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英雄连（中篇小说）

独臂英雄连（中篇小说）

作者施泽会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们连长，我是不会相信他只有一只胳膊。

要不是我亲自参加老山战斗，我是不会相信连长有那么勇敢。

我从新兵连来到老连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老兵已经休息，炊事班给我们这些新兵熬了一锅姜汤，让我们驱驱寒，暖暖身子，防止感冒。炊事班长说，你们赶紧喝姜汤，洗一个热水脚，你们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疲倦了，吃了面条，抓紧时间休息，我听连长说，你们明天还要进行临战训练。

我在想，炊事班长还懂得这么多事情，一定是连长偷偷告诉他的。听说每一个连队的连长指导员与炊事班长的关系都很好，因为炊事班是全连的后勤保障，全连战士的饭碗就摆在炊事班长的面前了。特别参战时期，炊事班的工作尤其更加重要。

为什么不见连长呢？连长到哪里去了？我们新兵回老连队，居然不见连长？我在心里产生了疑问。

军营里的霓虹灯，照在连队的操场上，闪烁着威严。严冬到来，树木的叶子开始飘落了，树木没有春天那么葱茏了。天空刚下过一场三十年来罕见的大雪。大地像被洗涤过一次一样，雪白透亮，不过大地上还有残雪的痕迹。我在操场看见，许多汽车压过留下的车轮痕迹。那些痕迹就是汽车团来连队装战备物资和战士们到前线去参战的汽车留下来的。

吃过面条，洗过热水脚，新战士们都被排长带到了各个班开始睡觉了。我们刚睡下不到10分钟，小喇叭就响了起来。“嘟嘟嘟，嘟嘟嘟……”排长说，赶快起床，紧急集合。老战士们动作飞快，不到三分钟就把被子，挎包，水壶，雨衣，枪支弹药等战备物资背到了操场上。新兵动作很慢，有的干脆把被子抱着跑到了操场上。

连长站在队伍前面。排长已经集合好连队的队形。排长向连长报告，报告连长，全连集合完毕，请指示。连长说，稍息。排长说，全体都有，稍息。排长又说，请连长讲话，大家欢迎。

下面的战士马上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连长用右手向下压了压，意思是让战士们停下来。这时我才看见连长的左手真的没有了，这不是传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穿着崭新的四个兜的干部军装，左手的袖子空空的。在淡淡的月光下，左手的袖子随着夜风摆动，仿佛让我看到了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这面旗帜在战场上，在行军路上，在连队战士们的心里，是一面永远不倒的旗帜。

连长说，你们新战士，从家乡来到我们部队，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和我们走到一起来了，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志，就是战友了。部队是一个革命大家庭，大家要相互学习相互帮助，取长补短，搞好团结，团结就是力量。我看有的新战士，刚来到部队，还不太适应部队紧张的生活，这也不奇怪，老战士，老班长要搞好传帮带，当好老大哥，为我们的连队再创辉煌。我对不起大家，你们刚到连队的时候，我不在连队，我到团卫生队去了，我的胳膊有点疼痛，让王军医给我打了一针，现在好多了。

     新兵听连长这么一讲，马上哑了。但是连长的胳膊是什么时候没有的？新兵是不知道的。我们只是一个猜想。知道连长是在战场上失去了胳膊的。后来多多少少，听老战士说了一些。

新兵抱着被子到操场集合，连长没有点名批评，实际上已经给我们新兵留足了面子。我们自己感到很惭愧，从新兵训练开始到现在，已经有3个多月了，为什么还是打不好背包呢？大家有些失望。

排长说，你们新兵，刚来到连队，练的就是动作，练的就是速度。动作快了自己才不会吃亏和流血牺牲。我告诉你们吧，我们连队在1979年2月17日的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由于新兵的动作慢了，遭遇了敌人的伏击，因此连长的胳膊就丢失了。

那是一个黑色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连队在攻下敌人的一个高地后，接到上级的命令，战士们不能恋战，马上撤出阵地。哪里知道，敌人早已埋伏在我们攻下的阵地周围，当时连长还是一排长，他机智灵活指挥战士们边打边撤。在撤出最后一个战斗小组时，敌人躲在茂密的芦苇丛中，用狙击步枪瞄准了连长的头部，连长已经有所察觉，连长马上卧倒，敌人的狙击步枪就打在了连长的左手胳膊上。连长命令其他战士马上撤退，他作掩护。他忍着剧烈的疼痛，终于让最后一个战斗小组马上突围，撤出了敌人的埋伏圈。他自己一边打一撤退，他满身都是鲜血，有的鲜血已经凝固了。最后战士们把他抬到野战救护所时，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卫生队的王军医，给他进行仔细检查，由于他的左臂失血过多，胳膊的血脉已经坏死，为了防止感染，只好高位截肢。当连长醒来时用右手一摸自己的左手，左手已经没有了，连长就开始大哭起来。王军医说，你哭啥？你还是不是军人？你还是不是排长？你在战士们的心目中是英雄，你现在的模样只能是狗熊了。你必须坚强起来，你还要带兵打仗。王军医就这么给连长一顿的训词，连长就不哭了。

连长住了3个月的医院，回到连队后，军区早已把他的“独臂英雄”的光荣称号颁发下来了。因此，我们的连队因连长是独臂英雄，所以就成了独臂英雄连。后来他排长职务就提升了，成了现在的连长。……

排长在讲连长的故事时，面部表情很沉重，从他的一句一话讲诉中，我能体会到排长对连长格外的尊敬，包括老战士们也是一样的尊敬。我们新战士就更不用说了。

我还在老战士们的嘴里了解到，连长受伤治疗期间，是在陆军43总医院治疗的。有一个护士，对他特别好，后来他们慢慢建立了感情，护士成了现在连长的妻子。妻子一接触到连长的左臂，连长就忍不住想起，这份真情，这份关爱。是缘于妻子的真心，要是换了另外一个女人，也许早就离开了。因为连长的左手胳膊没有了，成了一个残废人，人生的幸福就没有那么圆满，妻子触摸到那个成了光秃秃的像战场高地的肉体，心里就感到有些害怕，孤独，失望。男人的幸福是用双手捧着给女人的，现在自己只能用一只手给妻子幸福。当妻子想要幸福的时候，自己只能用一只手环抱着妻子的身子，这是一种痛苦还是幸福？连长自己都没有搞明白。因为战争，夺走了自己心爱女人的幸福。

连长说，亲爱的，你嫁给我不后悔了吗？

妻子说，我永远不后悔，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就是要照顾你，我的英雄，关爱你，心疼你，让你能够感到人间的温暖是我的责任，知道吗？请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是你的妻子，你的病痛就是我的病痛。我愿把你的病痛扛着，抚摸着，拥抱着，热爱着。……

连长说，我又要上前线了，你不要我为担心，身为军人，我的职责就是保卫祖国的领土完整。你在家里等着我的好消息。那个夜晚，他们相互搀扶着，拥抱着，在床上等着，一直到天亮。

过了一个星期，连队的操场上来了10多辆军车。在一个洒满月光的夜晚，我们就坐上军车离开了连队。一直向老山前线开进。连长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战士们心中的主心骨了。

