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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朽断桥 流水传佳话

作者:浦江闲鹤 阅读:316 次更新:2023-11-09 举报

第一节

酒令结束,乾隆望着脸上仍有些尴尬的和珅不禁哈哈大笑。他用折扇一敲和珅脑袋戏谑地说道:“和二啊,现在酒已喝好,是不是该去湖里转转啦?”

和珅一听此话顿时来了精神。只见他满脸堆欢地对乾隆说道:“回主子话,奴才是这样想的。您看今儿个万里晴空风和日丽,又正逢六月初六,晚上的一弯新月肯定是美得不行。不如趁此机会,主子就在这楼顶的暖阁里先歇息一两个时辰,等养足了精神,下午先去‘湖心亭’游玩一番,晚上再去‘三潭印月’饮酒赋诗赏月。岂不美哉?楼顶的暖阁奴才早已分付老板为您备好,一准儿的舒适;还有奴才和小丫头杏儿在一边儿侍候着,包您满意。老刘他们几位可以去楼后半山坡的‘眠月阁’暂作歇息。主子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人说和珅就是乾隆肚子里的蛔虫,真是一点儿不假,乾隆听和珅如此安排正中下怀。不禁笑着说道:“如此安排甚好。刘墉啊,你们几位也去‘眠月阁’里好好歇息歇息,免得晚上打不起精神。”说完,便由杏儿、和珅搀扶着去了。

待乾隆、和珅上楼之后,纪晓岚悄悄向袁枚使个眼色,却对刘墉说道:“老刘啊,那咱们就下楼去吧?先在湖边观观风景散散步,然后再去‘眠月阁’里喝点茶休息休息。”说完径直往楼下去了。袁枚知道纪晓岚有话要对他说,便慢悠悠也跟了过去。在西湖边走了一会儿,纪晓岚见刘墉与奚知府往西去了,此时四周无人,遂快步走到袁枚身边低声说道:“袁兄,你闯大祸了知不知道?”

袁枚神情黯淡地答道:“谢兄台冒险相告。刚开始我并未意思到,等感觉到皇上神色语气不对为时已晚。其实我望着那个‘曲’字并没有丝毫质疑的意思,而是在猜想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竟然会有那么多学子对此提出质疑,甚至诽谤?万没想到就这么短暂的一瞬,竟然引起了皇上的猜忌和震怒。现在我是百口莫辩,纪昀兄智慧,不知可有什么法子帮我化解?”

纪晓岚低声说道:“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吧。为今之计你只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该怎样就怎样,等回京之后即刻害一场大病,然后让家人带上贵重礼品去求和珅,求他帮忙向皇上递交一份请求辞去名下一切职务,回浙江慈溪老家养病的折子。和珅与你并无隔阂,而且既贪财又得皇上宠幸,由他将折子递上去,可保你躲此一劫。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和珅与你聊起我,你就按你对我的印象实话实说,但千万不能提及我们私下见面之事。切记!切记!”说完一抱拳,道声:“袁兄珍重!”便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袁枚深知被乾隆猜忌的凶险,也深信纪晓岚的法子能救他性命,回京后照此办理果然奏效。两个月后,被乾隆发配到江苏沭阳任县令,三年后辞官隐居于南京小仓山随园,吟咏著述,教授弟子,乐在其中嘉庆二年(1798年)袁枚去世,享年82岁,去世后葬在南京百步坡,世称“随园先生”。

和珅服侍乾隆在楼顶暖阁里,一张铺有锦被的红木摇椅上躺好之后,附耳交代杏儿几句便下楼来到“眠月阁”里。此时“眠月阁”内并无一人,转身回望之际却见袁枚正独自从湖边向这里走来,便招呼一直恭候在阁外的店小二为他俩各沏上一杯“西湖龙井”,然后挥手让他去了。等袁枚在桌前坐定,和珅诡谲的一笑说道:“袁大人,这里没别人,和某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袁枚连忙站起笑着抱拳答道:“和大人说哪里话?但问无妨。凡是下官知道的,定当据实相告绝无欺瞒。”

和珅大咧咧的用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和某就是有点儿好奇,你老兄怎么会在皇上面前那么维护他纪大烟袋?莫非是私下里受过他什么好处不成?”

