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

“他奶奶的”是步兵三连王连长的口头禅。近日，连队不少官兵发现，他绝口不讲了，戒了2年的烟又被他咬在嘴角猛抽。

尽管连队娱乐设施配置了不少，但空闲时，官兵更喜欢聚在一起侃大山，王连长的变化自然就成了官兵饭后闲暇的谈资。有的说，连长这是遇到烦心事了，但是以前他高兴时也常把“他奶奶的”挂在嘴上呀。有的说，连长被上级领导批评了，他经常说“他奶奶的”，有悖于文明带兵。还有的说，听说上级要调他到机关任职，他不想去，真傻！

王连长以前确实常把“他奶奶的”挂在嘴上。上等兵的我，对此深有体会。连队一些调皮的战士，有时喜欢私下里评论他。小张说，连长在军人大会上做总结时，一次竟然说了10次“他奶奶的”。连部军械员小黄说，他看到连长有次教训一个班长，短短10分钟竟骂了15次“他奶奶的”。也有老兵感叹说，连长不说“他奶奶的”了，反而感觉吃饭睡觉也不香了。

刚分到三连那天，王连长让值班排长集合所有的新兵，他迈着标准步伐，走到队列前讲话：我代表全连官兵欢迎大家加入步兵三连，大家精神头十足，“他奶奶的”，真不错！你们要服从连队管理，有的要做冲锋枪手，有的要做机枪手，有的要做火箭筒手，还有的要做阻击步枪手，我当战士时就做过炊事员和饲养员，烧得一手好菜，养的猪“他奶奶的”膘肥，所以大家要正确对待岗位分工；要安心连队生活，刻苦参加军事训练，争当训练标兵……讲话足有一刻钟多，我听得很认真，“他奶奶的”出现了5次。这连长的嘴怎么这么臭？我心里很反感。事后才知道，所有新兵当时跟我想法差不多，对他的印象都不佳。更何况他相貌也挺吓人，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的络腮胡被刮得泛着青光。

很快，我被分到一排一班当冲锋枪手。尽管讨厌王连长的口头禅，但是既来之刚安之，只能慢慢适应了。时间长了，听老兵们说，对连长千万不要以貌取人，他人其实挺好的，非常关心部属；他说“他奶奶的”大都恰到好处，而且意思都比较明显；他有空还经常到炊事班指导烧菜。军官关心士兵是应该的，会烧菜的连长有什么出息？我心里还是不服。

没多久，连队组织实弹射击，我在新兵中成绩第一名，冲锋枪10发子弹95环，甚至比一些老兵打得还好。王连长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他奶奶的”，真不错，继续努力！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能猜出是夸我的，但是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轮到军官打靶，王连长走向靶位，卧倒、上弹、瞄准、射击，动作干脆利落，冲锋枪10发99环。接着打手枪，5发47环。真牛逼！我开始在心里默默仰望连长。射击完毕，值班排长公布完成绩，王连长走到队列前训话：同志们，是骡子是马已经遛过了，大家看到差距了吧，有想法了吧？有想法就“他奶奶的”好好训练，瞄准目标……我默默数过了，这次打靶，“他奶奶的”又从他嘴里出现了5次。

来连队半年时，副连长找我谈心，要我到炊事班工作，我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但心里那是一百个不情愿，于是每天愁眉苦脸。王连长知道后，把我叫去做思想工作：我当战士时就是“神枪手”，也到炊事班工作过；你军事素质没问题，炊事班也是半训单位，你来不影响训练成绩；烧菜和养猪，是小岗位显大身手，能学很多东西，菜烧好了，你就相当于半个指导员；养猪是门技术，母猪的乳头一般是双数，在护理仔猪的过程中，最困难的是“定奶头”，给母猪接生也有很多学问，产房要安静，如遇天冷，则要生火取暖，猪仔产出时，饲养员就成了接生员，猪熟悉而不会惊慌，猪仔出生后，要先对母猪“喏喏喏”打招呼，然后……天哪，王连长那时简直就是一个养猪专家。后来，我慢慢安心了炊事班工作。更令我吃惊的是，每当连队养的猪要生猪仔时，王连长总会把炊事班战士都叫到猪圈，亲自传授给母猪接生技能，比如剪脐带、消毒、护理小猪和给猪仔吮初乳等，他操作过程中，“他奶奶的”自然又从口中爆出。我们学得很认真，心里早把他敬到了天上。 

这天晚饭后，我挑着泔水桶到猪圈喂猪。在连队后面小山坡上，老远看见王连长半靠在猪圈的墙上，嘴角叼着一根烟，两眼直直地望着前面，太阳的余辉把他的身影拉得好长。他太专注了，似乎我到了跟前他也没发现。我放下泔水桶向他打招呼：连长好！他微微点了下头，好像“嗯”了一声。这时，我发现，他用舌尖卷着烟从左边嘴角一下子移动了右边，长长的烟灰落了下来，他只是轻轻吹了一下，双手抱在胸前一直没动。

小刘，你说当连长好，还是喂猪好？当我撅着屁股喂猪时，突然听到王连长问。肯定当连长好！我回答得很干脆，尽管感觉他问得莫名其妙。还是喂猪好！他叹了口气，向连队走去。

十天后，王连长调到机关当军务股长。

一年后，王连长调回步兵营当副营长。他来到步兵三连，高兴地对大家说：“他奶奶的”，我回来了！全营官兵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听说他自己申请回到基层营队的，放着股长不当，真是傻到家了！有的说，听说他讲话太直，不适合在机关任职。还有的说，他到机关仍然常说“他奶奶的”，领导对他有看法。有要好的战友问他原因，他笑着回答：你说哪？“他奶奶的”，就你爱管闲事！

  作者简历：范永海，70后，河南南阳市人，笔名三水、中原盆地，系中国散文网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浙江省舟山市作协会员，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曾投身军旅近19年，目前在基层政府任职。1996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中国国防报》《散文百家》《火花》《诗中国杂志》《小小说大世界》《微型小说月报》和《舟山日报》等报刊。多篇文章曾获奖，多篇散文被收录在“书吧客作文网”，4篇小小说被收录在“高考网学习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