指导员说，我们的战事已经是一触即发的事情了。我们到老山前线之后，一定要听从连长的指挥，连长是有战斗经验的英雄，他已经是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他知道敌人的战术技术。我们有了充分的准备才不会吃亏，战士永远记住连长说过的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军车到了离老山前线10公里处，我们就能听见零零散散的枪炮声。我们就知道连队离老山前线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连长用右手一指，大家看那就是老山，山峦起伏，丛岩叠嶂，怪石崚峋，山高坡陡，沟深谷狭，林密草深，杂草丛生，翠竹遮天蔽日，老山连接松毛岭，八里河东山，老山海拔高度1400余米，是牵制我文山州，麻栗坡县等地的重要军事高地。我们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沿着662.6高地往下穿插，我们连的主要任务是攻打146高地。

连长指着面前的老山作战示意图，重点强调穿插小组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穿插到位，为连队的进攻打开一个缺口。我们必须选择经验丰富，身体强壮，体力过硬的战士，组成穿插小组。名字为“飞虎小组”，飞虎小组由连队的精英战士组成，每一个小组3个人，执行穿插任务，直捣敌人的心脏，让敌人插翅难逃。

我第一个报了名。排长说，你是新兵，不能担任此重任。我说，连长，你平时也看到了我训练的速度的，我并不比老战士的速度慢，你就批准我的请求吧，我保证完成连队交给我的任务。

连长想了想，然后说我批准你的请求，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跟我一个小组。我满口答应。和连长一个小组，这是我一生中的荣幸。

我开始准备挎包水壶雨衣和压缩干粮，以及枪支弹药。还有连队发给每一个战士的急救包。其他几个飞虎战斗小组也在进行战备物资的准备工作。到了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连长一声令下，我们就出发了。

我们要经过一块很大很长的开阔地。这块开阔地被作战指挥所称为死亡之地。连长说，由第一飞虎小组带头，利用有利的地形地物，滚进，跃进，匍匐前进。我们的正前方就是敌人占领的146高地，据侦察连介绍，山上是敌人的三营的两个排。他们在山上构筑了坚固的工事。有暗堡，短洞，堑壕，交通壕，单兵掩体，还有瞭望台等，暗堡里有高射机枪，冲锋枪，轻机枪，40火箭筒，狙击步枪等。形成了明暗，上下，左右，远近的交叉火力，是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

连长用右手一指，叫我跟随在他的身后前进。山上的敌人用望远镜和探照灯在搞侦查。有时候打了一阵的乱枪，又打了几发炮弹，目的大家都清楚，他们试图在搞火力侦查。我们利用天黑，不容易暴露的有利时机，向敌人的高山接近。实际上，敌人占领的高山，只有一条独路，这条独路已经被他们封锁了。我们想从敌人左侧或者右侧打开缺口，让战士们从悬崖上爬上去。

    连长说，小兵，你跟着我走，脚步不能乱踏，踏错了有地雷爆炸就完了，不过我走哪里你走哪里，保证没有问题的。本来连长亲自带队，指导员是不同意的。连长说，军事上的事情我说了算，政治上的事情你指导员说了算。我们有明确的分工，又有团结愉快的合作，你就允许我亲自带队参加飞虎队，去侦察敌情，摸清敌人的动向。指导员只好答应了连长的决定。

   连长用右手拉着芦苇和茅草，在充满荆棘的山崖上使劲往上攀爬。那些带刺的叶上留下了一丝丝血迹。他的脸上，腿上，身上都有被乱刺划破的血痕。我说，连长，你的手流血了，我给你包扎吧。连长说，皮外伤，不碍事，我们继续往上爬。为了减轻连长的负担，我要求爬前面。连长开始不同意，他怕我是新兵，对突发事件不能及时处理，会暴露自己的目标，给整个穿插小组带来更大的危险和伤亡。我说，连长，你不要小看我行不行？在家乡，我在我们村上是爬山猛将，不管有多高的悬崖，只要我能踏上脚步，都可以爬上去。

   连长说，好吧，你必须注意隐蔽，听从我的指挥，在没有遇到最危险的时候，你不能射击，一旦射击有了枪声，我们的穿插小组就被他们消灭，你知道问题和任务的严重性吧。我说知道了。

   我一只手拉着上面的茅草，一只手拉着连长的右手。使出全身力气向上攀爬着。这时候，我们已经爬到一个小山洞口，这是一个天然的山洞。我估计这是敌人的秘密通道。由于是黑夜，我们不敢贸然进去。我们在这里休息了5分钟，整理一下枪支弹药，系了一下绑腿，清点了一下自带的压缩干粮。连长借着萤火虫的光亮看了看手表。连长说，快到四点半了，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端掉敌人的暗堡火力点，为我们的连队打开进攻的缺口。

我说，连长，我现在有点饿，我想吃压缩干粮。连长说，就你事情多，你就不知道忍一忍，等我们爬上左侧的大石头下面再吃吧。我说，好吧，我听连长的。

我继续拉着连长的手，往上攀爬着。连长一不小心，一脚踩在了悬崖边，差一点被摔下深深的山谷里。我的心里上下跳动忐忑不安，还好，我在家乡训练过爬山救人的游戏，我马上转身用一只手抓紧连长的手。一只手抓住那棵树枝，用力拖住连长。连长的脚使劲在寻找支撑点。我的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要是连长真的摔下悬崖了，我不知道怎么给指导员交代，更不知道指导员给我定什么罪名。只见连长踩住一个支撑点，一跃而起，马上就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拥抱着连长，我说，连长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连长，你处分我吧。连长说，你害怕了吗？这点困难哪里吓得到我呢？我的全身被汗水湿透了，心里还在跳动不停。

其他穿插小组也相继爬上了半山腰。他们与我们失去了联系。连长说，我们继续前进，当我们到了敌阵地左侧的大石头下面时，天已经麻麻亮了。连长用手势指挥各个穿插小组，让他们注意隐蔽。并命令战士们做好战斗准备，飞虎小组自带了炸药包，火箭筒，冲锋枪，手榴弹。连长说，小兵，你选择一个隐蔽的地方，装好火箭弹，发射火箭弹，摧毁敌人的暗堡火力点。

这个时候敌人还在睡觉，只有三四个敌人在站岗。连长命令，开始射击，我一扣扳机，一股强大的火光开始离开火箭筒，直射敌人的暗堡。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敌人的一个暗堡被摧毁了，浓烟滚滚，石块乱飞，敌人在慌乱中开始向我们射击。哒哒哒，哒哒哒的重机枪声连续不断响起，枪口里射出一连串的火花。其他穿插小组也展开了战斗。我就知道，敌人打不过我们，他们就要转入坑道作战。真的那个小山洞口就是他们的秘密通道，一直通向他们向后山撤退的地方。他们一边与我们拖延时间，一边往后山撤退。我们想堵截敌人的退路，连长说，我们不能因小失大，不能跟他们耗着，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耽误我们连队的进攻时间。

