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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路通天

作者:宋元浩 阅读:836 次更新:2024-01-16 举报

村路通天

★宋元浩

我家门前的村路,犹如一条奔腾的江河,流去了枯枝败叶、腐草残渣;

它更像周身的血脉,涌动我的理想、青春、爱情与幸福。

——题序

我家门前的村路,不,村民们说:它不是一条平凡普通的连接市区的水泥公路,而是一条通向五大洲四大洋、沟通人类各个角落的通衢大道。这条村路呵,它走过一代将帅、伟人、领袖,迎来了新中国。面对红色故都——江西瑞金的庄严与神圣,一茬茬“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的各级干部,纷纷举起右臂铿锵地宣誓:“踏着先烈的足迹前进!”“我们要像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那样,将自己的青春、热血融进红土地!”他们高唱“苏区干部好作风”,恪尽职守地做好每一件工作,矢志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人生辉煌!

沿着这条村路,我走呀走呀,走进了五彩缤纷的梦,走进了理想、事业、家庭和幸福……然而,每当提起这条村路,我心中情感的江河总是波翻浪涌、惊涛拍岸:它的兴衰枯荣、哭泣悲鸣,它的逶迤绵延、瑰丽璀璨,时不时在我的心中闪现。

是的,这条村路何止留下我的足迹、臭汗?沿着它走来走去,从它通往破破烂烂、百废待兴的特困县城,走到了闻名遐迩、游客络绎不绝的繁华都市;从它曲折泥泞、坎坷崎岖的羊肠小道,走出了尘土飞扬的沙石路,走过了简便公路,走上了柏油高速。整整40年呐,说不清我走过了多少个“二万五千里长征”。

读中学时,我们这些犹如水晶玻璃一样透明的知识青年,深深地烙上了“红太阳”、“红领巾”、“红小鬼”、“红语录”、“红海洋”、“红中华”的印记。我们“时刻准备着”,做一个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我们无忧无虑地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们蹦蹦跳跳地走路,打着忽哨唱着歌儿:《我们走在大路上》,《让我们荡起双桨》,《在北京的金山上》……不料,脚下一颗尖削的石头绊了我一跤,待我爬起身来一看,哈,我脚下的哪是“大路”?它分明只是一条巴掌大小的坑坑洼洼的烂泥路!我连忙朝漆盖上吐了口唾沫搽了搽伤口,嗨,管它呢,我还得赶去学校上晚自习。“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等着瞧吧,我将来一定要把你这条“摔跤路”铲平!

老爸曾经说过:“打铜、打铁是谋生,拣狗屎是谋生,耕田种地同样讨老婆、生孩子”。当生命的花骨朵即将绽开,残酷的现实果真逼迫我“修地球”。种田是天下最糟糕的差事,每天从太阳露脸干到“月上西楼”,只能赚到几个五分钱的鸡蛋。这样干岂能解决温饱?即使讨到了老婆生了孩子又怎样?这不就加重了我的人生罪过?这条路行不通哪,我应想法子跳出去,找一条能刨掉穷根、改变命运的路子,无论它宽敞还是狭窄,笔直还是曲折,坦荡还是坎坷,只要能实现我梦幻中的青春、理想、爱情与未来,足矣!

吃粥喝汤的日子,真的要比花天酒地的日子过得缓慢。沿着烂泥路走呵,走呵,我走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寒来暑往,走过了英姿勃发,走过了霜雪满头。那个瘦骨如柴、绰号叫“电线杆子”的同学,他天没亮就挑着满担的青菜到城里去叫卖,不料一脚踩在腐朽了的木桥板上,连人带菜地摔到三四丈深的河石滩里,他竟连一个苦字都没叫出声来就告别了世界。那个曾经到东北讨饭的县委书记的女儿,因长得标致、端庄,竟然在这条路的甘蔗地里遭到强奸……每每想到这些,我纵使身为男子汉也害怕走这条路了。可是,它毕竟是我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我岂能怕得了?哈,你这条延伸到天外边去的烂泥路呵,你何时才能一改旧貌,变得宽敞坦荡、金风送爽,让我真正地走出神采、走出风光?

