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肩膀（散文）

父亲的肩膀

　　下午，天空乌云密布，远边传来了几道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隆”令人恐惧的雷声。此时，乌云滚滚笼罩着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我知道，这是老天将要下雨的先奏。此刻，在马坡洋上空飞翔的燕子，也争先恐后地飞回到自己的巢窝避雨。

　　正在田间劳作的父亲，听着“轰隆隆”的雷声，明白到大雨就将要降临了。可是，他并没有慌手慌脚着急地去收拾已锄出来的番薯。此时，他听着天边的雷声，心情比天空还沉闷，心雨比雷雨显得更加使人焦虑与悲凉。因为，他倾吐下不少心血与汗水的心爱土地，不久前被征用了。此刻，面对着一阵紧接一阵渐渐逼近的雷声，他只好十分不情愿地放下手中四爪锄头，蹲下身去收拾番薯。完毕后，双手拿起扁担提起一担满满的番薯挑到肩膀上，离开这块世代耕耘而十分熟悉的土地。

　　刚踏上田埂，父亲不顾肩膀上沉甸甸的番薯，仍然转过身来，恋恋难舍的回头再次看自己长期耕耘过的土地；然后，他又转头看看已在别人田间中那两辆正在狂吼铲土平地的怪兽，心里感到五味杂陈，无可奈何……

　　往日，怪兽都是用于开荒造田发展粮食。如今，怪兽却被雇来摧铲农田。此时，我看到在农田里尚未清理完毕的稻草、番薯藤，尽管天色已经晦暗，可是，仍然散发着翡一样的光泽。这种光泽曾经给我们带来无比快乐的颜色，比雨后的彩虹还要闪亮。此刻，这些光泽则变得刺眼，令人心寒。

　　那时，每逢收获季节，父亲的肩膀上总是挑着收获的谷子回家，晒干后又挑入粮库上交公购粮。尽管一担担公购粮重重压在肩膀上，可是，父亲并没有感觉到劳累怨言，反而以自己能够圆满完成公购粮任务，脸上露出自豪和光荣的微笑。

　　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天天不离开肩膀，不仅以自己勤劳补实的肩膀为生产队东奔西走，而且还以肩膀扛起一个家。白天，在田间劳动；晚上，为乡亲们挑草蓆到海口、那大市销售。父亲的肩膀夜以继日劳累不息，肩膀持家，使我们生活过得滋润有味。

　　肩膀是农民收获季节一种快活的歌谣。父亲的肩膀上挑着满满的稻谷，与乡亲们一起走在晚霞投射的弯弯乡村小路上时，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是出自生活与劳作的美，比那些嫩肉明星还要美。如果说大地是一张白纸，农民肩膀就是一支笔，在白纸上写出优美的诗篇。这样的诗篇，此时此刻，也许没有诗篇能够与其比拟了。

　　此刻，父亲贪恋地看着将失去的土地，犹如看到干旱时干裂土地，肩膀上扛着锄头呆呆叹息情景。父亲那种情切意乱的样子，比诗人拈断数根须犹不能下笔心乱百倍，比散文家笔下没主题还要忧愁。

　　在往日岁月里，父亲心里只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从来没有听见过“征地”这东西。然而，征地使父亲的肩膀失去了用武之地。在父亲心里，肩膀是农民的本钱。自己一辈子靠肩膀养活了一家人，对此，担子落在肩膀上心甘情愿。如今，肩膀失去了担子，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心中显得十分渺茫。在强大的资本势力面前，他只能是哀声叹息，无可奈何。

　　回想起童年时代，我常常骑着父亲的肩膀上，到地里摘取西红柿、土甫瓜。我记得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人只有一副坚强的肩膀，才能撑起一个新世界。”多年过去了，在人生路上，不管遇到多少曲折磨难，我一想起父亲的肩膀，还有他让我骑在肩膀上的背影，浑身是劲，使我度过一个难关又一个难关，走向幸福的彼岸。

　　雨点随着雷声，终于毫无留情地倾泻下来了，父亲来不及躲雨，全身被淋透了。可是，他依然站立在那里让大雨淋。大雨中，我仿佛看到父亲的肩膀上所担的番薯变成了贡品，雨点变成美酒，像是父亲在向肩膀和土地举行一场气氛凝重的告别仪式。

　　如今，父亲放下了肩膀上的扁担，肩膀上没有压力了。为了养家糊口，与时俱进，转身一变，从一位农民转变为一位老年打工仔。在这打工的潮流中，尽管父亲在余生还能看到外面世界，可是，他万万意料不到的是，面对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肩膀上的压力更大了。何处才是诗与远方呢？

　　（作于2023/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