和珅漫不经心一句话,着实伤了袁枚的自尊。但他惹不起和珅,此时更不敢开罪于他,只得无奈地一笑说道:“和大人说笑了。下官在朝堂里人微言轻,谁都不敢得罪,皇上点名要下官点评,下官只能如实禀奏又岂敢欺君?至于纪晓岚,说我受他好处是假,受过他气才是真。”袁枚喝了一口茶水又接着说道:“前年端午节那天,下官与他同在‘尚书房’侍值,忽然听他问我,‘湖北汉口的方言你熟不熟?’听我说‘知道,但听不太懂。’他笑着对我说,‘挺好玩的。’然后就以汉口方言说了一句:‘儿子伢成家以后,远的远冇得近的孝顺。’当时我似懂非懂浑没在意。直到前年秋天,我与一位汉口籍的庶吉士聊起这句话时方才明白,原来他是在戏弄我。我与他同朝为官年龄比他大,论官职比他还高半级,他竟然把我比作他儿子。您说像这样总爱戏弄人的主儿,下官能与他深交吗?”

和珅咯咯一笑,说道:“这个纪大烟袋还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仗着皇上器重他的文采,就执意妄为。慢说你我,满朝文武大臣除了刘墉父子,哪个没有被他戏弄过?更可恨的是,他连皇上也敢冒犯呐!”

“竟然有这等事?难道皇上就没治他的罪?”袁枚吃惊地问道。

“可不是嘛!”和珅气恼地说道,“前年秋天,为编修《热河志》,他随我还有钱大昕陪皇上微服去热河视察灾情。原本我们两辆大车所带食物和水十分充足,却被他三下五去二都送给了路上逃难的灾民。一天下午,正当我们又饥又渴赶路时,忽然看见对面一辆马车上有一小孩儿在吃李子,他从我这儿拿了三十两银子只买了三个回来。我和皇上都以为他会分我们一个,谁知他竟然说,民间传说‘行旅之人不宜吃李子,吃了会妻离子散。’结果他把三个李子全吃了。皇上气得不行,说‘难道你就不怕妻离子散?’谁知他却回答说,‘我的老婆个个长得丑,离了就离了;儿子没一个听话的,散了就散了,等娶了新媳妇再生他几个也不迟。’皇上无奈,只得作罢。”和珅刚说到这里见刘墉过来了,遂低低交代一声:“这些话万万不可让他人知晓。”便与袁枚地北天南的聊起闲话来。

乾隆一觉醒来见未时已过,和珅与杏儿正笑眯眯地候在摇椅两旁,不禁笑着说道:“这一觉睡得比那中午的酒菜还香,快扶爷起来。”简单洗漱之后,喝了几口茶水,等到了楼下,纪晓岚等人已在大门口候着了。乾隆见和珅请他顺来时的路返回,不禁诧异地问道:“和二你搞什么鬼?从这里沿湖边到‘平湖秋月’码头,走不了几步就到了,何必绕那么大圈子?”

和珅笑着神秘地对他耳语道:“从这边走,奴才能让主子您看一出儿好戏。”说完还肯定的点了点头。乾隆一听从这边走有好戏看,自然求之不得,便随着他沿林荫小道一路走去。过“西泠桥”之后乘马车一路向南,在“望湖楼”处三岔路口右转,准备沿“白堤”过“断桥”一路向北,然后再由“平湖秋月”码头登画舫游湖。车子刚到“断桥”前便听到路边一群人在“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还挺热烈。乾隆见和珅得意的脸色,便知道好戏就在这里。等下得车来,却见一名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带着身后一群年轻学子迎上前来,向他们抱拳问道:“请问诸位可是从京城来的?不知诸位中间有没有一位名叫纪晓岚的先生?”

第二节

和珅笑容可掬上前一步,用左手一指身后的纪晓岚说道:“这位就是,不知这位先生贵姓?找他所为何事?”

只见那位儒生抱拳说道:“这就好。在下姓蒯,是城南‘敷文书院’的授课先生。前日闻听有一位自称‘天下第一才子’、名叫纪晓岚的先生要来西湖游玩,便不揣冒昧,以一副据说是宋代东坡先生在杭州任知府时留下的上联向纪先生求对。这副上联流传于杭州数百年无人能对,已被我杭州‘四大书院’公推为‘天下绝对。’纪先生乃当今‘第一才子’,不知可有兴趣对上一对?”

