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石头（小小说）

抬石头（小小说）

作者  施泽会

在农村长大的孩子，谁没有见过抬石头？

我小时候，就是听着大人在抬石头的号子声中渐渐长大。

哪家修房造屋，哪家老人去世，都离不开石头。造屋用石柱头，石料做基石，单墙石等等。埋葬用石头来做石匣子等等。石匠在山上把石头打好，需要很多劳动力把石头抬回家，或者抬到目的地。石头有单块料，双块料，长料，四八料。抬石头的人有双人，四个人，六个人，八个人，十个人，十二个人，十四个人，十六个人，十八个人，二十个人等等。

我家修瓦房子的那一年，还是集体生产。父亲叫了十多个青壮年抬石头。母亲在家里做饭忙过不停。母亲老是埋怨父亲做事情不给母亲商量，一下就来了这么多人吃饭，真的很紧张。当时石场在一个深沟里，离家了有半里路。冬天生产队很少有农活干，那些青壮年就自带绳子杠子牛儿木头等到了石场，父亲一边发烟，一边说，今天有点冷，一下子就不冷了，抬石头会出汗，当天很大的雾罩，一丈二尺长的石柱头，需要十二个人抬。

大家把烟抽完，就开始套绳子，两个人一组，领头人呢当然要喊号子。李叔叔喊号子，捏到鼻子鼓一个气，娃娃下地好吃鸡。说的是孕妇生小孩，逗大家哈哈大笑。说一声，走起。大家步调一致，齐心协力，嘿嘿，嗨呀做，嗨呀做……就把石头抬走了。要是想停下来休息，领头人呢的喊停下，大家一起停下。一瞬间，抬石头的人额头上冒出了汗水。

那时候，家家户户修房造屋都是使用石头，因为木料较少，木料用来做领子，穿斗石头等。

生产队有一次修保管室，每一家必须出一个劳动力抬石头。钱家男人是铁路工人，没有男人出来抬石头，怎么办？

队长说，兄弟媳妇，你男人不在家里，那只有你来代替。钱家媳妇说，抬就抬，难道只有男人才能抬石头？女人照样能抬石头。

抬石头那天，钱家媳妇真的上阵抬石头来了。很多男人说，队长，你这是整人哟，一个妇女怎么抬？算球了，不用她抬。

队长说，不用她抬，那她家补钱，你给她家交了吧。大家哑口无言。

石头抬起走。钱家媳妇真的和大家一样行走，步调一致。抬了一天的石头，钱家媳妇的肩膀肿了，第二天都不敢出门上工。有的男人说，要是钱家媳妇那个来了，女人一辈子就被你这个队长害惨了。幸亏人家没有来那个。大家仰天大笑。队长说，你们是不是男人，笑一个女人，大家都是父母所生，有什么值得笑的？

世界上那些高大的建筑物，如埃及的金字塔，中国的长城，不知道用了多少石料，用了多少劳动力？才造就了那样的辉煌。

就是家乡的各处桥梁，都是几吨重的石料铺就而成。我不知道古代的劳动者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劳动力？那时没有起重机，没有汽车运输，没有很好的交通工具，都是靠人扛，古代劳动人民的力量是强大的。

队长已经西去。怨恨已经勾销。钱家老工人早已退休。儿女早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

现在农村修房造屋，很少用到石料了。小洋房都是用的钢筋水泥。

但是那一场场抬石头的场面，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时常想，那个时候的男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力量？生活艰苦，衣服破烂，反而精神振奋？

我在梦里，时时听见，李叔叔在喊，大家雄起，捏着鼻子鼓一个气，娃娃下地好吃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