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杨松公子作
瑞典笔记(为杨松公子作)
红霞满天
瑞典笔记
为杨松公子作
。。。
一九九八年的秋天,我正式开动了论文的写作,总
算可以暂时脱离大量阅读泰勒和海德格尔的恐怖生
活,跟导师请了个小假,到瑞典去做个交换题目,
顺便休息一下脑子。
。。。
精密仪器
。。。
从罗马往斯德格尔摩飞,大概需要两个小时。飞机
经过波恩的时候,我打开了窗户看外面,激动了一
番,以为繁星样的灯火预示了什么,结果高而且瘦
的空姐很温柔地把我压回座位去,说只有德国才有
这么多灯火呀。飞机继续的飞,飞过了一个有山有
水,灯火拉成弧线的地方,我只觉得可怜可俐,就
贴了鼻子在窗口痴痴地看,原来这就是德国和挪威
交界处的海湾,这咏叹一样的灯光歌曲就是傲斯陆
了。
等飞机终于降临斯德格尔摩的时候,我已经平静得
非常,从来没有过的到达任何一个机场的感觉居然
慢慢地推了我的心和灵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机场小而狭窄,出去只一条路,同机的人悄没声地
出了去,到一个小的柜台取了东西。我拖了小的滚
箱到了那大门,几扇蝴蝶一样的门,却是纯粹的灰
着,殷勤而含蓄地打开,门外突然延伸出无尽的,
微妙的,带着无数愁肠的灰。灰的路,灰的栏杆,
灰的天空,灰的灯柱,灰的巴士静而准确地开过来,
我就跨上了那窄而精致的台阶。
进城的火车是双轨。车厢仍然是灰色,暖色了些。
车子开得平稳,我在四十分钟的小旅途中竟睡着了。
斯德格尔摩给我的第一个拥抱,是灰色的。
瑞典是我少年时代就十分向往的地方,大概是为了
千岛海湾和好莱乌的第一典雅美人哥丽泰家宝;后
来开始真羡慕它,是为了那些北欧林屋和精确有力
的机械。瑞典在跨国公司上的厉害,在世界上可谓
翘楚。只千多万人口的小国家,地处北欧一隅,却
发展出爱立信沃尔沃这些了不起的企业。除了一流
的工业,管理和跨国集团,它确是北欧政治力量之
最强者。一切区域政策,几乎全在斯城讨论解决。
瑞典和德国的深刻关系,则是显而易见;瑞典人对
众国对德国的制裁也颇有微词,一有机会,瑞典人
肯定要为德国人说话。他们不喜欢英国和美国,可
是五六十岁以下的人,个个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这
和南方那些倨傲倔强的意法西佬是太不一样了。瑞
典语结构上跟德语几乎一样,发音却温和得多,常
常带有从上滑下的送气音,听起来有些虚。
我在瑞典住了两个季度,访问了他们的机械实验室,
飞机制造厂,森林木材加工区,当然还有维京人的
考古博物馆,船业博物馆,皇宫,国际会议中心,
他有这许多色彩形状和结构,可是他给我的印象仍
然是灰色;我绞尽脑汁要想发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长久不得其要害。
昨天我的手机短信告诉说,一个老朋友坚找到我了。
他是学精密仪器的,已经和我十多年没有见面;当
初我们曾经一起和北京女子桥牌队的朋友混过,后
来他悄没声地回了母亲的老家云南,再后来就消失
了迅息。
我激动莫名地打电话给坚,竟聊到瑞典,他说你跟
十年前一样傻,瑞典之趣并非德国式的完美机械结
构和自动控制,瑞典之杰出之处就是结实,含蓄而
雅趣,要和什么相比的话,就和我们“精密仪器”
比好了。
。。。
秋冬两季
。。。
秋冬的斯德格尔摩美得令人窒息,若不是气温常常
低到零下十几度,人一出门就会冻到鼻子发痛,这
样的风景可说是有杀人的天赋权利。我若说他是人
间第一,必定是委屈了他;我若说他是个童话世界,
又不知道成年人是不是会妒忌。如果真要拿什么来
相比,也许只有帝斯尼的经典“Fantasy”可以,只
少了音乐,不过,这完全可以由你自己去配合!