纪晓岚呵呵一笑,抱拳行礼上前一步说道:“原来阁下就是名震江南的‘敷文书院’教授蒯喆蒯先生,纪昀这厢有礼了。据在下所知,‘敷文书院始建于

贞元年间(785-804),报恩寺”,位于杭州城南凤凰山北万松岭上,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西湖)。弘治十一年(1498),浙江右参政周木改辟为万松书院。明代理学家王阳明曾在此讲学。康熙皇帝南巡时,为书院题写浙水敷文匾额,遂改称为‘敷文书院。是杭州城规模最大、历时最久、影响最广的浙江文人汇集之地,与崇文书院’‘紫阳书院’‘诂经精舍并称为杭城四大书院就连我大清朝时任‘东阁’大学士的袁枚袁先生也出自该院门下。先生能在此书院担任教授,胸中必有惊人艺业。既然蒯先生诚心相邀,纪昀自当遵命。但蒯先生刚才那句‘自称为天下第一才子’的话,纪昀必须得更正一下,因为纪昀从未说过如此狂妄之语。但对于数百年无人能对之上联,纪昀倒是非常有兴趣一对,请先生出示上联。”

蒯喆将纪晓岚等人引至身后路边的书桌前,只见桌面纸上写着一副上联——

“车轮碾断桥 千碾不断 千年不断;”

乾隆看后将和珅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和二,这就是你让爷看的‘好戏’?谁都知道这西湖‘断桥’是冬日雪霁之后,的阳面雪已消融,而阴面仍有残雪,文人墨客从葛岭远眺,酷似桥断了一般,所以取名‘断桥’。这副上联虽然写得很精致,也很有趣味性和观赏性,但难度好像并没有姓蒯的说得那样高哇?”

和珅笑着答道:“主子您说得简直太对了。这副上联从表面儿上看,难度的确没那么高。但是,就因为表面儿上看不出它有多高的难度,所以才带有很大的欺骗性和诱惑性。其实这副上联难度极高,奴才从昨儿个琢磨到现在,脑袋瓜子都想疼了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肯定会够他老纪喝一壶的。主子您就等着看一出儿好戏吧!如果今儿的这出戏不精彩,奴才情愿把脑袋割下来给主子您当球儿踢!”说着还特意做出一个踢球的动作给乾隆看。

乾隆噗嗤一笑,用折扇指着和珅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走,咱们看看去,看他老纪怎么应对。”

乾隆与和珅走了过来,见纪晓岚正在说话。只听他对蒯喆说道:“纪昀无意探究这副上联是否真的出自东坡先生之手,但该联以‘断桥’为主题,以‘车轮’为媒介,以‘碾’字为纽带,再以‘千碾不断、千年不断’层层递进而构成,可谓机关重重、精巧绝伦,难怪数百年无人能对。”纪晓岚说到此处猛嘬了两口烟,然后将桌上毛笔在砚池里舔得几下,接着说道:“东坡先生的上联是——

车轮碾断桥千碾不断千年不断;’纪昀的下联是——

毛笔书流水百书难流百术难流。 ’”纪晓岚边念边写出一副下联来。写完放下毛笔笑着说道:“纪昀不才,还请蒯教授及在场诸位不吝赐教。”

乾隆见纪晓岚的下联完全不像上联那般明晰顺畅,而且多少还有些别扭,又见在场各位均只低头观看、默默沉思却并无一人出声,不禁心下忐忑。

和珅见乾隆脸上有些挂不住,而纪晓岚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顾自在一边儿抽烟浑不在意,知道此时必须得有人出来说话,而这个最佳人选就是袁枚。于是他笑着对袁枚说道:“老袁呐,你可是‘敷文书院最得意的门生弟子,又素有‘南袁北纪’之称,此时唯独你老兄最有发言权。还是你来点评一下吧!”

