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与蒙冤女人的传奇故事
第一节
一个在日寇铁蹄下从事地下工作的女人,忽然一夜间连同她的丈夫、她的组织所有成员全被日本宪兵抓捕,最后全死在日军宪兵队里,唯独她一人被放了出来。北平地下党怀疑她是叛徒,又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从此与她断绝了一切联系。
她是一名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什么样的苦什么样的罪她都能忍受,却独独承受不了这要命的不白之冤。她想回家,她的家已被日本宪兵查封;她想找份工作,没有一个单位敢要她;她想找人倾诉,碍于身后有宪兵队的便衣;她想到过死,却又不甘心那永世的骂名……
就在这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万般无奈之下,忽然一天她想起了天桥的王瞎子。于是乎,就发生了下面这段足以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传奇故事……
一九三八年一个春雨连绵的上午,王瞎子刚从老魏面馆儿里吃完早餐回到住处,还没来得及挂好斗笠,就听见一个女人声音很轻地在门口问道:“请问您就是王先生吧?”
“我是。你有什么事吗?不妨进来坐下说。”
这位女人轻轻走了进来,在方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低声问道:“王先生,您这里说话方便吗?今天我是趁着下雨身后没人,悄悄溜到您住处来的。我是一个刚从日本人监狱里放出来的女人,我怕因为我的到来会给您带来麻烦。”
“那倒不至于,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吧。”王瞎子边说边递给她一杯水。
这女人喝了一口水后轻声说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家遭了大难,我和我丈夫还有他的一些朋友一起被日本宪兵抓了去,几天后我丈夫和他的朋友全死在了宪兵队里,虽然我被放了出来,可身后每天总有人暗中跟随。我想回家,家已被日本宪兵查封;我想找份工作,却没一个单位敢要我。最让人伤心的是,竟然还有人怀疑是我出卖了我的丈夫和朋友。我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我想到过死,却又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真不知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往下过。”说着说着就轻轻哭了起来,哭得十分伤心。
“大妹子,在我这里只要不是高声说话,还是挺安全的。你就放心好了。如果你还信得过我的话,就请把你的不幸遭遇包括一些细节都告诉我,让我帮你分析分析,或许能帮上你的忙也未可知。”
这女人擦了擦眼泪说道:“王先生,实在对不起。有些事情我还真的不能讲,而且我兜里现在也没有一文钱,可我又非常需要您的帮助。您看我这样讲话是不是有点儿不近情理?”
“不妨事,不妨事。”王瞎子笑笑说道,“这样吧,听你讲话条理清晰也是一位知识女性,桌子上有纸有笔,请你随便出一个什么字都行,我先帮你预测一下,然后再说别的。你看这样好吗?”
这女人点点头站起身来,想想后提笔舔墨在桌面一张纸上刚写了一个宝盖头,就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滴滴答答的泪珠儿把刚写出的宝盖头上那一“点”也给冲毁了,弄得这女人哭得越发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说道:“王先生,对不起,我把刚写的宝盖头上那一‘点’也给弄没了……”
王瞎子忙伸手把纸拿过来并安慰她道:“不要紧、不要紧,就这样也行。现在让我来猜一猜,你刚才打算要写的是个什么字吧。大妹子,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刚才打算要写的应该是个‘家’字,对不对?”听这女人“嗯”了一声,王瞎子又接着说道:“现在,‘家’字宝盖头上的一‘点’已经被你的眼泪给冲没了,成了个秃宝盖。那么从表象看,这个‘家’字也就不存在了。这也正好应了你刚才那句话——家已被查封,这就是所谓的天意。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想到‘家’或提到‘家’时,你就会格外的伤心。对不对?”
“嗯。”那女人答道。
就在此时,忽然听王瞎子说道:“哎,隔壁石大娘家的小兔子串门儿来了,你说巧不巧?我刚说到秃宝盖,紧接着就跑过来一只小兔子。秃宝盖下面加一个‘兔’字,岂不就合成了一个‘冤’字?”谁知王瞎子刚说到这个‘冤’字,这女人的眼泪突然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无法控制,干脆就趴在桌子上低声抽泣起来。她这一哭,直哭得是天昏地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王瞎子听了也心酸不已。
等这女人哭得差不多了,王瞎子又接着说道:“大妹子,从你刚才的口述以及展现出的卦象看,我知道你心中正忍受着一个天大的冤屈。但光哭是没有用的,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自古以来,在没有机会或已失去辩解能力的情形下,辨冤的最好方法就是‘置身事外’。要想方设法让自己先退到一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让时间来检验一切,证明一切。不知我这种说法你能不能够认同?”
这女人想了一想然后说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我有个建议你先听听。”王瞎子平静地说道,“我的隔壁住着石大娘,为人最是善良仁义。我和她说说,从今天起你就以她外甥女的名义和她住在一起,等合适的时候,让她悄悄送你出城,然后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住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看这样可好?”
“这恐怕不行吧?”这女人说道,“万一哪天日本人查到这里,岂不是把石大娘和您也给连累了?”
“不会的。我这里有瓶紫药水,只要你在脸上某个部位每天涂上几遍,连涂三天,然后再把头发剪短一点儿,我保证谁见了也认不出你来。等明天再让石大娘去给你补办一个‘良民证’,那就万事大吉了。只是你住在这里的这些天千万不要出门,就躲在石大娘家里装病。你能做到吗?”
