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猪（小小说）

称猪（乡村笔记小说系列）

作者施泽会

说起称猪，这是故乡集体那阵子的事情。

为什么要称猪？因为集体时肥猪满了130斤就可以卖给国家的生猪食品收购站。把卖肥猪的钱交给生产队就可以评工分，称口粮。

每一个月的最后一天，村里几十户人家，就老早把猪食煮好，等待称猪小组来称猪。

称猪小组的成员由副队长，会计，记工员，还有两个抬木猪圈的男人组成。由副队长带队，副队长专门管副业生产。吃过午饭，副队长站在半坡上就叫开来了，大家听到，今天中午开始称猪，自己把自己家的猪儿喂饱，到称猪的时候不要说闲话，又说秤斤不对那些，你们少来哈。

每家每户的妇女，把烧火的粘有灰尘的双手在自己身上的围裙上一擦，站在院坝里就答应，听到了听到了，赶快来称，要不然，我的猪儿喂了猪食就饿了。

称猪小组每到一个院坝，就惹得一群黄狗的狂叫，汪汪汪，汪汪汪，……仿佛来了一群陌生人。三三两两的，大大小小的猪就放出来，猪屎猪尿满坝子都是。有的猪头上套着绳子，有的猪一放出来就跑得老远，让猪的主人跟着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把猪儿拉回来，拉进木猪圈里称重量。

划不来，划不来，我的猪儿喂了一个多钟头了，你们看看，刚上木猪圈，它又撒了一泡尿，少了好几斤，这个不争气的猪，你早不撒，晚不撒，到称重量的时候才撒。李大娘说。

副队长掌着秤杆和秤砣。称秤，然后大声喊：李大娘的猪，115斤，还要喂一个月才够收购站的重量。记工员记数，会计算工分。

下一个是林丽。林丽把猪儿往木猪圈里拉，猪儿的两只前脚在地上撑住，怎么拉也拉不动。两个抬木猪圈的男人也帮着拉，林丽用一根条子使劲在猪的背上一打，猪儿唧唧的几声尖叫，就进了木猪圈。两个男人抬起木猪圈，副队长称猪，然后大声喊，林丽的猪，150斤，该进收购站了。记工员又记数，会计又算工分。

林丽在心里想，是不是副队长把数量看错了，上一个月称重量的时候才110斤，这一个月居然长了40斤，不太可能吧？她又想，他叫错重量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也评不到工分。林丽最后还是相信自己的猪儿的重量是150斤。

林丽的男人是打石匠，整天在外面跑。几个月才回一两次家。称了猪儿的当天晚上男人就回来了。

男人问，我们的猪儿多少斤？林丽说，你猜猜。男人说，最多135斤。林丽说，没有猜对，150斤。我还焦到没有人去卖猪呢，这下好了，你回来了，明天就去卖了，省得多吃猪食和多些活儿。

男人没有说话。男人在外打石头很累，50斤的大锤，举过头顶，一锤一锤的打在钻子上，嘴里不停地喊着号子。脖子上的筋仿佛黄角树的筋一样粗，只听见大锤撞击钻子的声音，当当当，当当当，……响声震动山谷。

我给你揉揉肩膀吧，你在外面太累了。我说你不要去打石头你不信，我们多养一头猪，胜过你打你一年的石头。男人躺在床上，林丽用手轻轻的按摩，那双熟悉温热的手，在男人的肩上揉来揉去，男人感到很舒服，很幸福，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男人说，林丽，我想你。林丽说，老夫老妻的了，你不觉得害羞，我觉得害羞。男人心里不舒服的是，为什么林丽嫁给自己10来年了就是怀不上。他想为什么李大娘的母猪，一次就可以生七八个猪仔，他弄不明白。我的老婆一个都怀不上，这人跟猪不能比吧。

林丽知道男人的心里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了就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没有给男人怀上孩子。她准备卖了肥猪，交一半钱给生产队，自己到县医院认认真真检查一次，看看到底毛病出在哪里？

男人想了很久，还是和林丽亲热起来。因为有几个月没有在一起，感觉很新鲜很刺激。林丽也感到很温暖很兴奋很幸福。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林丽就叫男人把肥猪套上绳子，男人在前面拉，林丽在后面拿一根条子打，一路上，猪儿的尖叫声不断，一路的屎尿，随着风吹过来，林丽就闻到一股臭味。男人在心里想，自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看看林丽是不是不能生育呢?男人想着想着，就拉着猪儿飞快往收购站走去。林丽在后面小跑，也跟着肥猪屁股后面追。到了收购站，工作人员称了肥猪的重量，146斤，0.78元1斤，共计113.88元。男人拿着单据到出纳处领钱。

在回家的路上，男人决定，明天他和林丽一定到县医院检查。由于不通过公路，客船早已上县城去了。男人和林丽只好走路去。从早上8点钟出发，中午1点钟才到县医院。医生两点钟才上班。男人和林丽在医院走廊的长凳子上坐着等。一刻钟之后，医生就来了，他们说明了来意，医生给他们各开了一张检查单，先交钱，然后到检查室检查。当检查完毕，男人问什么时候有结果。医生说下午5点钟。男人担心自己有问题，真的有问题怎么面对妻子？林丽担心自己也有问题，怎么面对丈夫？猜测没有证据是不正确的。林丽安慰自己。

检查结果拿到手里了。果然是男人有问题。是男人的输精管堵塞。医生说，需要动手术。不过是一个小手术，7天就好了。男人在心里很内疚，之前错怪了妻子，他说，对不起，妻子。林丽的眼睛就湿润了。

男人在县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把卖肥猪的钱花光了，林丽还在县上老同学那里借了50元钱用。

出院那天，男人坚持要走路，林丽不让走路，只好到江边的客船上坐着往下游走。当他们从县上回来时，副队长问，林丽，你们家卖了肥猪的钱呢？林丽不好开口，男人说，副队长，这肥猪钱嘛，被我用掉了，你们就记在我的名字上，等到下一个猪儿长大了还上。

副队长说，你把钱用到哪里去了？这是集体的钱。我做手术用了，怎么了？你不信到县医院去查。林丽的男人说。

副队长真的到县医院去查情况，回来之后，他对林丽说，没有想到还是你男人的问题，你不早说，你就不请我给你帮忙？

   副队长，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到时候吃了亏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林丽警告副队长。

生产队每一个月称猪的时间又到了，大大小小的猪儿满院坝乱跑。副队长照样称秤，记工员记数，会计算工分。副队长大声喊，林丽的肥猪，138斤，该送收购站了。

第二年，林丽生了一个胖胖的男孩子，像猪仔一样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