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要命的筋
晨练,瓦蓝的天幕,仅东隅有一片片乌鳞般的云。锃亮处,刺眼,日之光芒。景观树,没精打采,缄默静立;花草,绿颜寡黄,有气无力,“营养不良”!行人,神色匆匆,为躲骄阳,怕被灼伤。
危中尧,在树荫下踱着,心想,“这应是秋蝉亮嗓的好时节,咋连丝悲催的呻吟都没了?麻雀,平日里叽叽喳喳,今晨也不知躲哪去了?”徘徊又思忖,前几天漂亮国议长佩洛西,到湾湾窜死去了,把个台海掀起层层波涛。柏油路,似乎昨日的温度还没全散,太阳又露头了。他也得赶紧离开,像常人一样躲着它。
中尧没回家,径直去了自家中药铺。妻(桂香)已开店门,桌椅抹洗了一遍。抹洗,是妻常年来进店后的习惯动作。有时妻生气,或生病,中尧也会抹洗。中尧上大学时,读的是中医药,也曾有份体面的正式工作,后来不知怎的辞职干了个体。这一干,就近三十年。妻,原本是农村人,结婚后,二十几年下来,从一个医盲,成了一个编外郎中。她虽没医师证,帮丈夫打理生意,抓药,还蛮里手的。前些年,她患上了内风湿,苦不堪言,却一直坚信,中药一定能治愈她的病。中尧默默地支持她,中药吃了一个单方,又一个单方。见妻恨病吃药,中尧常泪水盈眶。他发誓,一定要凭自己所学,结合民间偏方,把妻病治好。
两年前,一位暗港(谐音镇名)的朋友四妹子来迁城(谐音镇名),在他店里小坐,见桂香还是当年那般贤惠,随口奉承道:“嫂夫人,还和当年一样,把个店打理得井井有条。”中尧看了一眼桂香,随手递上一杯水说:“你嫂子,已不是当年的嫂夫人了,这几年被病魔折腾得够呛!”
四妹子惊讶,关心的问道:“嫂子,得了什么病?连你这个郎中都束手无策?”
中尧面色凝重,说这病,在医学界被称为“不死的癌症”。四妹子闻言,一脸同情,一时又不知如何用言语安慰,迟疑会儿又说:“何不用用‘碧波庭’?”中尧当然知道,碧波庭是干什么的,曾见过暗港按摩店用,是刮痧祛湿仪。四妹几见中尧不否定,就活灵活现地说:“我的一个远房表妹,曾得过这内风湿,后来每日碧波庭弄好的,你们也不妨试试?”
中尧听说他表妹曾治愈过,将信将疑,心里嘀咕,何不也试试?桂香一边在为顾客抓药,一边张着耳朵听。当听到四妹子说他表妹治愈过,突然眼睛放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看着四妹几发问:“四妹子,你表妹果真是内风湿?而不是其他病?”四妹子几分犹豫,拨通了表妹的电话,问询后,还叫桂香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真真切切,说的很肯定,是碧波庭治好了她的内风湿。
这回中尧信了,桂香也信了,去网上买了个碧波庭。无论风霜高洁,还是水落而石出,关店后,中尧就给妻“碧波庭”,如同拔火罐,在背脊上盖上一个个章印。桂香,你别看她病怏怏的,很强势,在中尧面前很霸道,如碧波庭吸气大了,痛起来,就喋喋不休数落开了。好在中尧脾气好,笑嘻嘻改过,从没怨言。之后,桂香每每舒服的忘了疼痛,心心念念碧波庭。时间已久,妻如常人一般,不像个病人。中尧这回彻底服了,不仅给妻做,还给自己碧波庭,甚至还介绍给朋友。后来,他干脆开起了碧波庭养生馆,让碧波庭,一时在迁城传开了。
一日,桂香手脚关节不知咋的,又疼起来,碧波庭不能碧波庭了,这让中尧夫妻不知如何是好,该咋办?去医院检查,也没啥特效药。住次院,病情稍缓,医生就催着回家,不用多久,涛声依旧。后来医生建议,要打生物制剂,方能解痛。
打生物制剂的费用,对中尧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生物制剂是西药。妻,自开店以来,就不信西药了。平时,中尧也附和她,认为西药只能治表不能除根,是药厂有意吊着你的病,放长线好发财。
四妹几又传来好消息,打电话告诉中尧,说:“嫂子的病好些了吗?”