第二节
这女人说道:“您这是在帮我救我,更何况只是躲在家中装病,这有什么不能做到的?只是不知隔壁的石大娘……”
谁知还没等这女人把话说完,就听见石大娘快步从隔壁走了过来,轻声对她说道:“你们俩说的话我全都听见啦!就按王先生说的做!这年头儿啊,做人就该相互帮衬着点儿。要不然这世上的好人呐,可就真的没地儿活了呀!”
这女人拉着石大娘的双手连声道谢。迟疑了一会儿,她突然又问王瞎子:“那以后我的脸,还能回到像现在这样子吗?”
“这你不用担心。我这瓶紫药水呀,就是用红汞和蓝草汁儿按比例配制而成。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感到安全了,就弄点儿酒精棉球儿擦洗擦洗,你的脸立刻就能亮丽如初,你就放心好了。”
就这样,这女人便在石大娘家住了下来。两个月后的一天早上,天正下着大雨,王瞎子突然走过来对这女人说道:“大妹子,今天你该走了,这袋子里有几块大洋和一盒洋火儿你带着路上用。你石大娘也为你准备好了路上吃的喝的,还有几件换洗衣服。记着,出了德胜门以后你要一直往东走。等走到一个叫‘牛庄’的村庄时就别再往前走了。如果我算得没错的话,那时雨早停了。在这个村子南边有一大户人家正娶媳妇,你趁机过去凑个热闹,然后就在这家住下,你的苦日子到此就算是熬到头了。”
这女人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出德胜门之后一定要朝东而不是朝西?既然是要朝东走,直接出朝阳门然后一路向东岂不更加便利,何必要绕这么一段路呢?另外,你怎么知道往东的路上就有个牛庄,并且还知道村南有个大户人家正娶媳妇?还有,我一个过路的女人,平日连话都很少说又怎么好过去凑这个热闹?然后还要在这家住下,并且我的苦日子到此就算熬到头了?我怎么听上去就像是说梦话一样呢?您能给解释一下吗?”
王瞎子笑笑说道:“你石大娘为你叫的马车还在胡同口等着呢。只要你按照我交代你的话去做准没错儿,一切都会如愿以偿的。至于你的那些疑问,日后自然会有人为你解答。请记住我的话,马车一出城就必须返回,你要等大车走得看不见了再往东走,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一定要勇敢一点儿,坚强一点儿,你的好日子就在前面等着你!”
这女人带着一肚子的惶惑走了。巧的是,在出城后一直往东的路上果然有个牛庄;在村南方向果然有个大户人家正娶媳妇。眼看着迎亲的队伍就要过来了,这边大门口迎亲的鞭炮却干着急就是点不着。就在这要命的节骨眼儿上,这女人突然想起王瞎子给她的袋子里有一盒洋火儿。便急忙拿出来跑过去,在准备好之后鼓足勇气对准鞭炮的引信猛地一擦,迎亲的鞭炮顿时响起。这家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先生连连对她作揖致谢,并亲自把她请进家中,在客厅的主席位置坐下。
酒宴上,当老先生得知这女人曾是北平女子师范学院的高材生,而现在正处于走投无路之际,一时间激动得不能自已。举杯向天连呼:“天赐我也!天赐我也!”当即诚聘她为当地一所学校的第二任校长。
原来这位老先生当年曾是晚清秀才,这所学校就是他斥资所办,并担任这所学校的校长至今。在走马上任的那日清晨,这女人忽然想起王瞎子的话。便向老先生讨要了一点酒精和棉球,然后对着镜子一番擦洗,果然容貌焕然一新靓丽如初。这让老先生也为之一惊一喜,知道她绝非等闲人物,对她愈加刮目相看。
后来,在与老先生一次闲聊中,她把离开北平时心中的几个疑问提出来向老先生请教。老先生笑着答道:“我说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为什么出德胜门后只能往东而不能往西?因为东方属木,木,寓意生也。
为什么往东不直接出朝阳门而偏要绕行?那完全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啊。
为什么往东的路上会有个牛庄?那是因为你在难中,孤身‘一’人在外行走,需遇‘牛’而‘生’,所以王先生就算定了这条路上必然会有一个牛庄。
至于他为什么还知道村南有个大户人家正娶媳妇?你一个过路女人,平日里连话都很少说,又怎么好过去凑这个热闹?然后怎么还能在这家住下等等,就从他预先在给你的袋子里放进一盒洋火儿,就应该能想得明白,这一切均在他的卦象之中,不足为奇也!”
再后来,日本鬼子投降了。就在那年秋天,北平地下党利用国民党内部关系,在清查日伪档案时终于发现,原来当年发生在这女人身上的那桩疑案,其实是这女人的丈夫被捕后,熬不过日本宪兵的酷刑而出卖了包括他妻子在内的所有地下党组织成员。只不过在供出自己妻子时,只说她是外围组织成员,只负责跑腿送信,才侥幸让她逃过一死,而他自己也终因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与煎熬而自杀身亡。一个基层党组织的所有成员都被捕而死,唯独这女人一人被活着放了出来,你说当时的上级党组织不怀疑她又能怀疑谁?
事情调查清楚之后这女人恢复了党组织关系,并利用现有身份作掩护,积极从事革命工作直到全国解放。
这女人真名叫杨阳。全国解放后,除了工作她一直都在寻找王瞎子。直到一九九八年七月十六日她弥留之际,口中还一直叫着王先生,不能忘怀王瞎子当年对她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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