当腊梅还没卸去孤芳清丽的服饰时,那婀娜多姿的春姑娘已经迈开轻盈潇洒的步子,幽然自得地哼着客家人独有的“采茶调”,蹒跚地沿着村路走来了。瞧,燕子成双结队地飞回来了,它们不停地在红土地里衔泥筑巢,繁衍后代;喜鹊飞来了,它围绕着家门口那棵含苞绽放的水蜜桃树来回地盘旋、辗转,欢蹦乱跳地亮开清纯圆润的嗓子,“嘎嘎啦啦”地唱开了;村民们脱去寒冬臃肿的衣裤,吆喝着健壮的黄牛,肩挑满满当当的粪肥,纷纷走向希望的田野……

种子爆芽了;垂柳吐丝了;桃李穿戴时装;小鸟儿追逐歌唱;我时来运转啦!“理想的风/鼓荡我久盼远航的帆//,信念的雨/滋润我严冬焦灼的渴”(选录作者诗句)。我身穿簇新簇新的草绿色军装,步履如醉,说话张狂;伴随嘀嘀打打的军号,噼噼叭叭的鞭炮,我沿着家门口曲曲弯弯的村路,开始了人生首次出征。在朝鲜战场松骨峰战斗中荣立赫赫战功的英雄部队里,我被评为“五好战士”和“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荣立三等功一次,授予部队嘉奖两次……脱下戎装后,我操犁耙、学栽插,被选为家乡生产队的“第一把手”,执掌着红色“印把子”;贫下中农进驻学校时,我又被选进瑞金县鲍坊初级中学担任教师,当了班主任。我想,或许这条村路真的会给我带来转机呐!

在祥云漫卷的日子里,我被调进区域内最高层次的培育干部的“苗圃”——瑞金县委机关大院,组织上安排我负责对台工作办公室的宣传、接待、调研等。在风和日暖的季节里,我家乡的村路悄然变化了。

“要致富,先修路”,县里拿出中央下拨的部分老建款将它修成了沙石公路。回村的路好走多了,每逢星期天我都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回家看望年迈体弱的老爸老妈。老妈见到我这个“剩男”,总免不了唠唠叨叨:“宝儿,你都胡须拉碴了,应该讨老婆、生孩子了!”是呵,老妈,我做梦也在寻思,可哪一位能做我花前月下的如意“新娘”呀?

一个晴光丽日的周末,我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赶路。忽然,在几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一对闪闪发亮的目光正朝着我直射过来。我下意识地伫立在路旁,她是不是我人生的那“一半”?她是一只扑腾腾的“小鸽儿”呢,还是一头能拉犁种地的“花母牛”?还在村里种田时,我总想讨个牛高马大的老婆实在。如今,条件变了,地位变了,我也许能讨她个西施或者貂蝉了吧?哦,她原来是个城里下放的“知青”,在这条村路上她也走过了好几年。眼下,她“返城”了,端上了国家的“金饭碗”。我巴不得她成为我的那一位,就是她能不能看上我?她从小走的是大街小巷,而我走的是田间小路,她不会感到冤吗?

在单位领导和同志们的撮合下,我与她开始了柔情蜜意的爱的跋涉。顺着这条村路,我不停地骑着自行车往家里驮回“三机四件”,驮回我对恋爱、婚姻、家庭的承诺与祝福。她坐在我的单车后座上,一次次地回老家见“公婆”、见父老乡亲,了解乡村的风土民情。嗬嗬,这条村路呵,它燃旺了我的青春之火,珍藏下我和她的歌声与笑脸!尽管她比不上西施、貂蝉,可她那帧目光炯炯、梳了两股长长拖辫的“青春照”,却永远嵌刻进了我的心中!

“东风吹来满眼春”,我们的祖国终于迎来了改革开放。深圳、厦门、珠海、汕头“四大特区”城市,傲然矗立在祖国东南沿海边陲。地北山南变啦,东村西屋变啦,我的家乡变得俊靓俏丽啦!瞧,我脚下的沙石便道变成了坦坦荡荡的水泥公路;祖国的第二条南北大动脉——京九铁路,又在我家门口的村路旁开通了。红色故都瑞金成了中国东南方的交通枢纽,公路、铁路犹如“情侣”似的在这里交汇。“地理先生”打趣地说:这些路呵,就像封建朝代的‘八人大轿’的轿杠那样,抬起了中央苏区的红色首府。“赤橙黄绿青蓝紫”辉映着华夏所有的“红、黄、黑”土地,预示着红都瑞金将会涌现出更多高层次的‘文臣武将’!”