蒯教授只听说本院出了一名学子,现在朝廷翰林院任“东阁”大学士,但却并不认识。听和珅这么一说,连忙上前向学长行礼,并诚挚请他作一点评。

袁枚是一名既为人正直又略带些许圆滑的学者,这就是他虽也受过纪晓岚的戏弄,但对纪晓岚超凡学识的敬仰依然是第一位的。只见他用手抚摸着对联,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和管家与蒯教授都让在下做个点评,那在下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诸位都知道‘出句容易对句难’,这是因为楹联的出句,一般都是以人们所熟知的,而且比较特殊的‘景’或‘物’为媒介,经过反复推敲琢磨而产生,不但自然流畅、雅俗皆宜而且属对难度较高,所以很容易为人所接受并推崇。对句就不同了。它是被动而生的,不但要受到上联许多条件的制约,而且大多还得在尽可能短的时间之内,以即景即兴的方式呈现在人们面前,所以它是全新的,写出来后一时不为他人所理解,或一时参不透其中玄奥这很正常,不足为怪。在下以为,纪先生这副下联与上联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理由有三——

一)东坡先生这副上联以西湖著名景点‘断桥’为主体,纪先生的下联却是以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俞伯牙高山流水觅知音著名典故中的‘流水’为主体,就格调而言,纪先生的下联较上联明显高出一个层次。

二)东坡先生上联中的‘断桥不断’,是杭州西湖的一种特殊现象,而‘断桥’这个动名结构词组相对应,且平仄相拗的词组诸如‘垂柳’‘流水’‘飞鸟’等,均不具备这种特殊属性,这也是这副上联数百年来无人能对的一个主要原因。纪先生面对难题独辟蹊径,仅以一个‘书’字就轻而易举破解了这个难题,因为用毛笔书写出来的‘流水’,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流动的。若论难易程度以及遣词用字之机巧,纪先生的‘书’字明显要比东坡先生的‘碾’字高出一筹。

三)纪先生下联中‘书’字的谐音字‘术’,指的是书写的方式与方法,而上联中‘碾’字的谐音字‘年’,仅仅只是个时间单位,非常直白,完全不能与下联中的‘术’字相提并论。

以上三点便是在下认定纪先生的下联较东坡先生这副上联,有过之而无不及

的理由。还请龙爷、蒯教授以及在场诸位不吝赐教。

第三节

乾隆虽然内心里异常恼怒袁枚对康熙爷的大不敬,但对于他的这番点评却是由衷地赞赏,只是他不愿说,却又不能不说几句。于是灵机一动笑着问蒯喆:“不知蒯教授对袁先生的这番评论有何见教?”

蒯喆不禁惭愧地说道:“想不到在我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杭州城流传了几百年,被我四大书院视为‘天下绝对’的一副上联,在纪先生手中竟然轻而易举的就给对上了,而且还对得那么完美、高绝,蒯喆当真钦佩之至。如若纪先生、袁枚学长以及诸位京城贵客择日能‘万松岭’上做客,那将是我蒯喆以及‘敷文书院’莫大之荣幸。我书院全体员工学子,必列队夹道以欢迎各位!

“蒯教授客气了。”纪晓岚呵呵一笑谦恭地说道,“等乾隆皇帝去‘敷文书院’拔擢人才之时,我等一定前去拜访先生。”说完抱拳与蒯教授等人作别,然后躬身让在一边请乾隆先走,并随之一起缓缓向“平湖秋月”码头走去。

平湖秋月是杭州西湖十景之一,南宋时并无固定景址,而以泛舟湖上流览秋夜月景为胜。康熙三十八年,康熙皇帝巡视西湖御笔亲书平湖秋月匾额,景点由此而固定下来乾隆皇帝数年前第一次游览西湖景点平湖秋月时,曾写下《平湖秋月》诗一首——

春水初生绿似油,新蛾泻影镜光柔。 

  待予重命行秋棹,饱弄金波万里流。

然后由此处乘画舫前往“湖心亭”,此次依然如故。来到平湖秋月码头,乾隆一行首先瞻仰了“御书楼”上方,圣祖康熙皇帝御笔亲书的平湖秋月匾额,然后乘画舫向“湖心亭”而去。“湖心亭”位于西湖中央,是“中国四大名亭”之一。小于三潭印月”,大于阮公墩,合称“湖中三岛”。古人将湖心亭”誉“蓬莱”,三潭印月”誉为“瀛洲”阮公墩”誉为“方丈”。

乾隆一行乘画舫行不多时便到了湖心亭”。上得岛来,从“湖心平眺”极目四眺,万顷波光尽收眼底,四围山色如列翠屏,不禁心旷神怡。和珅见乾隆心情甚好,遂上前一步笑着低声对他说道:“主子,这位新上任的奚知府想请您给‘湖心亭’景点留两幅墨宝,您看给不给他这个面子?”