中尧戚戚然道:“前段时间,碧波庭还真碧波庭,最近,不知怎的,碧波庭也不碧波庭了。”
四妹子说:“也许同样的病,个人体质差异,碧波庭也不管用了。不过,我这里讨的一偏方,不知对嫂夫人有没有用。关键是她能不能吃下。要么我微信你!”中尧虽是郎中,对妻的内风湿的确一筹莫展,见四妹子如此热心,自是感激!见单方,的确与一般中药药方不同,里面有蜈蚣、眼镜王蛇、土鳖等虫子。桂香看了说:“这方子,的确与他方不同,也许能治疗这顽疾!我俩是开中药铺的,这些药材,难不了我俩。”
药材配齐了,煎熬,那味儿,如腐鱼烂虾般难闻,桂香直白地叫它“臭药”。起初,看妻喝不时回呕,怪难受的。欲安慰,妻却摇摇手说:“这味儿,还能忍受。”中尧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却又恨自己无法替她。他闻着,也恶心,更何况还要喝下去?说来也怪,奇迹发生了,这药虽臭,不好喝,手脚关节,一段时间还真不痛了。
桂香手脚关节一旦不痛了,就果断停药。她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能不吃就不吃。一个疗程下来,开始能好过几月。一旦痛起来,又吃一疗程。中尧窃喜,这内风湿,总算有药可控了,释怀了,妻也不至于过得那般痛苦。
快乐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日,桂香又疼痛起来,这回连“臭药”也不臭药了,如碧波庭不能碧波庭了一样。桂香病情加重,心情坏到了极点,一度说出愿死的字样,这可让中尧慌了。
中尧,几次劝她去医院治疗,她总说:“中医能治,西医是骗人钱财的。”中尧毕竟是科班出身,深知中药也不是万能的,也许西医对妻病会更有疗效。但桂香说什么也不相信西医,也许是怕花钱,也许是几十年开中药店,让她自信中药一定能治的。中尧对她已无可奈何,还得继续听她的“奇谈怪论”:“西医,药品出产商,早设计好了陷阱,让西医治疗的病人,始终不能痊愈,时时吊着他,多多发财。”
桂香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连蹲厕所都是问题了。中尧一次次劝她,“臭药”吃了又不能起缓解作用,你还天天吃它干嘛!桂香却说,吃了“臭药”,心里好受些,总觉得还有线希望。中尧为了她好过些,天天给她按摩,很用心,生怕弄痛了她。越是怕,越是估不了轻重,常常令她生气。
中尧少了贤内助,的确很累,还少不了要宽慰她,为她的病想办法。盐敷、按摩,只要能让妻舒服,他什么都做。后来,仅按摩能起点作用,白天无痛感,晚上却翻来覆去痛的睡不着。
一日,桂香痛得实在受不了了,一度昏厥。中尧顾不得关药铺,叫120把她送进了医院。医生一检查,数落中尧,怎不早点把她送医,拖得这么严重。中尧没吱声,自己也是郎中,只推店里没人照顾。主治郑医师严肃地说:“再晚些来,恐怕要瘫痪。”中尧知道,她的病还没到那个程度,但要引起重视是对的。
一通检查下来,中尧见检查的各项指标,有些与正常人有些出入。郑医生对中尧说,她必须打生物制剂,才能缓解疼痛。护士小刘,在换盐水,插嘴道:“听郑医生的没错,她是我院内风湿科的权威。”中尧看着还在昏迷中的妻子说:“好,好,好,就按郑医生的治疗方案治。”
桂香迷迷糊糊,听有人在说话,其一人肯定是中尧,清晰又模糊;又一人说,模糊又清晰,说要注射生物制剂。她使劲地想睁开眼,但眼睛像涂了浆糊,模模糊糊,如3D重影。嘴里含混不清,吞吞吐吐地说:“不要……西医……要……要中医治疗。”小刘护士,把盐水控制器拨动了一下,摇摇头,笑了,没说话。
临床的几个病人,都瞅着她,一个年长的说:“人都这样了,还想着中医治疗。”郑医生没看桂香,对中尧说:“你看要不要西医治疗。”这时,桂香的女儿来了,恰好听到郑医生说这句话,见母亲还在昏迷中,替父亲说:“医生,要西医治疗,我妈都这样子了,还用什么中药?”
黄昏,桂香终于醒了,睁开眼就问娇娇:“你爸呢?”
“他回店里了,等一下送饭过来。”
“我要回家,不要西医治疗。”
“妈妈,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你的中药。我不是说中药不好,但你一定要相信西医。你看把爸累的……这回,你无论如何,要听医生的。”中尧这时提着饭桶过来了,见桂香能开口说话了,心里舒坦了许多。叫娇娇舀点鸡汤喂妈妈。
桂香摇头说:“我不想吃,娇娇吃!”
中尧看着妻子,宽慰她说:“今天你可吓死我了。到了医院一查,你身体的检查多项指标,与常人不一样。你要安心听医生的,不要说中医,要相信西医,能把你的病治好。”娇娇插嘴道:“妈,你要相信西医,它存在,就有存在的理由。中医也是一样。”
经过西医治疗,打了生物制剂,桂香手脚关节不痛了。出院那天,她在病房、走廊里自由走动,中尧见了很是高兴。出医院大门,中尧贴近妻的耳朵说:“中药有中药长处,西药有西药的优势,以后我俩要正确认识它们,千万别一根筋,只认为中药好!”
桂香见中尧提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把手挽着他左手,开心地说:“好,好,好,以后我不再一根筋一根筋的,什么都有它的两面性。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娇娇从旁打趣道:“我妈以后不再一根筋了!”
日头还在头顶,中尧在前面轻盈地走着,母女俩在后挽着手,打着把太阳伞,朝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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