门前的村路通天,我由此实施着“周游列国”的观光计划。走呀,走呀,我走到了首都北京,瞻仰了毛泽东主席的遗容,登上了天安门城楼,游览了“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八达岭;我的报告文学《柏坑红日》荣获了全国一等奖,我在人民大会堂出席了颁奖大会,荣幸地与陈锡联、王光英、陈思远、铁木尔·达瓦买提、邹家华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合影留念;我被评为“中国地方广播电视界优秀编辑记者”,被授予了“全国百佳优秀新闻文化工作者”称号。为了做好对台宣传工作,我深入到东南沿海诸多大、中城市调查访问。在鼓浪屿的“对高山”上,我缓缓地移动数千万倍的长焦望远镜,看到了大小金门,大旦、二旦,还有更远处的美丽宝岛——台湾。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的喜庆日子里,我被邀请参加了“共和国杰出贡献人物赴港澳交流访问团”……

沿着家门口的通衢大道,我追逐着流金涌银的香江水,来到了紫金花盛开的东方大都市——香港。在金紫荆广场会展中心,我再次感受着香港回归时的自豪与骄傲!傍晚,伴着倒映在碧波中红红火火的夕阳,我徜徉在“星光大道”的人流中。那维多利亚海湾船帆点点,鸥鸟翻飞,金风扑面,欢歌潮涌。面对此情此景,我的脑海里立时爆出了几句滚烫的诗句:

“她犹如一道金光灼亮的彩虹,

镶嵌在祖国南海维多利亚湾畔;

她那单薄且厚重的背脊上,

驮起中华民族五彩缤纷的梦……

随后,我热血沸腾、诗兴勃发地游览了祖国的宝岛——台湾,游览了新、马、泰,荣幸地出席了“中泰建交40周年庆典暨推动中华文明世界功勋华人颁奖大会”,并向泰国公主——玛哈·扎克里·诗琳通(英文:Maha Chakri Sirindhorn195542出生)奉献了自己的书法作品《和平万岁》和《丹桂飘香》,获得了由“中国党建新闻调查网”和“泰国经济文化交流协会”颁发的奖牌、勋章和纪念品。我的老同学——美籍华人、世界著名的桥梁专家黄东洲先生及夫人(殳瑛瑛)多次邀请我赴美,他们热心地为我筹划诗文书法展览……嗨,我真的会走向世界呐!

我家门前的村路呵,它通向了太平洋,连通了马六甲海峡,沟通了人类的东、西、南、北、中……中国,“一带一路”的旗帜高高飘扬!

然而,我家的村路最具魅力与神往的,还应数那些琼楼玉宇呢。从城市到乡村,从街头到巷尾,一幢幢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窗几明净。村民们从饥饿死亡中挣扎到如今的日子富裕阔绰、称心舒坦。尤其逢年过节、访亲会友,大家无不自驾轿车或五颜六色的摩托车上路。2007年春夏,我爸妈在村里的泥瓦房因连绵阴雨而倒塌。双双93岁高龄的父母故土难离,我身为长子不得不放弃“市胆”里的商品套房,告别生活将近40年的都市,返回祖籍“重建家园”。

在拥有200多平方米的老宅基地上,我一鼓作气地兴建起三层楼房,爸妈为此十分高兴。老妈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连声说:“不简单,不简单!”事实也正是如此,尽管我一辈子吃“俸禄”,可这回才算出息了。不过,倘若老妈不是“青光眼”的话,她同样能看到这一路上的巨大变迁。世世代代的“泥腿子”、“乡巴佬”,如今风光啦,神气啦,这真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天下寒士俱欢颜”(习近平用典)!

我是一个求真务实的老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当年成天游荡在这条村路上的那几个“小混混”,如今一个个都长大成才了。其中,有一位在省交通厅当总工程师,他担纲兴修我家门前的这条高速公路。从设计、运作、施工到剪彩,他全身心地投入,创下了他人生中最得意的“政绩”,成为“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受到了中央首长的亲切接见。为此,我由衷地感激他,是他圆了我当年发誓修大路的梦呵!

瞧,在这条村路上走过了多少“红色宫殿”的“皇亲国戚”!一批批中央、省、市的领导同志走来了,一届届的中央首长走来了!在这条路上,国家领导人走进了农户家中,和村民盘腿而坐、谈笑风生;走进了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博物馆;走进了叶坪、沙洲坝、云石山、泽覃、大柏地、黄柏、武阳;走向了千亩连片的市长“菜篮子”基地,走进了万亩脐橙园,走进了“中国健康第一村”,走向了红色老苏区的人民群众中……

是呵,在这条村路上,全世界数以万计的人民都在走着,走着……

看吧,那丝丝缕缕的朝晖夕照,照耀着我魂牵梦绕的村路,烘托着我的千古绝唱!

20120223草,2024-1-164530字符。)

本文首次刊登于2012年《瑞金文学》春季刊;

2012年3月31日,《作家报》刊登于第7版“作品”头条;

2013年入编《作家报——2012年度作品精选集》。

201811月入编江西人民出版社《八十个江西人的四十年》P114/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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