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散文的一个范本
从字面理解,学者散文大概就是知识渊博的学者所写的一些散文,例如有人就把王力先生、梁实秋先生、钱锺书先生这三位知识渊博的学者推崇为抗战时期三大学者散文家。这三大学者散文家,梁实秋和钱锺书二位,是大家比较熟悉的,王力先生则是在语言学研究领域最为人所熟知,把他和梁实秋、钱锺书并列为三大学者散文家,亦可见王力先生散文的成就非同一般。王力先生对自己为何写作散文,表现得很谦虚,他还幽默地这样说道:“像我们这些研究语言学的人,雕起龙来,姑勿论其类蛇不类蛇,总是差不多与世绝缘的。有时一念红尘,不免想要和一般读者亲近亲近。因此,除了写一两本天书之外,不免写几句人话。如果说我们写小品文不单是为卖钱,而还有别的目的的话,这另一目的就是换一换口味。这样,就是不甘岑寂,是尼姑思凡,同时,也就是不专心耕耘那大可开垦的园地,倒反跑到粥少僧多的文学界里去争取一杯羮了。”这样的文字,就不是一般的作者能够作出来的。我因为祖籍有一边是玉林容县,小时候听大人讲玉林老家那边的事,就听说过王力先生,也为有这么个有学问的大老乡感到很骄傲。上大学时使用的现代汉语教材,正是王力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自己又买了一套也是由他主编的《古代汉语》,以方便学习古文。一直以来,总想再读一点王力先生的其它著作,可王力先生主业是语言学,著作也以语言学方面为主,有许多都是很高深的东西,不容易读得懂。那么他的著作除了专业上的那些“天书”之外,还有什么可读的吗?当然有的。王力先生翻译过近三十部法国文学作品,都是可读性很强的世界文学名著,只是可惜,这些译著市面上已经很难见得到。另外,他还写过不少散文,他的散文集,以《龙虫并雕斋琐语》最具代表性。读不了他的那些专业深奥的“天书”,找不到他的译著,就只能读他的散文,读他的散文,首选当然就是《龙虫并雕斋琐语》了。——《龙虫并雕斋琐语》收录的,主要是王力先生抗战时期在昆明写的散文,同时增补十五篇文章。这十五篇文章,其中有散文,也有一些知识性的短文。这些短文平铺直叙,明白易懂,是他一贯的行文风格。
开篇《姓名》,起头就这样告诉大家:“姓名是专名的一种。既然是专名,就应该是一个人所独有的了;然而世界上不少同姓或同名的人,甚至名字都相同。”接者由古而今,由中而外,姓的来历,名的来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同姓和同名的人,同姓和同名在生活和工作上会引来怎样的不便,由姓和名又说到字,说到名字和笔名,让人读过之后增长不少知识。《书呆子》一篇,用简洁的语言梳理书呆子的种类,列举一些古今书呆子的例子:“从来没有人给书呆子下过定义;普通总把喜欢念书而又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叫做书呆子……然而在这种广泛的定义之下,书呆子又可分为许多种类,甚至于有性质恰恰相反的。据我所知,有不治家人生产的书呆子,同时也有视财如命的书呆子;有不近女色的书呆子,同时也有‘沙蒂主义’的书呆子。”这段文字,颠覆了我们曾经有过的,对书呆子的单一的看法,即好像书呆子只会读书,其它的什么都不会。看来我们曾经,把书呆子看得太简单了。《说话》一文,直接进入主题,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读下去:“说话是最容易的事,也是最难的事。最容易,因为三岁孩子也会说话;最难,因为擅长辞令的外交家也有说错话的时候。”接下去又对几种说话的方式、内容、特征作进一步的分析,在把几种说话的方式、内容、特征作过分析之后,结尾一句,更是让人眼界大开:“说话比写文章容易,因为不必查字典,不必担心写白字;同时,说话又比写文章难,因为没有精细考虑和推敲的余暇。基于这后一个理由,像我这么一个极端不会说话的人,居然也写起一篇‘说话’来了。”——王力先生的文字,机智幽默,其中不乏辛辣深刻,像针对社会乱象的《战时的书》《战时的物价》《路有冻死骨》《苦尽甘来》等篇,鞭挞时弊,切中要害。在《龙虫并雕斋琐语》里,不论是早期的散文,还是后期的知识性随笔,都可以感受到他那学者型的、简洁有力的、质朴生动的文字。
王力先生九岁学写文章,接受旧学开蒙,饱读诗书,古文底子十分扎实,可他并不赞成写文言文,或在文章中无故加进文言的语句,他在《谈谈写信》一文里这样告诫青年作者:“最不好的做法是写文言信,或者写半文不白的信……我们学习古代汉语是为了培养阅读古书的能力,不是为了学写文言文。……现代人应该说现代话,不应该说古代话。有一位青年写了一封文理通顺的信给我,我正看得很高兴,忽然看到一句‘吾误矣’,就给我一个坏印象。”王力先生的话,很值得喜欢卖弄文言的人的深思。
读王力先生的散文,我对学者散文有个印象,这个印象就是,用自然简洁的文字,解析纷繁复杂的生活。《龙虫并雕斋琐语》这个集子,可谓学者散文的一个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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