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哥王大来
憨哥王大来(小说)
王贤美
“王鸣,憨哥明天要进城当工人去了,你不去送送他吗”?当生产队长的堂叔下午到我家,一进门见到我,就马上告诉我这一消息。
我听了有些意外:“啊?他这么快就要走啦,我当然要去送他哦。”
憨哥名叫王大来,由于傻乎乎的,不善言辞,有人送他绰号“憨哥”。一来二去,人们都叫他“憨哥”。时间一长,他的名字倒被人们忘记了。
憨哥脑子不好使,没有上过学读过书,一个字不识,也不会数数,说话吐字不清。虽然是一个村子,甚至是一个生产队,打小时候起,就没有人愿意和他在一起玩。他从小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没有一个朋友。但谁对他好,他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不善和人交流、沟通。
憨哥人很老实,平时一直笑嘻嘻的,虽然笨嘴笨舌,说话含糊不清,但很好相处。如果谁把他惹急了,他一旦发起脾气来犟的不得了,谁的话也不听,只有我劝他,他才会听。
憨哥干犁地耙田、撒化肥、播种等技术活不行,但像插秧、割稻、挑担、挖沟等一般的农活还是不错的,而且干活不惜力,既不会投机取巧又不会耍奸偷滑。
憨哥比我大一岁,我不但没有看不起他,还张嘴就是一声“哥”地喊他,如果有人想占他的便宜、欺负他,我会站出来帮他说话。所以他很开心,对我也很相信。我高中毕业回乡参加生产队劳动,喜欢跟他在一起干活,他知道我力气小,干活时遇到重活,会抢着干,我虽然和他接触的时间不太长,但慢慢地俩人关系相处的很好。
憨哥兄弟姐妹5人,他排行老大,2个弟弟和2个妹妹都还小。憨哥他爸老实厚道,常年在城里工作,平时很少有时间回家,每个月发了工资回家交给憨哥他娘。他娘脑子不太好,细活做不来,说话又不知轻重,经常得罪人,养了三个儿子又都有点傻,被人看不起。平时又不会精打细算过日子,钱到手很快就花光了,所以日子过得很难。
一九七六年七月份的一个星期六,憨哥他爸从单位回到家,晚上和当生产队长的堂叔一起来到我家找我,坐下后有点难为情地开口对我说:“大侄子,我来是有事求你。”
我看着堂叔和憨哥他爸,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道:“叔,你有事求我?”
“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单位知道我家人口多、生活特别困难,为了照顾我,准备招大来到我们单位上班,过几天单位就要派人来面试。也就是做个样子、走走过场而已。我已经告诉过单位,说我儿子老实巴交、一字不识。和你商量到时候你替大来面试,确保万无一失。”
堂叔也在旁边说道:“亲不亲、自家人,这忙你一定要帮。”
我平时和憨哥关系不错,于是一口答应下来:“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这忙,我帮了。”
过了几天,我正在田间割稻,当生产队长的堂叔急急忙忙的来到地头,对我大声地叫道:“王鸣,憨哥他爸单位来人对憨哥进行面试,你快点跟我去他家。”
我身上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服,有意将裤脚一边高、一边低地卷着,赤着双脚,跟在堂叔后面来到憨哥家,咧着个嘴,傻呵呵地站在一边。
憨哥他爸把我领到那人面前,指着我对他说:“这就是我的大儿子,名字叫王大来。”
又赶紧指着那人对我说:“大来,快,叫陈叔叔。”
我假装局促不安的样子,涨红着脸,嘴里含糊不清地轻轻地叫了声:“陈叔叔好。”
“来,不要紧张,坐下来。”陈叔叔眼睛看着我,指着放在他面前的小板凳,亲切地对我说道。
我坐到他面前的小板凳上,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紧张地一会儿把双手放到膝盖上,一会儿把双手垂到两边,仰着头东张西望。
陈叔叔看似很随意地问我二十以内的加减法:“7+8等于多少?15-5等于几?9+9等于多少?12-6等于几?”他一边提问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我。
我有时候一边用手挠着头,一边装作认真地在想;有时候扳着两只手指头、低着头、一副认真地在用心算的样子。有时候抬起头,嘴里嘀嘀咕咕地。大概问了十几题,我总算都答对了。
不知什么时候,大门口外面围了一群人,都是我们生产队的社员前来看热闹,看我那副装聋卖傻、装模作样的样子,有的捂着嘴偷笑;有的对我指指点点。
生产队长堂叔怕事情穿帮,赶紧把围观的人们驱散开。
不久,憨哥被单位录取了。
那时的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村子里只要遇到新鲜事,人们总喜欢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评头论足,喋喋不休地说东道西。这不,第二天中午刚吃好饭,村子里不少男女聚集在我家门前水井旁的老榆树下,对憨哥就要进城当工人的事议论纷纷。
从来不肯服输的老耿头心生嫉妒,大声嚷道:“一个傻子有什么资格能够进城当工人,我儿子聪明能干,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自认时运不济的王召忿忿不平地说:“傻乎乎的人到工厂能够干什么?要是让我进工厂,凭我有高中毕业文凭,又能说会道,说不定过几年我还能混个一官半职呢?”
王魁那倔头倔脑的老爸更是气急败坏地说:“憨哥他爸弄虚作假,去举报他,让他儿子进不了城、当不了工人。”
王秀凤她娘平时说话就刻薄,经常欺负憨哥娘,和她家关系一直不好。知道憨哥要进城去当工人了,心里不舒服,于是阴阳怪气地说:“王刚逞什么能啊?他要是不帮那傻小子面试,说不定人家单位会不要那傻瓜呢?”
这时在村子里平时说话有分量、比较耿直、不怕得罪人的王维松刚好路过,听到大家的议论很反感,不客气地说:“人家大来是他爸单位照顾他,帮助解决他家生活困难才招他进单位的,你们这么见不得人家好啊?你们这不是闲得慌、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一番话说得那些人哑口无言,自觉无趣,只得悻悻然地走开了。
那时农村穷,如果有机会能够进城当工人,就等于是跳出了苦海,会有很多人羡慕、嫉妒、恨。我是真心地为憨哥高兴,可当憨哥真的要走了,我还真的有点舍不得。
第二天早上,我把憨哥送到镇公共汽车站,我们紧紧的握着手,很久也不愿意分开,直到公共汽车来了,我俩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后来憨哥在单位烧锅炉,只是一直未娶光棍一人。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但我内心还是默默地为他祝福。
憨哥,你现在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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