁路局和地方党政机关的领导都亲临会场吊唁，并当场授予燕云“欧阳海式的英雄”称号。站前广场站满了参加悼念的人，有车站的职工和家属，有蔚兰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有附近的村民和燕云的亲友。燕云的父母也从几百公里外的省城赶了过来，他们悲痛欲绝地抚摸着燕云的遗体，泪眼滂沱，声嘶力竭。蔚兰看着更是心如刀割，强忍着内心痛苦，安抚着痛失爱子的双亲。铁路局和地方党政机关的领导得知蔚兰是燕云的恋人时，都纷纷过来给予安慰，并感谢蔚兰对燕云的挚爱与真诚！

     燕云走了，带着他对职业的忠诚和对别人生命的敬重毫不迟疑地走了。他用自己一个人的生命换取了上千旅客的生命安全，却把悲痛和哀伤留给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这样的结局对蔚兰而言虽然很残酷，但她必须承受，她深知普罗米修斯盗火承受的苦难，作为燕云的恋人，也必须有这种承担的勇气和情操，否则，就不配作燕云的知己和恋人。待燕云的遗体安葬完后，蔚兰陪同燕云的父母离开了云峰村……

    转眼又是一个落叶飘零的秋季，蔚兰回忆起与燕云初识时的情景，伤感至极，她再一次专程来到燕云的墓前，把自己精心创作的一首小诗献给了沉睡中的恋人：

你随秋风而去了，

再没了你的音容。

留在我心里的，

是永远的伤痛。

你如秋叶凋谢了，

终止了生命的旅程。

捧在我手里的，

是一叶枯萍。

你象白云飘散了，

看不到你的行踪。

定格在我眼里的，

是无垠的太空……

         2018年仲秋创作于湖南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