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鸬鸟镇与东吴凌统

作者:王开阳 阅读:345 次更新:2024-05-20 举报

  余杭鸬鸟镇境内有三座大山,一座叫鸬鸟山,另一座叫红桃山,还有一座与邻县交界的窑头山。鸬鸟山因山形似鸬鸟(鸬鹚,俗称鱼鹰,善捕鱼)而得名,镇则因山而名。这里是余杭西部的一个山区,群山环抱,山高坞深,时有野兽出没,森林覆盖率近90%,如果车子再往里开,便进入湖州地界的著名竹乡安吉了。

  鸬鸟建镇时间不长,解放前属黄湖区里安乡,解放初建鸬鸟乡,之后,与毗邻的太平乡时合时分,直到1993年两乡才合并成现在的鸬鸟镇,镇子上有一条河叫苕溪,水从安吉方向款款而来穿镇而过。这是一个典型的山乡集镇,方圆不大,每天一场早市,落市后街路上一路寂寞,行人稀少。而这里的山倒是一座比一座高,鸬鸟山海拔869米,红桃山海拔1025米,窑头山海拔1095米,均在杭州十大山峰之列。有山有水,山水相拥,构成了这方土地上不少富有特色的景观和果木,而1800年前在这里土生土长,后来成为汉末东吴孙氏帐下的战将凌操、凌统父子,及其沙场征战故事和卒后遗迹,也为小镇增添了不少历史人文信息和民俗资源。

  一

  东汉末年,彼时有个村子叫全城(今仙佰坑村),全城坞坐落在鸬鸟山下,靠近山沟沟村,一条小溪盘旋着穿过依山而建的村庄,有一挂瀑布,水自鸬鸟山上直泻而下。家居全城坞的山民多以种植毛竹和果木为业,在深山野林里过着安逸自在的生活,数百上千年来从未被人打扰过。

  全城坞里有个凌家堂,村民以凌姓者居多,凌操(?—203年)及其独子凌统(189年—217年,一说189年—237年)便出生在这里。凌家家境贫寒,但与生活同样拮据的乡人不同的是,父子俩都自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尤其是凌统,幼小时便随父舞刀弄枪,力大超群,武功了得,方圆无人能及。期间,正值战乱纷起,群雄逐鹿,魏、蜀、吴三国均欲奠定建国基业,正是三国这场连绵不断的酷烈战争,彻底改变了凌氏父子俩的生活命运。

  建安二年(197年),起兵江东的孙策(175年—200年)带兵征讨吴郡地方武装严白虎,白虎不敌,败走余杭,准备去投靠故友许昭,他纵容溃退士兵一路劫掠,令沿途村民惊恐不安,叫苦不迭。此时会武功的凌操毫不犹豫地带领乡人族众操起各种武器与白虎兵士展开一番厮杀,并将其击退,卫护住了家园。不久,凌操毅然带领年岁尚幼的儿子投奔孙策,成为东吴名下的一员战将。

  建安五年(200年),孙策在一次狩猎中遇刺身亡,凌氏父子继续追随孙策胞弟孙权(182年—252年)。在之后的一场场征战中,凌操常常奋不顾身,一马当先,勇猛异常,被孙权封为破贼校尉。第三年,凌操随孙权西伐江夏太守黄祖,他轻舟独进,奋勇杀入夏口(今武汉武昌境内),不幸被黄祖部将甘宁一箭射中,当即身亡,尸首被其子凌统驾舟冒死夺回。此时,凌操离开鸬鸟乡土入职孙氏军营才短短六个年头。

  凌操阵亡后,十五岁的少年凌统被孙权封为别部司马,率领有万余将士的其父旧部代行破贼校尉之职。凌统“虽在军旅,亲贤接士,轻财重义,有国士之风”(陈寿《三国志•吴书•凌统传》),在接下来随孙吴与曹魏你来我往的鏖战中,出生入死,屡建战功,功名显赫,成为孙权十分器重的一员猛将,军中职位也一路升迁,直至右都督、偏将军。