   天大亮了，敌人的暗堡被我们端掉了。我们连队向146高地发起了总攻，兄弟连队向148高地发起了总攻。

由于我们连的战斗地形是往下打，兄弟连队是往上打。两边展开战斗。既有好处，也有不好的一面。好处在于同时进攻，同时消灭高地上的敌人，瞬间就能取得胜利，结束战斗。不好的一面就是，要是兄弟连队的进攻受阻，敌人调转枪口打我们的屁股，我们的连队就有很大的伤亡。这些话，我只能埋藏在心里，因为我是一个新兵，没有资格谈论战术技术问题。

真的像我心里想象的那样，兄弟连队在攻打148高地时受阻了。他们先后组织了三次进攻都遭到了敌人火力猛烈的还击。他们无法攻下148高地。这时敌人真的把枪口调转过来朝着我们连的屁股后面打。连长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躲过了敌人的重机枪扫射。命令全连卧倒，注意隐蔽，这时已经晚了，六班战士小夏已经被敌人的重机枪打中了动脉血管，流出了痛苦的鲜血。我把小夏的伤口包扎好，转身去看连长，敌人一连串的子弹打在连长身边的湿地上，有密密麻麻的弹洞。我以为这次连长真的被子弹打中了。没有想到连长一个滚进，就躲过了敌人的扫射。当连队的尖刀班继续向前进攻时，六班副班长也中弹负伤了。我又给六班副班长包扎伤口。我相继前后把两个伤员摆放在小路边的茅草丛中，等待担架队将伤员抬下阵地。

连长向营长呼叫，报告营长，兄弟连队进攻受阻，一个战士的肠子都被打中露出了体外，我们请求炮火支援，赶紧炮击。……敌人占领的阵地在一个死角上，炮弹很难命中目标，又是原始森林般的丛林地，给我们的进攻构成了很大的威胁。兄弟部队在炮火的配合下，组成了一支敢死队，从悬崖峭壁上攀爬上去，最后把敌人终于消灭了，那些残敌又悄悄地从坑道里溜走了。不过兄弟连队的伤亡惨重。

这时候，我们已经攻下了146高地的表面阵地，准备转入坑道作战。连长命令，搜索残敌，决不能让敌人逃走一个。

一排从146高地北侧突出部进行搜索，二排从146高地正面进行搜索，三排从146高地左面进行搜素。炮排和配属的重机枪班在146高地的右面堵住敌人的退路。

一切都按照连长的命令执行。三排首先进入了坑道作战。九班长一边搜素，一边向坑道里扫射，他又一边向坑道里用战场越语喊话：“举起手来，缴枪不杀，我们宽待俘虏。”没有听到动静。战士小伍说，班长，我听见短洞里有响声，我进去看看，小伍走进短洞就是一连串的冲锋枪子弹的射击声。小伍说，班长，我发现里面有一个敌人。班长说，不要慌，我们抓活的。哪里知道，当小伍一转身，敌人就是一连串的冲锋枪点射。小伍赶快卧倒，小伍没有中弹。没有想到敌人还有顽抗到底的想法。小伍说，怎么办？班长，报告给连长吧。这时连长已经到了短洞的入口处。连长说，敌人实在不想放下枪支，我们就将其消灭。必须保证我们战士的安全。九班长说，是，坚决完成任务。

九班长再一次与小伍进入短洞里。他们相互照顾，左右开弓，敌人看见他们进去，又是一连串的冲锋枪点射，哒哒，哒哒，哒哒……小伍说，班长卧倒，敌人的子弹从九班长的耳边飞过去。小伍说把他击毙了吧。班长说，再等等。他又用战场越语喊话：“举起手来，缴枪不杀，我们宽待俘虏。”敌人还是没有动静。九班长说，射击，哒哒哒，哒哒哒，给你留一条活路你不要，那就让你去见阎王吧。小伍一阵冲锋枪扫射之后，他马上跑过去一看，敌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枚手雷，小伍马上把敌人手里的手雷夺下扔在了洞口外。洞口外一声轰隆的爆炸声。

敌人还在呻吟。满身的血迹，把短洞里他脚下的泥土都染红了。这就是一个侵略者的下场。小伍想用自己的急救包给他包扎，心里始终有很深的怨恨，我们的战士的生命就牺牲在你们这些敌人的手里的，不是我不想救你，你们确实做了很多坏事。他想说什么也听不懂，小伍想再补上两枪，后来一想，还是算了，节约几颗子弹，反正没有人来救他。

连长问，敌人呢？小伍说被我击毙了。连长走过去一看，用右手在鼻子上摸了一下，然后说，赶快送出去，也许能够救活他。小伍说，连长这个敌人已经没有用了，何必抢救他呢？

连长说，你要站在战略的高度去看问题，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我们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小伍说，我是不想背他的，我们的战士很多就是牺牲在这些敌人的手里，还要救他？

连长说，这是命令，你和九班长轮流背。当他们把敌人背出短洞时，敌人已经不行了，鲜血染了小伍一身。小伍说，连长，这是越南鬼子的血，我不穿这件衣服了。九班长说，小伍，我也恨这些越南鬼子，不过是他们当局挑起的这场战争，但是这些当兵的只是在执行他们当局的命令。他们流的血依然是红的，我们恨就恨越南当局吧。

这时，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我走进一个敌人的战备仓库里，我一看，这个后勤仓库还存放着一些战备物资。我一直往里面走，里面越来越宽阔。我仔细检查，有包装完好的纸箱，我打开一看，纸箱里面居然是白色的背心，产地写着中国武汉。还有一袋花生，上面写着中国四川。还有两袋大米，都是写的中国。再看看那个子弹箱，里面全是子弹，箱子上写着中国制造。看看这些名字和商标地名，就知道，这些弹药和物资都是中国之前支援越南的。我在想，越南当局忘恩负义了。把之前的同志加兄弟的友谊全忘记了。他们居然还用我们支援的枪支弹药来打我们，这种天理何在？

仓库后面有一个厨房，我看看厨房里的灶台上还有一锑锅干饭，我用手摸一摸锅里的饭，居然还是热的。从干饭的热度推算，敌人还没有逃走多久，他们做的饭菜没有来得吃我们就冲上阵地来了。

我说，连长，给战士们分一点花生吧。战士们几天都没有吃饭了。连长说，你一点战争常识都没有，万一敌人在花生里投了毒，我们全连的官兵不是马上就上西天了吗？所以不能贪吃，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我们不是还有压缩干粮吗？给战士们说说，坚持就是胜利，坚持两天，我们的后勤保障工作的同志就会送饭到阵地上来了。

经过一天紧张激烈的战斗，我们早已攻下了146高地，不过146高地成了敌人反攻的要点了。连长命令，马上打扫战场，清理枪支弹药。各个班排把清理的数据向连部报告，做好防御战斗准备。因为敌人有可能趁我们还没有站稳脚跟就想反攻146高地了。所以每一个战斗小组，必须发扬连续作战的战斗作风。长期坚守阵地，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

战士们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我们连的战士牺牲和伤亡的人数较大，之前的四个排，现在缩短成三个排了。连长看见一个个伤员和牺牲的烈士躺在茅草丛中，他心里如刀绞一般。但是连长没有说出来，他的面部表情尤其坚强，他想到的还要带领战士们打仗。