和珅这句话恰恰又搔在了乾隆的心眼儿里,不禁愉悦地说道:“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俗话说得好,‘新官儿上任三把火’,爷我既然用了他,总该给他这‘三把火’上再添点儿柴吧?去‘喜清阁’!”其实“喜清阁”就是我们常说的“湖心亭”。等乾隆一行走进“喜清阁”,奚知府已将笔墨纸砚在书案上准备停当。乾隆满意地看一眼奚知府,提起笔来略加思忖,先为“喜清阁”题写匾额静观万类”,接着又题写了一副楹联——

波涌湖光远山催水色深

写完意犹未尽,想想后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下虫二二字方才罢笔。然后笑着问奚知府:“你可知道这‘静观万类’与‘虫二’的出处吗?”

其实奚知府甚有文采,只是时运不济,在几任知府手下做了多年的“同知”,幸得刘墉等人在复审司马彦案件时发现并向皇上推荐了他,这才坐上了这个宝座。眼见皇上答应他的请求瞬间写下三幅字来,激动之余正思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忽然听得皇上相问,遂赶紧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龙爷话,属下略知一二,说得欠妥之处还请龙爷斧正。‘静观万类’出自北宋程颢《秋日偶成》——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虫二’出自唐朝李白写在‘岳阳楼’上的一副对联——

‘水天一色,

風月无边。

龙爷这幅波涌湖光远山催水色深’的楹联,将西湖景色概括到了极致。属下准备即刻请能工巧匠,将匾额与楹联刻在‘喜清阁’的正面,再将虫二’二字刻在太湖石碑上,立在‘喜清阁’南面供四方游客万世瞻仰,三日内完工,届时请和管家前来验收。不知属下这样回答和安排是否妥当?还请龙爷指教!

乾隆听后十分满意,笑着说道:“不错。”随后将折扇向“三潭印月”方向一指,也以京剧道白的口吻说道:“乘舟前往‘三潭印月’去也!”

“三潭印月”杭州西湖十景之一,被誉为“西湖第一胜境”。是西湖中最大的岛屿,风景秀丽、景色清幽享誉中外。从画舫上远远看去,岛上树影婆娑柳绿花,与雕栏画栋的各式建筑相映成趣。

乾隆一行从码头上岸,首先瞻仰过先贤祠”,而后步入九曲桥“开网亭”“闲放台”“迎翠轩”来到御碑亭”。待瞻仰过康熙御碑,灯火辉煌的“百寿亭”内酒菜业已摆放停当。此时天已暗了下来,一弯新月透过对面树梢的枝叶间隙正向这边窥视,颇具神秘浪漫色彩。酒菜还是孤山“映月楼”的酒菜,味道依然那么香醇鲜美,但此时此刻天上星月、水中星月与人眼中的星月交相辉映,一如童话中的世界让人着迷,大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当酒饮至半酣,大家见乾隆微笑着站起身来,用折扇指着湖中那弯明月朗声吟道——

湖中月潭中月眸中月却乃空中月;

乾隆吟完,和珅兴奋地刚想赞颂几句以讨乾隆欢心,不料纪晓岚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站起身来接口吟道——

岛上人棹上人座上人一如画上人。

纪晓岚吟完,顿时博得大家一阵掌声。乾隆望望一脸温怒的和珅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和珅呐,此时正值‘月上柳梢头’,欲助酒兴岂可无诗?不知你有啥好的建议呀?”

和珅一听乾隆问话顿时忘了心中不快,只见他喜笑颜开对乾隆说道:“主子,您这话算是说到奴才心眼儿里去了。奴才以为,吟诗如同行令,行令就得有‘酒司令’,这位‘酒司令’还非主子您莫属。咱们几个就以‘月’字为题,每人轮流吟诵一首古诗。要求是,每首诗为四句,先报题目后吟诗,诗中必须含有‘月’字,违者罚酒一杯,另带罚讲一个笑话小故事。主子您以为如何?”

乾隆还没张嘴,却听纪晓岚说道:“龙爷,行令单以‘月’字为题似乎欠妥。现在已是夏天,又正值一弯明月当头,理当以‘夏月’二字为题才对。吟咏含有‘夏月’二字的古诗词,既应时应景又符合情理,岂不更好?”