  一次,凌统向孙权建议,可用恩威并施的方法降服剽悍、善战的山越(余杭山区)人,孙权以为是,命凌统去征讨并施于恩惠。由于凌统在军界一向有善待兵士、爱护部下的好名声,进军路上便受到山越人的敬仰和欢迎,在那里他没动用一刀一箭,投奔他帐下的精兵就达上万人。回途经余杭县城,他出入寺门,拜会县城官吏和亲旧故人,好不开心。不料,在准备带领部队开拔时突然病发身亡,卒年二十九岁。直至那一年,他为东吴孙氏政权东征西讨、攻城拔寨也没超过十四个春秋。

  过了近百、上千年之后,凌统成为正史《三国志》和古典小说《三国演义》人物图谱里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三国志》作者陈寿更是将其归入“江东十二虎臣”之列,并为其书写《吴书•凌统传》。

  二

  那么,这位在余杭县城“会病卒”,英年早逝,孙权闻讯“哀不能自止,数日减膳,言及流涕”(《凌统传》)的“江东虎臣”他入土为安的下葬处在哪里?一直成为余杭乡人,尤其是凌氏宗亲关注、寻找的一个焦点。虽有地方志书的记载,却多有出入,尤其是期间相隔着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要找到凌统的墓葬原址谈何容易,故长期以来成为一个无解的历史谜团。

  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华东凌氏宗亲联谊会(首任会长凌焕新系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为寻找凌统下葬原址,经过多年的查阅志书、调查寻访以及专家论证,最终确定江苏省江阴市青阳镇悟空寺西侧为各地堂口始祖凌统的墓葬地。

  光绪《江阴县志》载:“凌右都督承烈都尉统墓在青阳华藏塔西南半里,现存华表柱二”。据说,墓地原有石人、石马和石碑,华表柱北有并列的三座土丘,土丘被一圈弧形的河水围绕,当地人管它叫“石柱坟”。在坟茔修复之前,墓地地表以上部分虽遭受过一些破坏,但未曾被人盗挖过。

  1992年,凌统墓葬地被江阴市认定为文物保护单位。

  2013年清明节前夕,市政府已将凌统墓地修缮一新。清明那天,来自全国8省市的凌氏宗亲300余人在此隆重举行“癸巳年公祭凌统墓”活动,参加祭祀的,大多为文化教育界和企业界上层人士,还有一位身份特殊的跨国宗亲——老挝常务副总理凌绪光也发来贺信。

  其时,只见凌统墓前毕恭毕敬地站立着一层层的祭拜者,他们点烛上香,放鞭炮烧冥币,个个敬畏有加,虔诚不已。这之后,每逢清明节前后,均有来自海内外的凌氏宗亲拖儿带女、不惧路远迢迢来到江阴墓地寻祖扫墓,至今延续不断。

  此时,凌统家乡余杭方面的凌氏研究者也试图揭开这个千年不解之谜。《余杭晨报》在2016年5月30日刊登了陈杰《关于凌统的几处史实(史迹)考证》的文章,文中引用清嘉庆《余杭县志》所记:“偏将军凌统墓在县西北六十里,在止戈乡浮里界王原之上,遗址尚存”,考其位置,大致就在现今鸬鸟镇一带的区域内,可以跟凌统是鸬鸟镇全城坞凌家堂人的史志记载相印证。不过,该文作者也坦言:“唯一遗憾的是,在鸬鸟镇或凌家堂至今没有发现过凌统的墓”,也就是说,所谓的“凌统卒后葬于余杭”只有书证没有物证。

  北宋人乐史编撰的《太平寰宇记》也有“苏州吴县东北皋亭山有凌统墓,前有碑”的记载,跟上述志书所指地域相去甚远。明代万历《杭州府志》指出其讹误:“今皋亭山,实在仁和县,吴县无此山。”清代嘉庆《余杭县志》亦指出其“不足信”:“以《吴书》考之,统实卒于故里,谓吴县者,不足信也。”《太平寰宇记》所谓的凌统墓地在苏州吴县一说被后来的多部志书所否定。

  三

  “以《吴书》考之,统实卒于故里”,骤亡于家乡而葬于家乡,符合我国民间相沿成俗的丧葬理念,《关于凌统的几处史实(史迹)考证》一文说得更为直白:“凌统死在家乡,没有葬在余杭之外的道理”。更何况,在1800年之前交通、运输工具远不发达和当时战乱不断等诸多因素下,要将凌统遗体辗转异地他乡,葬于远离余杭五六百里、紧靠长江的江阴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阳小镇悟空村,绝非是一桩说挪就挪的易事,其难度难以想象。由是,直到华东凌氏宗亲联谊会公布凌统墓葬原址之前,出于谨慎,谁也不敢轻易下此断言。