黑暗来临，天空中还是响着东一炮西一炮的炮弹爆炸声。我们阵地对面是清水河。敌人从对岸向我们的阵地打枪，一连串的夜光穿甲弹，在漆黑的夜晚发出一连串的光，只听到哒哒哒的机枪声。我想敌人又在搞火力侦察了吧。

排长到连部开了一个短会，回来他告诉我们，根据团里侦察兵的报告，我们的阵地是整个老山战区的前沿阵地，敌人想从我们这里打开缺口，反攻老山。所以连部命令我们，夜里的岗哨必须加强，不能有半点闪失，出了问题，军法处置。任何战士都不能掉以轻心，不能打瞌睡。

战士们在抓紧时间抢修被炮弹炸垮的堑壕，短洞，交通壕。修补阵地工事，做好防御的战斗准备工作。把缴获弹药补充到各个班排里，缴获的手榴弹，火箭筒，冲锋枪，轻重机枪都可以派上用场了。

    白天下了一天的中雨，我们是冒着中雨冲上阵地的。我这时候才想起，在进攻时受伤的小夏和六班副班长，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悄悄走过看看他们，我用手去摸摸他们的鼻子，他们的鼻子已经没有气了，身体冰凉，眼睛还睁着，仿佛死不瞑目，他们身体躺着的地方，流淌一滩殷红的鲜血，把阵地上的茅草焦土染红了一大片，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和描述战士们的勇敢，我不知道用什么来祭奠对战士们的爱，如果上帝知道我们的战友，他们为了祖国的领土完整，不惜牺牲个人的年轻生命，一定会感动得流下泪来。我不忍心看他们，可是我又不得不看，我们的战友在他们倒下的那一刻，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他们也许在想，爸爸妈妈，我太累了，我要好好休息，我不能为你们二老养老送终了，请你们原谅我的不孝吧，不过我感到高兴，我们用自己的青春捍卫了祖国的领土完整，你们应该为我们感到骄傲和自豪。

我的眼睛模糊了视线，眼前变得越来越黑。我不得不用手把他们的眼睛合拢，让他们静静地安息吧。我又悄悄地回到了堑壕里。排长问，小兵，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说，我去看了小夏和六班副班长。他们已经牺牲了，我们向前推进时他们还是好好的，现在说没有就没有用了，人的生命怎么那么脆弱呀？

排长说，小夏和六班副班长都是被敌人的重机枪打中了动脉血管，他们身上的血已经流完了，怎么不牺牲呢？担架队又被敌人封锁了，一时间上不来，眼看着我们的战士生命垂危，不该牺牲的抢救不及时就白白牺牲了，军队参战，后勤保障工作尤其重要。没有谁能够预料事态的发展，战争瞬息万变，所以我们必须机智灵活，认真对待事态的发展，提高警惕，精力高度集中，你不消灭敌人，敌人就要消灭你。排长说的很有道理，我牢牢记在心里。

该我去站岗了，我看着阵地前沿，大雾笼罩着整个高地，只见清水河对岸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估计是敌人的部队在向我们的阵地集结了。但是由于雾大还是看不见他们的动静。这时，连长不知不觉来到了各个岗哨查看。他说，小兵，注意观察，发现异常情况立即向连部报告。我说，是！请连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后半夜，阵地上开始寂静了。这时天空中出现了一轮昏黄的月光。我望着天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时候，我的父亲母亲早已进入了梦乡。他们是不知道我在前线参战的，如果他们知道我在前线参战，他们一定很担心，天底下的父母谁不担心自己的儿子，谁不挂念自己的儿子？我在心里想，父亲母亲，我不能告诉你我们在前线参战的真实情况，况且也告诉不了，参战期间，一切通讯全部封锁，不允许与家里通信。一是怕家属担心，二是怕暴露消息，给部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请你们二老为我祝福吧，让我们早日凯旋而归。

天接近拂晓时，我看见敌人密密麻麻的队伍正向我们的阵地走来了。我马上回去告诉排长，我说敌人来反攻了。排长说，你看清楚点，是真的还是假？我说，排长是真的，我拿我的人格担保，赶快告诉连长。排长马上告诉连长。连长来到我站岗的观察哨前观察，他用望远镜一望，然后说，越南鬼子真的来了。同志们，我们抗击敌人的进攻的时间到了。大家做好战斗准备，听我的命名，狠狠的打，让敌人有来无回。

连长又用望远镜一望，格老子，前面还有装甲车带路呢。来得正好，小兵，你在新兵训练时学习的是火箭筒，你现在可以大显身手了。我说，我怕打不准。连长说，这个有什么可怕的？打装甲车的提前量。知道吗？这就要考考你的眼力和头脑了。

连长用右手指的大拇指一比，你慢慢观察，你看看，我的大拇指的正前方，相当于150米，当敌人的装甲车开进我们的视线范围内，你就要根据敌人装甲车行进的速度，预算它的提前量。当装甲车与火箭弹飞行速度相遇，敌人的装甲车就该爆炸了。记住了吗？我只好点头。不知道我能不能算出打敌人装甲车的提前量。

敌人顺着一个深沟已经接近我们的阵地前沿了。我说，排长你看敌人已经离我只有八十米了，我们开始打吧。排长说，不要慌，等敌人进我们的射击范围里再开始打。前面的装甲车在引路，后面是一连串的敌人。我装好了火箭弹，选好了射击位置。当敌人的装甲车开进我们的射击范围时，排长命令，同志们准备开始射击。我扣动扳机，火箭弹嗖的一声，发射出去了，正好打在敌人的装甲车的履带上爆炸。一股浓烟腾空而起，敌人的装甲车不能动弹了。敌人这时乱作一团。

然后他们又兵分三路，向我们发起了进攻。

连长到每一道堑壕处检查，他说现在关键的时刻到了。我们的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一定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相互照顾，相互支援，狠狠打击敌人。

当敌人离我们只有50米时，连长命令打，战士们的机枪，冲锋枪，手榴弹，一起向敌人的队形中射击，投掷。敌人遭遇了我们的猛烈打击之后，就停止了进攻。他们请求炮火支援。不到5分钟时间，我们的阵地上落下了大大小小的炮弹50余发。连长命令赶快防炮。战士们就躲进了敌人之前修筑的单兵掩体里，短洞里。当大家防炮的时候，一班长的大腿被炮弹炸伤了一大块，鲜血直流。我给一班长用急救包扎好，他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他还要在阵地上继续战斗，我要做到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不叫，因为我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就应该发挥先锋模范作用。

战士们被一班长的精神所感动，都表示，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不叫，团结协作，人在阵地在，人与阵地共存亡。

敌人在炮击过后，又组织了一次进攻。我们还是让敌人靠近了再打。没有想到的是，敌人的攻击比之前更加猛烈，他们形成了梯队进攻。我们在阵地上的弹药是越打越少，敌人的进攻越来越猛，时不时有战友受伤和牺牲。指导员这时跟连长商量，我们这样打未免很吃亏，我们能不能让两个小组的战士，穿插到敌人的侧面，吸引敌人的主攻方向？连长说，指导员，你这个建议可行。连长说一排长你带领两个小组，穿插到敌人的侧面，吸引敌人的主攻方向。让我们阵地上的战士能够有力地还击敌人。敌人判断错误，遭遇了我们猛烈打击，他们不得不停止进攻。敌人进攻两次，两次都被我们打退了。当他们在组织第三次进攻时，遭遇了我们的炮火袭击。他们不得不放弃了第三次进攻。