和珅一听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世上带‘月’字的古诗句多如牛毛,而带‘夏月’二字的古诗句却少如‘凤毛麟角’。自己这些年为了讨皇上欢心和费尽心思敛财,早已把这些东西忘到九霄云外,今儿晚上恐怕又要‘嘬瘪子’了。”

乾隆笑着说道:“和二呐,老纪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定了。不知哪位先来?”

第四节

和珅毕竟是和珅,虽然脑子在飞速运转搜索诗句,脸上却依然微笑着对乾隆说道:“奴才一切听主子的。既然是奴才的提议,当然还是奴才先来,然后依次是老袁、老刘、老奚,最后是老纪”就在他与乾隆说话之际,突然脑子灵光一闪,不禁喜上眉梢。只听他笑容满面接着说道:“主子,那奴才就献丑了——

羊士谔寄黔府窦中丞》:

汉臣旌节贵,万里护牂牁。

夏月天无暑,秋风水不波。吟完做个手势:“老袁,该你了。”和珅的诗句赢得一阵掌声。乾隆还特地为他叫了一声“好!”

掌声停后袁枚更不迟疑,起身吟道——

宋岳珂《六月二日乙丑滥溪大雷雨

人言夏月雨甲子,赤地千里真旱祥。

今年六月天久亢,平畴龟坼田禾秧。吟完向刘墉做个“请”的手势。

刘墉笑笑点头谢过,起身吟道——

   白玉蟾赠城西谢知堂

栾巴噀饭飞成峰,左慈剪艾化为龙。

夏月梅花冬月电,似此伎俩问吕钟。老奚,该你了。”刘墉所吟之诗又博了个满堂彩

奚知府虽然心中羡慕,口中却未有丝毫停顿。只听他接口吟道——

刘商早夏月夜问王开》:

清风首夏夜犹寒,嫩笋侵阶竹数竿。

君向苏台长见月,不知何事此中看。纪先生,轮到您了。”奚知府吟完又赢得一阵掌声。乾隆将折扇一击左手赞道:“这前后两首诗放在一处吟来,格外耐品。真的很好!”

纪晓岚冲奚知府点头一笑,接口吟道——

释文游兴

时当孟夏月,嘉木清且稠。

众鸟相和鸣,关关无时休。和二啊,又轮到你了。”纪晓岚这首诗让乾隆情不自禁道出“精彩!”二字,并赢得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

和珅本来还在搜肠刮肚,听纪晓岚一催一着急,瞬间又想起一首诗来。不禁意气风发的朝乾隆看了一眼,欣然吟道——

白居易首夏病间》:

况兹孟夏月,清和好时节。

微风吹夹衣,不寒复不热。老袁,又该你了。”和珅说完见纪晓岚正斜眼望着他笑,而其他人包括乾隆在内,神色都有些古怪。不由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啦?这可是唐朝大诗人白居易的诗作,而且首句就有‘夏月’呢!”

纪晓岚喷了他一口烟笑着说道:“教你和二涨点儿见识。从古至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带‘丧’‘病’的诗作一律不得入酒令,因为不吉利。啥话也别说,先罚酒一杯,然后讲一个笑话小故事。如果讲得不好,接着再罚!”

和珅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他尴尬地望了望乾隆,先自罚一杯,然后略想了一想,开口讲道:“南北朝时一名武官在城中巡夜有个人犯了宵禁被武官捉住。这人自称是书生,与同研习功课,因此回来晚了。

武官说“既然你说自己是书生,我且考你一考。

书生答道军爷请出题。

武官思考良久突然说道“哼,便宜了你,今恰好没题。诸位大笑。乾隆笑着说道:“和二吟诗差点儿,讲个笑话儿倒挺厉害。袁枚,该你啦!”