  不过也有人给出过解释,归结起来有二:一、凌统生前长期屯兵长江中下游一带,又在合肥逍遥津渡口救过东吴主公孙权一命,故卒后被安葬于吴国太(孙策、孙权之庶母)的寓所王家寺院(后改称悟空寺)的边上,有亲兵长期在此守墓;二、凌统母亲为了报恩,命人将其子葬于江阴青阳,守护吴国太于招隐寺。

  回答最为直捷的,要数《江阴日报》的一篇报道:“凌统死后为何不魂归余杭故里,却埋葬在青阳悟空寺呢?据青阳文化中心相关人士介绍,青阳悟空寺前身为招隐院,招隐院前身为孙权母亲吴国太寓所,凌统生难报吴王厚恩,死亦英灵佑护吴国太谢恩。‘青阳也是凌统一生戎马之地,长眠在这块土地是他难以割舍的国土情结。他死后葬于吴国太寓所下首(西)约千米之处,也符合江南传统的风水习俗’。”此报道发表于华东凌氏宗亲联谊会公布凌统墓葬原址之后的2011年4月17日。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类解释和介绍虽然言之凿凿,却没有一个能提供史志印证,亦即是说,无法出示至关重要的有效书证。因此,这反倒说明,即使时光再流逝成百上千年,“凌统为何远葬江阴”可能依然会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而那些坚称“凌统死在家乡,没有葬在余杭之外的道理”的余杭凌氏研究者,虽然以没能在鸬鸟一带找到“偏将军凌统墓”遗址为一大憾事,但他们还是发现了不少与凌统有关的历史遗迹:

  灵通将军庙(凌统庙),据传在老余杭县城东南里许丰乐坊内,古时庙内香火鼎盛,清代著名诗人厉鹗曾为此写有诗作《步余杭溪上谒凌将军庙》;“苕源直下漱迥汀,古社依稀记旧经。共吕子明矜战伐,与甘兴霸作神灵。夜嘶寓马山行雨,晓散祠鸦树见星。欲觅遗留何处是?草间部伍尚名亭。”据说桥和亭均是凌统卒前在山越收编乡兵,为便于大部队通过所置,后桥存亭废。

  洗马岭,传说凌统在此山岭上洗过战马。

  忠义孝弟(悌)祠,也是为供百姓常年祭祀包括凌统在内的三十余位名人佳士而设。

  时至今日,余杭有关凌统的历史遗迹,唯有部伍桥仍保存完好。此桥几经“圯于水”,后于宋咸淳十一年(1806年)由里人重建,位置在今余杭街道南渠河与沙港口交接处,现为杭州市文物保护单位。

  四

  2007年6月,省文化厅公布“第二批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余杭滚灯与鸬鸟鳌鱼灯赫然在列,两“灯”均归属于民间舞蹈类。

  鸬鸟乡民举鳌鱼灯起舞的民间舞蹈艺术,缘起于孙权与曹操麾下名将张辽在合肥逍遥津(今合肥城东侧)的一场史上著名的战役。

  建安二十年(215年),孙权趁曹操用兵汉中,在合肥城仅有七千将士留守之际,亲率十万兵马去攻打与其城池长期对峙的合肥城。

  此时,在合肥城内的曹魏名将张辽也在进行精心准备,他从守城的七千将士中精选出八百名死士,组成一支敢死队,乘孙吴兵临城下的部队尚未整阵之际,在第二天凌晨即率领敢死队突然杀入孙权军营,一直冲进孙权主阵,孙权猝不及防,退守小土丘不知所措,后发现张辽部下人数不多,即下令部下将张辽和他的敢死队团团围住。张辽赶忙指挥将士突围,两军打得昏天黑地,一直到中午,张辽才与手下将士突围脱身,回到合肥城里。