这时已经是上午10点钟左右了，阵地的大雾慢慢散开了，我在堑壕里向四周观察，我们的正前方真的是滚滚流淌的清水河，说是清水河实际上，河水昏黄，仿佛我们的黄河水一样，这条河流流淌着多少中国军人的鲜血。这场战争，不是因越南的霸权主义而挑起，怎么能看到这条之前流淌着友谊的清水河？

我再看看远处，远处有低矮的民房，农田，农田的秧苗黄黄的，仿佛缺奶的婴儿。从敌人村庄和农田的粮食作物看，敌人的经济实力是实在相当落后的，我都不知道，敌人的好战情绪那么高涨，之前与美国打过仗，最早与法国打过仗，指导员在上政治课时给我们讲的，越南已经打了30多年的仗。经济已经衰退了30多年。他们在战争上失去了多少亲人和儿子，失去了多少发展的机遇。但是他们还是想当第三世界军事强国，称霸东南亚。

排长走过来说，小兵，你在想什么？我说没有想什么，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撤出阵地。排长说，你的思想是错误的。我们要树立长期坚守的思想，不能有厌战的情绪。有了厌战的情绪，我们是要吃亏的。

   我说，我只是说说而已，当然要服从上级首长的命令，组织叫我们什么撤出我们就什么时候撤出。大家都知道，参战不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这时，受伤的老兵王，在不停喊叫，他的腿被地雷炸伤了，脚掌不知道飞到哪里去，我给他用急救包包扎好了，鲜血已经渗透在急救包上面了。他要喝水，我把从营地出发时发的菠萝罐头拿给他吃，他说感谢战友，感谢你，我的生命是你给我延续的，我永远能够记住你。我说，战友之间，何必说那么多客气话。你受了重伤，理应受到很好的照顾，可是后勤保障被敌人封锁，已经是第三天了，你一定要挺住，等卫生队来了，你就好了，就可以到野战救护所治疗了。

经过三天三夜的防御战斗，战士们自带的水早已喝光了。战士们都没有水了，怎么办？我说，连长，我看见敌人仓库外面有半池子水，我们可以用那里的水给战友们解渴。连长说，不能乱喝水，万一敌人在水里投毒了，我们全连的战士不是就完蛋了。我说，连长，不会的，我看过了，里面还有沙虫在游动，如果有毒虫子早就死了。战士们听我这么一说，立即用口盅去舀池子里的水，其实池子里的水都是些污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干渴而死要强。战士们你一盅我一盅，很快就把半池子的水喝了个底朝天。连长的担心是好事，不过没有了战斗力了，这仗怎么打呀？我在心里跟自己一个人说。

战士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闭一次眼睛，实在顶不住了。连长说，我们采取轮流值班，一部分战士休息，一部分人修筑工事，站岗放哨。敌人还在零零散散的向我们的阵地发射炮弹，弹片乱飞。白天我们可以用望远镜观察到敌人在大青山和小青山一带的活动情况，他们还在向老山地区派兵。军前指把我们连和兄弟连队放在一个独立的阵地上，后勤保障工作被敌人封锁中断，战斗人员得不到及时补充，增援部队一时间也到达不了，困难相当大。连长和指导员在犯愁。我已经看出了连长的心思。指导员说，越是在困难的时候，我们的指挥员头脑越是要坚定，不能动摇，我们必须牢固树立长期坚守的思想。战士们的思想政治工作由我来做，你和排长们好好研究防御战斗的打法。

      连长说，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已经是5个年头了。你的工作能力没有话说的。我还是要批评你，我不知道弟媳妇在家里怎么样了？弟媳妇生孩子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这是你的不对。指导员说，我怕打乱你的作战思想，我就没有告诉你，请你谅解。我估计媳妇应该生了，不管她，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把战士们的思想统一起来，增加战士们的凝聚力，向心力，战斗力。

战士们白天在修筑工事，用小洋铲把堑壕里的泥土一铲一铲的弄上来，然后做成一个个射击的位置。有的堑壕垮塌了，没有工具战士们就用手去一捧一捧的把泥土弄上来，有的石头很重两三个战士一起用手抬上去，把泥土磊得厚厚的，不但可以挡住敌人射击的子弹，还可以挡住敌人的炮弹弹片。

1979年2月17日参加过谅山战斗的老兵给我说，其实炮弹是不可怕的。敌人打的炮弹可以凭借炮弹的声音来判断它的远近。我们通常听见炮弹的声音“呜”的一声从空中飞过，说明炮弹离我们的距离很远，我们没有必要去防炮。如果炮弹的声音“哐哐哐”的响声连续不断，说明炮弹离我们的距离很近了，说不定就在自己身边爆炸。我们必须马上防炮，隐蔽卧倒，或者进入敌人的短洞和堑壕里防炮。因为炮弹爆炸的时候成倒着的雨伞型，弹片是倾斜着往空中飞行的，我们卧倒就不会被弹片击伤。我在想，参战老兵的作战经验很丰富，难怪老兵们有很好的作战能力。

阵地的大雾又开始弥漫了。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呢，这四月的天，还有这么大的雾？连长说，我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属于亚热带，天气变化无常，降雨量较多，日照偏少，大雾的天气占了整个天气的60%，所以根据特殊的地理环境，我们必须认识到战斗的长期性艰苦性和复杂性。同时针对阵地上战斗生活的艰苦，我们的思想信念一定要坚定，要牢固树立打大仗打恶仗的思想准备。

到了黄昏的时候，战士们一个个拿着压缩干粮在啃着，吃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因为没有水，说实在的，连撒尿都撒不出尿水了，哪来的水呢？二班长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战士们已经在舔茅草上的露珠，在吃芭蕉叶子，在舔芦苇上的露珠。可是这样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二班长说，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我要去给战士们弄水。战士们说，二班长，你不能去，到清水河去弄水，是很危险的。我们宁愿干渴着而死，也不能让你去冒险。二班长不听战士们的话，他一个人偷偷去清水河边弄水去了。他来到清水河边，看着流淌的河水，心里特高兴。他首先用手捧了一捧水喝下，再用水壶装水，一壶一壶的装，哪里知道敌人的探照灯发现了他，当他快要离开时，一连串的子弹射来了，他倒在了清水河边，鲜血随着河水流淌。河水殷红，这是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鲜血染红的。

战士们一等二等，都没有等回二班长。就知道二班长出事了。最后不得不把二班长去弄水的事情告诉给连长。连长这时火冒三丈，谁叫他去的？谁叫他去的？你们说话呀，怎么不说了？我说，连长，没有人叫二班长去弄水，是他自己要去的。他想到战士们口渴得厉害，所以就去了。连长说，好端端的生命就这么没有了，你们目无组织纪律，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是毫不留情的，必须执行战场纪律，就地枪毙，知道吗？战士们都不敢说话。我说，我们都知道了。感谢连长的交代和教训。

