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魂
从娄家山登山回来两三天了,退役军人老张心里一直颇不平静:从墓碑上残缺不清的碑文来看,那三穴坟很可能是部队的烈士,由于时间久远和各种原因,被遗忘在半山坡上,不能让那些烈士默默无闻地躺在那里……
老张决定再去一次娄家山,摸清墓坟的来历。这天刚好是双休日,他带上读高一的儿子,开着私家车,后备箱里放着一副水桶和一条扁担,水桶里放了一个水瓢、两块抹布、一小桶红油漆和大小两支毛笔。
山脚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等在那里。经问,老张才知就是自己托人在娄家山村找的熟悉情况的村民杨解放。经过一番寒暄和准备,一行三人便向半山坡出发了。老人走头,老张挑着一担清水随后,儿子拿着水瓢、抹布和毛笔走在后面。
拨开杂草,走进树丛,三人来到三穴坟前。三穴坟一字排开,坟头上杂草和小树苗丛生。三块灰褐色的石碑立在坟前,间隔约五十公分,碑文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老人吐了口烟,指着石碑慢悠悠地说:我那时还小,不太记事,听我爹说,大概五几年吧,有支部队驻守在山下,那些兵可辛苦了,天天训练,还要挖山洞,有一天中午,在挖山洞时突然塌方,有三个解放军被埋在里面了……
老张听完,对着石碑敬了个军礼:三位前辈,我先给您们洗洗脸,打扰了!说完,从儿子手中接过水瓢,从水桶中舀起水,一瓢一瓢浇在石碑的正面,每浇一次,转身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湿毛巾,轻轻擦拭一下石碑,那样子好像在擦拭一张老人的脸。一会儿,儿子说;爸,你浇水,我来擦!老张于是只管浇水,儿子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擦拭着。再后来,老人拿起另一块毛巾,走上去帮助擦拭。清洗完左边的石碑,然后清洗中间的,最后清洗右边的。全部清洗完,老张从老人手里要过毛巾,使劲拧干,然后从左至右、从上至下,擦干石碑。
接着,老张打开油漆桶,开始调油漆。过了十分钟左右,伸手去摸摸石碑,觉得干得差不多了,取出大号毛笔,弯腰蘸一下红油漆,神情庄重地开始描上面的字。从上面开始,由右至左,每描两三下,就弯腰蘸一下红油漆,遇到小字或竖偏旁的,就换小号毛笔去描。二十分钟过去了,三个碑文全部描红好,老张的头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此时,碑文比较清晰地映入眼帘。左边一块:杨芝军烈士之墓,中国人民解放军黄海守备区独立师山炮营第一连指导员,二十五岁,原籍山东省蒙山县区前乡东山村,一九五三年三月一日敬立。中间一块:梁学成烈士之墓,中国人民解放军黄海守备区独立师山炮营第一连副排长,三十二岁,原籍福建省泰宁县大东门乡万腾村,一九五三年三月一日敬立。右边一块:周景彬烈士之墓,中国人民解放军黄海守备区独立师山炮营营部战士,三十岁,原籍山东省山潭县二区乡东庄村,一九五三年三月一日敬立。老张看着眼前描红好的石碑,拿出手机一一拍照,然后凝眉,若有所思。
下山,回家。星期一上午,老张去了趟县退役军人事务局。
三个星期后的一天,老张接到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吴科长电话:局里调查清楚了,决定明天去娄家山,启动烈士墓集中安葬迁移工作……他听完会心地笑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老张准时来到娄家山下的集合点。大家一行往山上走。老张提着一个竹筐,村民杨解放手拿着一把唢呐,四个民工背着铁镐、铁锹、筐子等家什,吴科长带几个人抬着三个小棺材。
三穴坟前,老张从竹筐里取出一张塑料垫子铺在地上,拿出十个白馍,三个成“品”字形放置为底,上面倒放一个,在倒放的上面再正放一个,这样一左一右摆了两组,取出一碗肉放在中间,前面再放三个小酒杯,倒入白酒。忙完这些,他朝坟拜了三下,深情地说:前辈们,准备给您们搬家了,吃点东西,过会儿有力气活动。“噼噼啪啪”一声响,老张点燃了一挂鞭炮。鞭炮声落,吴科长一挥手:开挖吧。民工们拿上家什忙开了,先挖出石碑,轻轻放在旁边,然后掘坟挖土。挖到关键层面时,杨解放不停地说:大家要小心啊,不能弄破了烈士的骨头,没损坏的葬品也要小心捡出……随着时间推移,小棺材先后被打开,一节一段大的小的骨头、快锈断的洋瓷杯一点一点被轻轻放在已铺好的棉被子上……
经过近五个小时的劳作,三位烈士的遗骨和少部分葬品全部被放入小棺材。
烈士棺材要被抬下山了,老张和吴科长不约而同地敬起了军礼。这时,杨解放举起手中唢呐,吹奏起《百鸟朝凤》,瞬间便响彻了山谷。曲子一会儿高亢激昂,一会儿深远绵长,如哭如泣,如诉如唱,苍凉悲怆……
作者简历:范永海,70后,河南南阳市人,笔名三水、中原盆地,系中国散文网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浙江省舟山市作协会员。曾投身军旅近19年,目前在基层政府任职。1996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中国国防报》《散文百家》《火花》《诗中国杂志》《小小说大世界》《浙江小小说》和《舟山日报》等军内外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诗词、小小说、杂文共180余篇。多篇文章曾获奖,多篇散文被收录在“书吧客作文网”,4篇小小说被收录在“高考网学习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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