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旧体与新体诗-102- 5

三、关于新古诗新古词

所谓“新古诗、新古词”，就是今人仿照旧体诗所写的一种新诗体。而这种新古诗、新古词冠上一个“新”字，以示与格律诗词及古风诗有区别。区别在哪呢？“新古诗”,即既同于古风诗，又不同于古风诗，既同于格律诗，又不同于格律诗；即非严格按格律来写，是现代的、非逆时代的、合乎诗歌发展规律的一种新诗体。

走新古诗发展道路而写新古诗的倡行者，除台湾著名诗人范光陵教授外，当属元帅诗人陈毅。1962年4月19日，陈毅出席诗刊社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举行的诗歌座谈会上提出主张，他说：“五四以来的新文化运动，提倡诗文口语化，要写白话文、作白话诗，这条路是正确的……我想，是不是还有一条路呢？就是不按近体诗五律、七律，而写五古、七古，参照民歌来写，完全口语化，但要押韵。写这样的自由诗、白话诗，跟民歌差不多，这条路是否走得通？……我写诗，就想在中国的旧体诗和新诗中取其所长、弃其所短，使自己所写的诗能有些进步……我主张新诗可以做，旧诗也可以做；完全按词谱填词可以，不按词谱填词也可以……我们的诗歌是表现新时代，就应该有所创新……”

陈毅本人就写过大量的新古诗，传世的佳作也大都是新古诗，如《冬夜杂咏》之青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冬夜杂咏》之红梅：“隆冬到来时，百花迹已绝。红梅不屈服，树树立风雪”；《冬夜杂咏》之秋菊：“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冬夜杂咏》之幽兰：“幽兰在山谷，本自无人识。只为馨香重，求者遍山隅”。

更值得肯定并推扩的是陈毅仿照宋词而填写的“新古词”，如仿《忆江南》词牌连作《莫干山纪游》七首（内容略）和连作《赣南游击队》十二首：“天将晓，队员醒来早。露侵衣被夏犹寒，树间唧唧鸣知了。满身沾野草。/ 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粮食封锁已三月，囊中存清可数。野草和水煮。/ 日落西，集会议兵机。交通晨出无消息，屈指归来已误期。立即就迁居。/ ……”他还借用并改造《贺新郎》词牌而命名《枣园曲》（一九五九年十月重访延安作）：“停车枣园路，记从前，人民革命，中央曾驻。小米步枪对大敌，斗争真个艰苦。试追寻，领导高处，深知人心有向背，敢后发制人歼强虏。论功业，空前古。先生雅量多风趣，常巾履萧然酣睡，直过卓午。起来集会谈工作，每过凌晨更鼓。喜四面山花无数，延河水伴秧歌唱，看诗词大国推盟主。我重来，欢起舞。”

新古词是仿照唐宋词牌字数句式而写，不受调谱格律规则限制的一种新词体。但我想，

这种新词体虽不拘泥于词律、不按调谱填词，但字数、句数必须与之相一致，且须依诗韵，重视平仄（当然也可以不考虑平仄。）如我的仿词牌拙作：“《长相思·孟晚舟案撤销释放回国有感》：孟家女，时局糊，案审三年天下无。歹毒乱贴符。权戏法，人变狐，霸道岂能世界服。晚舟终返途。《捣练子·月下独酌》：月升东，树荫浓，依松把酒过三盅。斟否？斟否？松问我;再饮三杯脸不红。月居中，影无踪，乍醒寒霜透襟胸。梦断南山嫌醉短，愁云依旧又随风。《鹧鸪天·观《海棠依旧》电视剧感怀》：海棠看罢泪成泓，亮节高风守义忠。尽瘁鞠躬彪史册，英魂魁伟入苍穹。天地裂，泰山崩，星辰日月落云空。周公遗骨化尘土，春燕啄泥枝上红。”等等，都是。

范光陵教授在其《新古诗法》中说：“可连续做新古诗联诗，即两个以上相关之四句。新古诗熟练后可以加以变化，如联诗中第一首每行四字，第二首每行七字，或某一首前一行或两行少一字均可不断创新，以求进步，进入新古词及新古曲创作亦可。”因此，范光陵教授的《新古诗法》也可以作为创作“新古词”、“新古曲（元曲）”的依据。

其实，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倡写白话文的同时，用现代汉语写旧体诗就开始了。李大钊、刘半农、胡适、鲁迅、郭沫若等都写过这类诗，如李大钊的《山中即景》：（之二）“云在青山外，人在白云内。云飞人自还，尚有青山在”，（之三）“一年一度果树红，一年一度果花落。借问今朝摘果人，忆否春雨梨花白”；刘半农的《游香山纪事诗》：（之一）“公差捕老农，牵人如牵狗。老农喘且嘘，负病难行走。公差勃然怒，叫嚣如虎吼。农或稍停留，鞭打不绝手。问农犯何罪，欠租才五斗”；胡适的《陶渊明同他的五柳》：“当年有个陶渊明，不惜性命只贪酒。骨硬不能深折腰，弃官回来空两手。瓮中无米琴无弦，老妻娇儿赤脚走。先生吟诗自嘲讽，笑指篱边五株柳：看他风里尽低昂，这样腰肢我无有”；鲁迅的《湘灵歌》：“昔闻湘水碧如染，今闻湘水胭脂痕。湘灵妆成照湘水，皎如皓月窥彤云。高丘寂寞竦中夜，芳荃零落无余香。鼓完瑶瑟人不闻，太平成象盈秋门”；郭沫若的《晨来南水泉》：“晨来南水泉，泉水清且涟。人影在水，鱼影在天。”，《蜀道奇》：“噫吁嘻！雄哉壮乎！蜀道之奇奇于读异书。四川盆地古本大陆海，海水汪汪向东注。流成瀑布三千丈，地质年代远迈蚕丛与鱼凫。日浚月削凿深崖，凿成三峡之水路。”等等。