这样一来，阵地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敌人真的要进行大规模的反扑了。这是连长接到军前指的指示，要求我们必须严守阵地，与兄弟连队协作，相互支援。不能丢失一寸战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土地。

天色越来越暗，老鹰的叫声一声凄厉一声哀怨，仿佛在诅咒这场不该发生的战争。萤火虫还是一明一暗的。为什么萤火虫这么不怕炮弹和子弹呢？也许它和我们的战士一样，都是在为祖国站岗放哨，都是在为边疆人民献青春洒热血。萤火虫怕战士们在战场上孤独和寂寞，是来与战士们作伴的。那么轻轻的飞走，又那么轻轻的飞回来。

黑夜来临增加了战士们的紧张感，往往敌人就是趁黑夜发起反扑的，以达到他们的目的。我们不得不更加谨慎。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在参战的前一天看到的情景。边疆人民真的被这场战争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他们有家不能回，有地不能种，孩子有学不能上，他们长期生活在山洞里，不能见天日。我在心里想，这种日子不会太久了。我们必须把敌人赶出去，收复被他们占领的老山土地，让边疆老百姓有一个安定的环境。让他们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畏惧，不用担心，自己安心的劳动，幸福地生活。

指导员在各个堑壕里收集立功材料，排长班长已经把战士们的英勇事迹都记录下来了。指导员说，有的战士根据英雄事迹可以火线入党，这也是对战士们的考验。我希望我们的战士个个都立功授奖，个个都能火线入党。因为我们用鲜血换来的荣誉最宝贵，说重点就是价值连城，说轻点就是什么荣誉都不能与我们的荣誉媲美。

指导员是思想政治工作的专家。他把战士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得服服帖帖的。在关键时刻没有谁不去为战斗的胜利舍生忘死，赴汤蹈火，没有谁不去为自己的荣誉和连队的荣誉前赴后继，浴血奋战。

阵地上下了一场大雨，堑壕，交通壕，单兵掩体，坑道，猫耳洞，短洞等阵地工事有的被大雨冲垮了，有的坑道的积水有半人深。为了不让敌人有可乘之机，连长命令，抓紧时间抢修工事。被大雨冲垮了的必须在两天这内补修完毕。被洪水淹没的坑道，可以在坑道内打一个小洞放出洪水，由于囤积的洪水较多，战士们的衣服裤子，子弹带，压缩干粮都打湿了。枪支弹药都生霉了，大家心里都不爽。连长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自然灾害是谁都控制不了的。所以，大家要想办法，赶紧修筑工事，到时候敌人来反扑我们就不好办了。战士们穿着全身湿透了的衣服，有的光着上身用手一捧一捧的将泥土捧上去，战士们说这下不用担心口渴了，大家把水壶装满天上降下来的圣水，用钢盔帽装满生命之水，张开大嘴，尽情地喝下。仿佛几个月甚至几个世纪都没有喝过一滴水。

雨过天晴，阵地上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没有那么浓烈了。大家都不在乎自己的衣服，已经有20余天没有洗过一次衣服了，身上的衣服污垢，汗臭味，血腥味，满身都是，衣服打湿了又干了，干了又打湿了，就这样循环往复。这就是战争的原始状态。

阵地上的蚂蝗比敌人还厉害。一条条干蚂蝗，钻进战士们的身体里，吸食战士们的血液。五班的战士小严在休息的时候，一条干蚂蝗，钻进了他下身，在他的下身上咬了一个小洞钻了进去。当小严发现时，干蚂蝗只剩下一只短短的尾巴了。怎么办？卫生员说，别无他法，只有不要下身了。小严说，别吓唬我，我还没有结婚呢，我还要给我们严家留后呢？卫生员说，开玩笑的，我给你取出来。他用钳子，夹住干蚂蝗的尾巴往外一拖，还好，给小严把干蚂蝗拖出来了。小严说不完的感谢话。

时间又过两天，阵地上显得异常的平静。连长说，越是平静的时候，我们更要提高警惕，严防死守，防止敌人来偷袭阵地。说是偷袭，当天晚上，敌人真的来偷袭了。

敌人兵分四路，袭击我们的阵地。还好，我发现了敌人的偷袭，我悄悄告诉连长。

我说连长，敌人来偷袭来了。兵分四路，他们从阵地前后左右进攻，我们怎么办？

连长说，注意观察，等敌人进了我们的雷区再收拾他们。敌人有的端着冲锋枪，有的扛着火箭筒，秘密向我们的阵地接近。排长带一个小组去引开敌人。其余三个排在正面侧面和左右面阻击敌人。连长喊打，我们的冲锋枪，机枪一起向敌人的偷袭小组射击。只听见哒哒哒，哒哒哒的枪弹声此起彼伏。最后敌人偷袭不成功只好撤退。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在芦苇丛中发现了三具敌人的尸体，他们就是昨天夜里偷袭丢下自己生命的越南鬼子。还在芦苇丛中找到了一挺轻机枪，一具四零火箭筒。我们的战士只有五班副班长受了轻伤。打击敌人的偷袭我们打了一个漂亮仗，这要归功于连长的正确指挥。

连长表扬了战士们的勇敢精神，在敌我双方都不太明确目标的情况下，取得了这么辉煌的战果，值得庆贺，值得继续保持和发扬。

我们驻守在146高地已经有3个多月了。敌人还是不甘心他们的失败。他们要组织一次强大的反扑。因为根据侦查员的报告。敌人在实施一个叫“北光计划”的反扑计划，越南当局从南越和北越调派精兵强将，迅速赶往老山前线，共计兵力有4万余人。这是连长接到军前指转达的命令。

接下来，阵地上的战士们严肃紧张的气氛更加严肃紧张了。我问连长，敌人什么时候开始进行大规模反扑？连长说，快了，就这两天，大家都要做好战斗准备。这是一次大仗，恶仗，我们必须高度集中精力，高度警惕。坚守住每一寸来之不易的土地。

“小兵，你想家了吧，这个时候不是想家的时候呀。”连长问我。

“没有想家呀，连长我没有想家。我的心此时此刻都在战场上。”

“连长，你呢，想嫂子和孩子了吧。”

“那当然，我们结婚没有多少时间在一起，身为军人，你嫂子能够理解我。”

“等仗打完了，你和嫂子好好团聚团聚。”

“那当然，我们相互理解，以为祖国和人民的利益为重”

“我敬重连长的人格魅力，你是真正的军营男子汉。”

“小兵，我问你，你家里有女朋友没有？”

“我还小，再说，我们家里穷，没有姑娘能看上我。”

“那你好好干，争取杀敌立功，满誉而归。”

“连长，你看看，我们的正前方500米处是不是有一团团影子在蠕动？是敌人反扑来了吧。”

“我用望远镜看看，你视力特好，真的是敌人的反扑开始了。”

“你去通知各个排长注意警戒，发现情况及时报告。”

“好的，我马上就去了。”

我去通知各个排长，让战士们做好战斗准备，敌人真的又来反扑来了。他们趁我们的阵地上刚下过一场大雨，工事的补修还没有完成的时机进行反扑，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早已把工事修补完毕了。