  孙权立刻指挥大军攻城,不料合肥城墙修建得异常坚固,攻打十几日依然没有攻破的迹象,只得令其部队无果而返,

  然后,东吴各兵团开始依次撤退。

  此时,在城墙上观阵良久的张辽忽然发现断后的居然是孙权主阵,大喜,即刻与李典、乐进率合肥守军迅速出城袭击。当时,南淝河北岸只剩下孙权及吕蒙、凌统、蒋钦与车下虎士千余人,在情况十分危急之时,“(凌)统率亲近三百人陷围(杀入敌军重围),扶悍(护卫)(孙)权出。敌已毁桥,桥之属者两版(只剩下两块木板),权策马驱驰(飞奔),统复还(回身)战,左右尽死,身亦被创,所杀数十人,度(估计)权已免(脱险),乃还。桥败路绝,统披甲(铠甲)潜行”(引自《凌统传》),最终,孙权奋力策马跃过断桥逃过一劫,凌统则险些命丧南淝河。

  鸬鸟民间根据这次战役中乡人凌统英勇无畏,不惜身家性命救护东吴主公的事迹,虚拟了一个“鳌鱼击水救凌统”的故事。传说,当时凌统发现逍遥津渡口桥断路绝,便纵身跃入河里,此时,忽见南淝河河面狂风大作,白浪翻滚,一条龙头鱼身的鳌鱼腾空而起,驮着凌统一直将他送到孙权的御船旁,凌统才得以生还。

  为了感念这条鳌鱼救凌统之恩,鸬鸟乡人便扎起了形似鳌鱼的彩灯,在春节、元宵节等节庆日举灯起舞,并将逍遥津之战的16种阵式运用在灯舞上。每年正月,乡民在初一从凌家祠堂出灯,十五晚间才在溪边化灯(将灯焚烧,意为将鳌鱼送还给东海龙王),逐渐形成这一带的民间习俗。

  我国江南一带,每逢春节、元宵节等节庆活动时民间素有扎灯舞灯的传统,灯具一般用竹片扎成各种形状的骨架,在骨架上糊上桃花纸,在桃花纸上画上各式各样的吉祥图案,表演者举灯而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场面十分热烈,为各地民众司空见惯。 而鸬鸟乡民扎的鳌鱼灯,光是造型就别具一格,它头如龙,身如鱼,桃花纸上用浆糊粘贴上一片片鳞甲,灯长约1.5米,灯下有一根长柄,灯具五颜六色、绚丽多彩。跳灯舞时,16名舞者一律头包海蓝色英雄巾、身着海蓝色绣边武生服、腰束海蓝色宽边腰带、脚蹬海蓝色厚底布靴,一人一灯,紧握长柄,合着伴奏锣鼓的节奏,配合元宝阵、长蛇阵、梅花阵等16种阵式与“双龙入海”、“荷花探水”、“喜跳龙门”等鳌鱼动作举灯而舞。观众只见鳌鱼灯一忽儿上下翻滚、一忽儿来回穿梭、一忽儿相互嬉戏、一忽儿相互争斗,将鳌鱼的生活习性和古代军阵特色演绎得活灵活现。这又与其他的民间灯舞大相径庭,不可类比。

  1999年,“鸬鸟鳌鱼灯”在临平镇参加全国国庆50周年庆典大型踩街活动,为了赶制出16盏鳌鱼灯,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施卫国与其他制作人员一起加班加点,不仅赶制出造型新颖别致的灯具,而且还将传统的表演时间也作了调整和压缩,以加强灯舞的可看性。经过鱼灯队员的精心排练,“鸬鸟鳌鱼灯”第一次参加大型社会活动便获得观众的一致好评。2005年9月,余杭区举行第三届艺术节民间艺术展演,“鸬鸟鳌鱼灯”荣获该展演的金奖。

  2009年,凌统故乡仙佰坑村的16名中年妇女自发组建了仙佰坑村女子鳌鱼灯队,一举打破了以往妇女不能参与鳌鱼灯制作、不能跳鳌鱼灯舞等带有封建色彩的传统习俗,广受人们的关注和欢迎。至今,在春节、元宵节等节庆活动和社会活动中,这支女子鳌鱼灯队已成为鸬鸟鳌鱼灯舞不可或缺的一支表演队。

  在现今的鸬鸟镇中心小学,每逢课间操时间,只见一群孩子在操场上一边念着自编的童谣“鳌鱼灯,五尺长,身体为鱼头是龙”、“星光用力闪呀闪,亮不过我们的鳌鱼灯”,一边合着节奏举着鳌鱼灯翩翩起舞,这种富有创造性的传承非遗的方式更为人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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