新中国成立后，新古诗进入发展阶段，涌现出一大批创作新古诗的新诗人，有离退休老干部、文化教育界知识分子和一些老诗人，其中不乏党和国家领导人，如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叶剑英、董必武、胡耀邦、赵朴初等。毛泽东的《八连颂》：“好八连，天下传。为什么？意志坚。为人民，几十年。拒腐蚀，永不沾…”；周恩来的《千古奇冤》：“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朱德的《寄语蜀中父老》：“伫马太行侧，十月雪飞白。战士仍衣单，夜夜杀倭贼”；叶剑英的《攻关》：“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董必武的《连芝同志诞辰为小诗祝之》：“贻我含笑花，报以忘忧草。莫忧儿女事，常笑偕五老”；胡耀邦的《戏题李锐<论三峡工程>》：“妾本禹王女，含怨侍楚王。泪是巫山雨，愁比江水长。愁应随波去，泪须飘远洋。乞君莫作断流想，流断永使妾哀伤”；赵朴初的《老人何所好（二首）》：“老人何所好，陈醋与新茶。陈醋助饭食，百忧驱海涯。新茶荡心胸，文思发奇葩。我生曾值两皇帝，军阀混战乱如麻。外寇吞噬若狼虎，救亡许我一臂加。幸遇共产党，创建新中华。…”又如老诗人藏克家《忆向阳》中的50多首，都仿用旧体诗写新古诗。还有著名诗人贺敬之仿用旧体诗写的，就写了近400首新古诗。在贺敬之的带动下，写新古诗的人越来越多。

进入新时期后，新古诗创作从自发走向自觉，进入繁荣期。台湾范光陵教授曾发起“新古诗”运动，自1983年就开始向许多国家推介新古诗。2005年在山东省泰安市泰山之巅召开第19届世界诗人大会（19th World Congress of Poets），并被推为中国首次世界诗人大会主席。范光陵在大会上提出了“新古诗运动”及“新五四运动”主张，以振兴中华文化，提升全民素质,，让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接轨。由此范光陵被国际媒体誉称为五四精神代言人和新文艺复兴人（Renaissance Man）。

至于新古诗的特点，在范光陵教授看来就是不拘于平仄、也不拘于古韵，只要有音乐感就可以，但要保持旧体诗的旧格式，包括七律、绝句、乐府式等。他的新古诗就是以五七言绝句为主，语言简朴，易于流传与翻译，加上范教授本人又精通英语，有利于他在世界各地推广这种“新古诗”。所以说，范光陵教授为发扬光大中华民族诗歌传统是作出巨大贡献的。现摘录教授诗人范光陵的新古诗和大诗人贺敬之先生代表作与诸位分享：

贺敬之的《赠诗友》：“诗心未负江山债，诗人非属江郎才。历难更开新诗境，黄河九曲诗汛来”；《游小三峡》：“神女思嫁眸映霞，巫山北望意中家。此去巫溪仙乡路，宁河百里小三峡。殷勤主人伴我游，惊见此处风景佳。轻舟如云入梦幻，归来还梦舟再发。峰峦滴翠润红颜，天泉飞雨消白发。一重景色一重叹，美到何处是天涯。返问云端归宁女，夫家称心含笑答。临别举杯歌此曲，愿伴年少舞轻纱”；《日观峰上》：“望岳偏遇望人松，观日却上日观峰。青松红日对我望，齐报骨坚心透明”；《登武当山》：“七十二峰朝天柱，曾闻一峰独说不。我登武当看倔峰，背身昂首云横处”；《登岱顶赞泰山》：“几番沉海底，万古立不移。岱宗自挥毫，顶天写真诗”；《岱顶夜骤寒》：“身似归云眠岱顶，不测夜寒骤起风。难阻日观峰上去，纵目万里海浪中。”

范光陵的《黄鹤楼》：“千丈黄鹤楼，游子思乡愁。古人皆已去，今人看江流”；《饮君》：“饮君一酒，情意万重山。此去八千里，心留在乡关”；《白发》：“白发老兵古来稀，清风明月战时衣。万里关山千行泪，昨夜又向故乡飞”；《梅郎》：“梅郎北京来，衣上故乡土。台北无限好，两岸共一祖”；《江流》：“江流去如箭，楼船来似风。百年名与利，尽入江水中”；《同在》：“同在扁舟渡，俱是缘中人。大江奔腾去，何须问沉浮”；《西湖》：“西湖无限娇，长堤伴曲桥。往日雷峰塔，尽付尘土中”；《昔年》：“昔年小楼中，酒红映脸红。今日小楼外，无言看秋风”；《松树》：“松树一身泥，小屋灰满地。万般繁华事，均扫尘土里”；《一生》：“一生东南西北尽风，上下左右皆成空。秋声尽在千山外，诗意又来小楼中”；《人生》：“人生如海潮，起落有定时。若不勤撒网，潮去悔已迟”；《日出》：“日出红树凉，风吹白鸟飞。山人爱清静，飞去不须归”；《池塘》：“池塘绿荷多，知了报夏天。枕书水边睡，柳絮飞万千。”

新世纪以来，写新古诗的人更多，随着网络的普及，一些年轻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也都参与进来了。2011年，由中国社会主义文艺学会和江苏省中华文化促进会发起在江苏南通举行诗会，围绕新古诗创作问题展开讨论，新古诗是中国诗歌发展的必然趋势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