敌人的行军路线和战术技术，基本上是跟着我们学习的。因为在1979年之前，敌人的一些将领还到过我们昆明陆军学院学习过热带山林丛林地的战术技术，所以他们对我们的战术技术比较了解。我们也知道他们的一些打法。尤其是敌人特工相当厉害，他们破坏了我们在老山前线的许多作战设备，“辛白林”雷达指挥仪器就是被他们特工破坏的。160炮连的炮阵地也是被他们特工炸毁的。还有“白石岩事件”都是他们特工制造的。说起这些事故，连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排长说，敌人离我们的阵地只有70米了，连长下命令吧，要不然敌人真的攻上来了。连长说，让战士们注意观察，让敌人在50米之内再射击。

小伍打开了很多枚手榴弹的盖，排长说，你打开这么多盖子干啥?小伍，我怕真的打响之后来不及拧开盖子。放心，排长，我会注意安全的。

敌人的尖刀班到了我们的射击范围了。连长大喊一声，打，全连战士用摧古拉朽之势，冲锋枪，机枪，手榴弹，火箭筒，一起向敌人的战斗队形射击，投掷。可是，敌人也向我们的阵地发射炮弹，一会儿炮弹从头上飞过，一会儿在战地周围爆炸。我们的战友相继受伤和牺牲，连队的战士越来少，战斗力越来越弱。敌人的进攻越来越猛。

    一排长说，连长，阵地上只是有45名战士了。你看怎么打？这仗打得窝囊。连长说，不管还剩多少人，我们的阵地一寸都不能丢，哪怕只剩一个人了，也要守住阵地。我们连队的旗帜不能倒，倒了，我这个连长就不当了。一排长，你赶紧清点武器弹药，把战士们布置在重要的位置，大家一定要相互支援，协调配合战斗。我一样要参加战斗，指导员留在连部指挥。

敌人的尖刀班已经攻破了我们的第一道防线。我们的战士已经撤退到第二道防线了。情况十分危急。连长说，现在是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我们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有力打击敌人。

    我发射了四发火箭弹，我的耳朵听不见，耳朵里全是轰轰轰隆隆隆的响声。我只看见有几个敌人已经攻上了第二道防线了。我把刺刀推上枪尖，准备与敌人进行肉搏战，有句俗话，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死），也是屎（死）了。连长用手枪射击敌人，一枪一个，连续射击了七八个。我一刺刀将攻上第二道防线的一个敌人捅死了。紧接着，一排长，用手枪打死了一个敌人的指挥员，敌人的指挥员嗷嗷的直叫，倒在了血泊中。我说来吧，老子让你上西天。我不停投掷手榴弹，手榴弹在敌人的战斗队形里轰轰隆隆的爆炸。敌人的第二次进攻被战士们打退了。敌人惨败，我们胜利了，我们举起手中的武器欢呼雀跃。

过了十五分钟，敌人的第三次进攻开始了。这一次敌人进攻的人数相当多，至少有两个加强连的兵力。

   连长左臂空空的袖子，在黑暗中摆动，我仿佛看见一个个敌人冲上来了，要与连长拼过你死我活。连长很镇静，他的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划了几次火柴都没有划燃，最后由一排长划燃了，一排长给连长把烟点燃，连长用劲抽了两口，然后递给一排长。排长也抽了两口后递给小伍。小伍抽了之后这支烟已经所剩无几了，小伍最后把烟蒂放在自己的脚下，狠狠的踏了两脚，小伍靠在堑壕里，用双手抱着冲锋枪，打起小盹来。连长说，趁敌人还没有攻上来之前，我们抓紧时间休息，敌人来了我们就必须全力以赴打击敌人。这支烟是我特意留下来的，就剩下最后一支烟了，我们都抽过两口，即使光荣了也不会因为缺烟抽，成了没有吸够烟的烟鬼。

一排长说，阵地上只剩下20多名战士了，我们这20余名战士要抗击敌人的200多人，在兵力上我们严重不足，我们1个人要当敌人的10个人打。连长说，不要灰心丧气，我们的战士很勇敢，当然，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更应该好好保护自己，保存战斗实力。我估计营部已经向团里报告了，不久我们的援兵就要到了。

战斗开始了。阵地上一小组首先与敌人接上了火。一排长把战士们布置在几个重要的突破口。一排长一会儿打轻机枪，一会儿打冲锋枪，一会儿投掷手榴弹。我发现敌人的重点目标了，如轻重机枪火力点，一样可以用火箭筒摧毁。连长走过来说，小兵，你给我瞄准敌人那个重机枪手射击。我说，是！我就瞄准敌人的重机枪发射，火箭弹“嗖”一声在敌人的重机枪战斗队形里爆炸。几股浓烟滚滚，泥土乱飞，火光冲天，敌人的重机枪火力点被我摧毁了。连长说，好样的，继续保持和发扬。

三班长被敌人的一发炮弹打来，炸伤了他的眼睛。鲜血流满整个脸颊。三班长的眼睛看不清楚了，我给三班长包扎。连长让他下到坑道里去休息。他说，我要继续战斗，誓与阵地共存亡。他用耳朵听，哪里的敌人来了，哪里的敌人没有上来。他说，右边有敌人冲上来了，战士们打呀，狠狠的打呀。他哪里知道，敌人已经攻上了第三道防线。连长在用右手向敌人的战斗队形投掷手榴弹。轰轰轰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一排长，战士们呢？他们到哪里去了？连长问。一排长说，战士们已经撤退到第四道防线了，敌人已经占领了我们的146高地北侧突出部。我们完了。

不允许你说完了，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坚持，让战士们顶住，哪个再往后撤退，我就枪毙谁。连队只剩下16个人了，包括指导员，一个电台通讯员。指导员说，联系上营部没有？赶快告诉营长派援兵，我们连的战士没有了，打光了。电台员说，联系上了，你给营长通话吧。

营长，赶快派兵，我们连在阵地上包括指挥员在内只有16名战士了。敌人已经占领到了第三道防线了。146高地北侧突出部被敌人攻占了。

你是怎么打的仗？我要处分你们。让连长来听话。连长正好往连指挥所走。连长说，营长呀，你真的要让我们连全军覆灭吗？

你给我顶住10分钟，部队马上就到了。等部队把敌打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滴滴滴答答答，滴滴滴答答答，冲锋号响了起来，连长朝山下一看，我们的援兵到了。冲啊，战士们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敌人看见我们的大部队到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一边与我们交战，一边向清水方向撤退。我们的战士英勇杀敌，势不可挡。被敌人占领的146高地北侧突出部被我们争夺回来了。

三班长还在用手指着，右边的敌人攻上来了，战士们狠狠的打呀！左边的敌人攻上来了，战士们打呀！营长走上阵地，看到三班长的情形，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

两个战士把三班长搀扶着走下了阵地。让担架队的战士抬着三班长到野战救护所治疗。

营长说，我错怪了你们，请战士们谅解。我一直在联系你们，电台也联系不上。你们连坚守了这么长的时间，算是超出了我的想象。你们是英雄连队，独臂英雄连的光荣称号当之无愧。

我们连在独臂英雄连长的正确指挥下，打退了敌人的10余次进攻。歼敌210余名，敌人受伤的人数无法统计。缴获了敌人的冲锋枪11支，火箭筒4具，重机枪2挺，子弹5000余发，还有一批战备物资。