郊外有木头和stocca的小屋,形状材料和色泽千变
万化,城里有各式排屋,平却起伏众多的立面很是
整洁,很象那种雅皮男士,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
风度不能稍减。大街尽头总有些小教堂,顶子大多
是铅的尖型。在秋冬的轻冷空气中,这一切景致看
起来很透明。
天上总是飘着一些薄云,不多不少正好衬托出懒太
阳的光芒;有时候会有雷声滚过,当地人却从不在
意,因为那只是虚惊一场。
枫和杨的叶子眼见着在两个星期之内层层落尽;这
几天每个清晨,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必定是开了窗
看叶子还有几多;那种季候推着你行的感觉,真是
自然对精密国度的最佳阐释。
我常常在早晨七点半,徒步跨了一个小森林公园去
皇家技术学院的主图书馆看书,这一路总是踩着昨
天的积雪,脚下格支格支的半滑不滑,天在泛着一
点粉红,到处都是静寂,只有雪花从容地飘落。
那图书馆灰得发亮,是用了极好的钢材片片钉起,
每个固定条都不加掩饰,绝对没有抹灰。里面也是,
天花板就是条条垂下的金属,仰头一看通风管赫然
在里头,平着望走廊天花却无疤,无瑕。屋子里面
是那么的温暖,外面的风雪虽然通过大玻璃透明地
入了我的眼,我的身却被这精灵屋保护得周全。
雪花是为了什么引力扑向这精钢的灵屋呢?雪花贴
在钢的栏杆上,长长的挂成条条,几乎可以摇动如
招手;我生来竟没有见过她如孩童手掌这么大,这
下子真的要理解河北乡土剪纸中的窗户大的雪花,
并且喜欢“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比喻了,
在这样纯净的天地中,那些个眉眼标致,身影修长,
声音轻柔的金发女郎,和能长高到近两米,身材和
面相却不减俊朗的金发大男孩们,就成为了绝佳的
默读(model)。在皇宫山后面的长湖冰面上,他们
悄没声地飞驰犹如神秘的战船,在和城市彻底交叉
的森林公园里,他们爬山涉水,象还魂的唯京士兵。
。。。
地铁
。。。
瑞典的地铁其实是火车,跟巴黎那种一样,有时候
在地上跑,有时候在地下钻。比起巴黎的火车,虽
然规模略小,可是各站本身的风景却是远胜于之了。
从皇家科技学院到市政广场的一节,全在地下走。
每一个站,都用不同的办法来装饰。一站是塑性的
岩石,上面描了些鬼神;再一站是钢丝格网,涂成
浅沙滩蓝,只有在大堡礁才能看到的那种蓝;再一
站是马赛克图画,材料用了玻璃碎,瓷片,金属条
块,形状组合得很未来,同时又久远。
从市政广场到皇宫的一节,是在地上行。这一路过
海跨桥,在斯城的四部和声式岛屿组合中穿行,轻
轻快快,顺顺利利。那些天与海的垂询,岛和屿的
呼应,在淡而明的空气中,轻呼着扑到你的窗前,
然后招手离去。
斯情斯景,便又勾起我“精密仪器”的联想,想起
那一双朋友,一个叫做坚,一个叫做建;坚豪迈性
感如克拉克盖博,建则活脱脱一个跨文化绅士,只
雅而深的亨弗莱褒嘉(在卡萨布兰卡中,与英格丽
褒曼演对手戏)可比得他。
再往城外走,站就越来越长,越来越清静。很多站
台的标志,就是山岩上砸出的石头洞,或者钢架支
起来的巨大异形字母。
。。。
郸尼尔
。。。
郸尼尔是个刚入学的研究生,是个典型的瑞典男生,
金发,白皮肤,脸面很是秀气,个子只一米七五上
下;刚认识看起来倒没有瑞典男孩常给人的方头方
脑的感觉。
有个周末郸尼尔请我们去访问他。他说一个喜欢他
的姑娘要从南方来看他,他居然觉得很紧张,所以
要我们去见席这次正式的会面。
那天的相聚很是有趣,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听见
嘻嘻哈哈从厨房传来,家昱和我相视一笑。郸尼尔
穿着围裙迎接出来,后面跟了个个子小巧的女郎,
一身精致的南方衣裳,上面包得没有了脖子,只露
出一双长而细的腿子,看起来有点子象扑克牌上的
黑桃皇后。女郎见了我们,大眼睛闭两下,算是打
了招呼,然后把蜜色的腮帮子伸过来给我们亲吻。
郸尼尔的瑞典气质这天展露无疑,平时在圈子内部
的见识和睿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个意大利
女郎米兰旎,她虽然是个手工艺品批发商的女儿,
却一颦一笑全是风情。只见他憨厚又酣候地跟在女
郎后面,一边不停地对我们说Sorry,一边忙不叠
地给女郎拿盘子油瓶;她就不停地说笑话,把一双
莫提里阿尼画上常见的长而密的睫毛眨得象蝴蝶儿
乱飞,手下却一会儿落下个勺子,一会飞出个叉子。
吃饭的时候,更是全体成员都围着那女郎转,家昱
就发挥他微妙搞笑的本事,提出些追猫打狗的题目,
和米兰旎咀嚼得兴奋无比,几乎把酒杯们全掀翻。
只有可怜的郸尼尔,他常常不知道大家在说些什么,
只好跟着不断地微笑。
回去的时候,家昱对我说,丹纳果然说得不错,看
来地理位置确乎是决定国民性的关节呢。
很快传来不大妙的消息,说是米兰旎不能忍受瑞典
的冷,只三天就回了意大利,郸尼尔每天写了长长
的Email去诉说相思,她却拿生意第一的父亲当挡剑
牌,不肯搬到瑞典来念书。再后来怎么样了,我也
搞不清楚,好象最后郸尼尔决定毕业了先到米兰工
作一段时间,看能否打动伊人的芳心,顺便把那老
死板的父亲的等级观念融化融化。
。。。
/结束/
。。。
****红霞满天2001.11.1****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