袁枚依然是想也不想,朗声吟道——

赵时韶竹夫人》:

玉骨冰肌夏月凉,更无人妒得专房。

醉翁爱作身边伴,只恐西风又隔老刘,又轮着你了。

“好一句‘玉骨冰肌夏月凉,更无人妒得专房。’”纪晓岚情不自禁赞道。

刘墉自信地看了袁枚一眼,接着吟道——

曾会题仙都山二首其一

笑秦铭泰岳,嫌舜葬苍梧。

夏月风长满,秋霜草不枯。老奚呀,又该你了。”刘墉这首又博了个满堂彩。乾隆笑着赞道:“既具沉稳持重,兼具轻灵飘逸,好诗,好吟。”

奚知府冲刘墉谦恭地点头笑笑,开口吟道——

齐己山中答人》:

夏月山长往,霜天寺独寻。

故人怜拙朴,时复寄空林。纪先生,又轮到您了。

纪晓岚笑着抽了一口烟,接着吟道——

宋陈必复《偶成》:

绕屋栽梅亦可人,最怜夏月绿阴清。

前村雨过山如洗,深径风来竹自鸣。和二,又轮着你啦!千万别紧张!

   “我有啥好紧张的?真是!”和珅不屑地瞥一眼纪晓岚,想想后吟道——

姜特立夏月山中闻莺》:

深山五六月,犹自有莺簧 

吸满幽人听,何如入建章。和珅抑扬顿挫刚一吟完便发觉诗中缺了“夏月”

二字,顿时恼怒地用手拧了纪晓岚一把,冷笑着低声说道:“行,纪晓岚,你这样变着法儿的阴我,咱走着瞧。我和某愿赌服输。”说完,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想了一想,又讲了一个小故事——

书生在京城租了一间房用来读书。只是他都出去游玩,一玩就是一整天。终于有一天书生喊书童:“取书来!”书童找了一本《昭明文选》递给他

书生看后说道“太低”书童又拿来《汉书》。

还是太低!”书童又拿来《史记》

书生不耐烦地说道“还是低!

书童惊诧不已,问道“此三部书学问甚高,不知先生为何一直嫌低?

书生把床一拍“你说啥呢?我要睡觉,取书作枕头诸位又是一阵大笑。乾隆把眼泪都笑了出来:“你呀,简直一个‘活宝’。老袁,该你了!

袁枚笑过之后又接着吟道——

元李真人菩萨蛮·还丹火法将何作》:

进为春夏月。退象秋冬节。

既未入坤宫。还丹道已穷。老刘,又该你啦!

刘墉冲他点点头,接着吟道——

真德秀卫生歌》:

惟有夏月难调理,内有伏阴忌冰水。

瓜桃生冷宜少餐,免至秋来成虐粒老奚,又该你啦。

乾隆笑着说道:“连卫生歌都出来了,可见带‘夏月’之诗已所剩无几。老奚呀,你可得当心了!

奚知府朝乾隆鞠了一躬,接着吟道——

李道纯《炼丹砂·示众》

灵地平平。饥来吃饭困来眠。

夏月单衣冬盖被,玄外无纪先生,该您了。

现在就剩纪晓岚了。和珅见他刚要张嘴,突然抢在前面笑着说道:“我说老纪呀,你现在紧不紧张啊?如果紧张的话,就先喝杯酒镇静一下。你可是我大清国‘第一才子’,你要是接不上来,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你说是不是啊?”

    纪晓岚呵呵一笑:“你这招对我不好使。”说完朗声吟道——

杨巨源夏日裴尹员外西斋看花

笑向东来客,看花枉在前。

始知清夏月,更胜艳阳天。吟完,将抽尽的烟灰用力磕掉,然后又装上一锅顾自抽了起来。

乾隆一抖折扇笑着说道:“纵观你们五位所吟之诗,最差的是和二,最讲究的是老纪,因为爷发现他在吟诵古诗的同时,还有意将‘夏月’二字按顺序安排在所吟三首诗的第一句、第二句和第三句中,诚属难能可贵。爷我想再问老纪一句,不知你是否还准备了第四首,并且‘夏月’就在第四句中?”

纪晓岚点点头,笑着吟道——

“唐戎昱玉台体题湖上亭》:

蔽日高高树,迎人小小船。

清风长入坐,夏月似秋天。

纪晓岚这首诗一经吟出,便博得在座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乾隆无限感慨地说道:“爷我自第二次南巡以来,这一路上无论是出联对句、吟诗作诗,抑或是出谜猜谜,你老纪都表现出了超凡脱俗的记忆能力与文字驾驭能力,堪称出类拔萃。真不愧我大清‘第一才子’之称谓!”

这一晚,乾隆一行在“三潭印月”直玩到很晚方才意犹未尽的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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