连队的伤亡也惨重。牺牲和受伤的人数，在70人以上。我们要撤出阵地了。这里就交给兄弟部队坚守。我看着阵地上的一切，真的不想走，因为我们在146高地坚守了这么久了，就像与人交往一样，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了。我们必须撤出阵地，要去完成下一个任务。

几场激战下来。阵地上的泥土翻了一层又一层。我们真的没有想到，敌人不甘心他们失败，他们发起了10余次的轮番进攻。大家都感到能活下来已经是很幸运和很幸福的事情了。

  接防的战友，是北方部队。他们不适应热带山岳丛林地作战。一个班长问我，老战友，你们是怎么守住阵地的？我说，我们只有一个信念，人在阵地在，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了，我们必须坚持到底，我们的信念不能动摇。这就是我们战胜敌人的法宝。

  连长与接防的连长拥抱，接防连长才知道，连长只有一只胳膊。看着他用右手拥抱着他，心里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马上立正，向连长敬礼，然后再一次用双手拥抱着连长。

   他说，老连长，请你们放心，你把阵地交给我，我一定坚守住，不能让敌人夺取半寸阵地。你们的英雄事迹永远激励着我们连的战士们奋勇杀敌。

   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战斗了5个月的146高地。在离开的夜里，敌人不知道在哪里得来的消息，我们一路走，一路有敌人的炮弹追来。连长说，格老子，越南鬼子，真的长了眼睛的吗？我们走一路他们打一路的炮弹。

一排长说，这还用说，敌人的侦察人员相当厉害。他们早已观察到我们要撤出阵地。不过他们听到我们是独臂英雄连，他们不得不撤退。所以他们用炮弹来欢送我们。

我们走了一个通宵，终于走到了界碑旁。我用手去轻轻抚摸界碑。我感到这块界碑的重量比泰山还重。中国边境有多少这样的界碑呀？又是多少战士用生命和鲜血捍卫了祖国的界碑呢？

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一轮火红的太阳。苍天也为我们感到高兴。之前整天都是大雾弥漫的天气，今天终于阳光灿烂，乌云散开。这种天气表示我们的战争是正义的战争，是对越南侵略者的还击，说明我们的前景无限广阔。

团长和政委站在老山公路上，来迎接战士们顺利撤出146高地，凯旋而归。连长伸出他的右手，与团长政委握手。连长的眼泪都激动得流了出来。政委说，同志们辛苦了，你们是战场下来的英雄，我要为你们请功。说后和战士们一一握手拥抱。

团长一握到连长的右手手，心里就一种莫名的忧伤。因为左手这条胳膊已经失去了五年多了。这五年多来，在连长妻子的眼里是一种疼痛。团长知道连长的勇敢精神，这种精神胜过了许多赞许他的话语，不用说，连长心里就明白，团长对连长疼爱有加。

   连队经历了一次次大的作战任务之后，战士们显得更加成熟了。不像地方上那些人说的老山战斗简直就是用人去堆，解放军牺牲和受伤了很多人，这是一种误解，虽然牺牲了和受伤了一些战士，在历来的战争中，取得最后胜利的依然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那些烈士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里躺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是中国历史上的丰碑。连长说，今天要去看看烈士陵园里的战友，是他们的牺牲才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幸存，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们来到烈士陵园，看见一块块墓碑，连长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找到了连队牺牲战友的位置，连长倒了一杯杯白酒，点燃一支支香烟，祭奠我们的英雄，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不寂寞。有了他们的献身精神，共和国的旗帜上永远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连长站在烈士陵园的最高处，向下俯瞰，他看见，那一个个战士仿佛还在战场上拼杀，排山倒海般冲向敌阵，势不可挡。一个战士倒下了，另一个战士又冲了上去，直到战斗的胜利。

连长说，亲爱的战友，我们来看你们来了。你们离开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在心里无限悲伤，因为你们的离开造成了战友之间的断层。我给战士们说，我们的战友之情没有断，虽然你们走进了天堂，但是，你们为国捐躯的勇敢精神永远激励着战友们前进。

连长让战士们站成一排，然后喊，全体都有，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今天是我们来看望烈士们的难忘的日子，我们要学习烈士们，献青春洒热血的牺牲精神，在今后的防御战斗中，我们必须提高警惕，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很好地保存战斗实力，狠狠地消灭敌人。我们向英雄的烈士们敬礼！

战士们都举起右手，向墓碑敬礼。山仿佛降低了高度，树仿佛在颤抖，青草仿佛低下了头，小溪仿佛在流淌悲哀的歌。长天与白云共舞，泪水与落叶飘零。

好在，我们的民工同志们，把烈士们放入棺材之前，都要把烈士的身体认真清洗一遍，给每一位烈士穿上崭新的军装，戴好军帽，把遗体摆放整齐。哪怕是只有一只手，一只脚，一个钢盔帽，都是一个烈士的象征，都可以埋一口棺材。墓碑上，写上了名字，出生年月，部队番号，家庭详细地址，这样后面的亲人来祭奠才能容易找到烈士的坟墓的位置。

连长站在烈士陵园的最高处，一排一排地数，怎么也数不清。数了一遍又数第二遍。数了二遍数三遍，他数着数着眼睛又溢满了悲伤的泪水。多好的战士呀，说没有就没有了。我不知道怎么给战士们的爸爸妈妈，亲人交代？

指导员说，连长，我们回去吧，营长发来了电报，叫我们马上赶回阵地，敌人又在组织人员反扑了。今天，当地的老百姓送给我们连送来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就是因你是独臂英雄而取的名字。叫“独臂英雄连”。老百姓是靠山，我们连的“独臂英雄连”比哪个赠送的荣誉都值钱。

指导员把旗帜举在手里，站在烈士陵园的最高处，烈士陵园的风把旗帜吹着，迎风飘扬。那鲜红的旗帜下就是战士们的灵魂，就是活生生的生命。

回到东山阵地上，我们连的战士得到了营部兵源的补充，现在已经是一个正规的建制连队了，100余人的干部战士有的是新面孔，大家相互认识，相互介绍。新战士们都说，能够在独臂英雄连当兵，感到无尚光荣。战士们把老百姓赠送的独臂英雄连的旗帜插在阵地上，旗帜迎风招展。指导员说，我们要紧密团结在连党支部的周围，珍惜来之不易的荣誉，把敌人赶出老山地区，让老百姓真正过上安宁的安稳的日子。

敌人还是向我们的阵地上发射炮弹。三三两两的炮弹，东一发，西一发，没有规律，证明敌人的战斗力已经不堪一击了。连长用右手与新来的战士一一握手。新战士感到很新奇。为什么连长只有一只右手呢？他的左手呢，到哪里去了？

后来，我当上了连队的文书，我不得不向新战士们讲解关于连长独臂英雄的故事。新战士们听着听着就发出疑问，连长的左手为什么不医治好？让连长丢掉了一只胳膊，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

我看见“独臂英雄连”的旗帜，我仿佛看见连长还在与敌人激战，我们连的战士还与敌人激战，我又仿佛发现连长之前断掉的左臂上长出了一只新胳膊……

（发表于《作品》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