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外行说
美食的要素,在于美字,但食物之前,是何时被冠以美字的,仍需考证。关于这一点,我猜想它应是人在丰衣足食之后胡思乱想想出来的,不然,食不裹腹,有残羹剩饭就好,遑论什么美食。食与美食,一为吃饱,一为吃好。美食虽从吃好,还有很要紧的一点,就是看这个食,是不是你爱吃的,这是一个前提。再好的东西,若不是你爱吃的,它对你而言就不是美食。
鱼腥草不但能吃,还可以成为一道美食,是我小时候所不知道的。如今看人吃鱼腥草,津津有味,甚至还能吃出许多时尚来,比如降血压,比如控血糖,比如美容身体,等等等等。鱼腥草好吃,还有那么多好处,我硬是吃不了,不但吃不了,入口还有想吐的感觉,这不怪谁,只怪自己没这口福。我不吃,并不影响爱吃的人对它的喜好,但它在我这儿肯定不是美食。
熊掌在食物中被认为是至上的东西,孟子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鱼和熊掌,二选一,孟夫子选择了熊掌(孟子此文并不是讲美食,而是借此对生死观进行深入讨论,比喻面对生命和大义之间的选择,不是这里要讨论的)。我没吃过熊掌,不知其味,从梁实秋先生的《由熊掌说起》这篇散文里知道它大概跟肥肉差不多:“熊掌吃在嘴里,像是一块肥肉……又软又粘又烂又腻。高汤煨燉,味自不恶,但在触觉方面并不感觉愉快,不但不愉快,而且好像难以下咽。如果我有选择的自由,我宁舍熊掌而取鱼。”我不吃肥肉,如果让我选择,也只能跟梁实秋先生一样,宁舍熊掌而取鱼。
说到吃鱼,不少人爱吃生鱼片,即我们“两广”常说的食鱼生。鱼的腥味比较重,煮起来手法不到位还不容易去除,可奇怪了,鱼生并没有鱼腥草那样的腥味,爱食鱼生的人还把它当美食。不过这道受到不少人喜爱的美食,大部分人还是不敢吃。
在我们的一个少数民族山区里,有两道特别的菜:生羊血和腌酸鱼。这两道菜不只当地人爱吃,许多从山外来的人也很想吃。生羊血是先在鲜羊血里放盐稀释后,把些羊肉羊杂剁碎加上配料炒熟,适量分进碗里,每碗舀进一、二汤匙稀释过的鲜羊血,倒满凉开水搅匀,羊血慢慢凝固后,鲜红晶莹,有好此一口者,能吃二、三碗,大呼过瘾。腌酸鱼则是将鲜鱼开膛洗净,放进陶缸内,倒入米汤密封,腌一段时间,让鱼自然发酵变酸,有贵客至,或遇重大节日方才启封。这种腌酸鱼,骨刺都给腌软了,食用时不用再煮。有人最好这一口,碰到就迫不及待地要开吃。面对深受欢迎的这两道少数民族美食,我还是不敢吃。看到鲜红的生羊血,就会联想到某种不易入目的东西,闻到那冲鼻的腌酸鱼的气味就不好受。
美食通过人的味觉反应出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味觉,别人认为好吃的东西,你不一定入得了口,你见好吃的东西,人家也不一定吃得进去,所谓“众口难调”,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美食还与人的生活水平有很大的关系,一般人家,鸡鸭鱼肉,能调出好的味道就是美食。而富贵人家,特别是暴发的人,则要吃野生的、名贵的东西,即所谓山珍海味。然而真正的美食,并不以食材的名贵为根本,味道才是最重要。中国菜之所以风靡全世界,主要还是靠厨师烹饪的功力,用普通的、大众的食材做出上等的口味,是中国菜一大特色,如袁枚所说的:“豆腐得味,远胜燕窝;海菜不佳,不如蔬笋。”大概就这意思。
中国名菜,遍布大江南北,各具特色,也有着不同的享受群体。“两广”最爱的白斩类,不一定什么人都喜欢;湘、川的辣和麻辣,也不一定谁都受得了。美食就应是自己喜欢的、感到好吃的东西,它们不论贵贱,山珍海味,街边小吃,乃至于平常的小零食,只要合自己口味,是自己爱吃的,就可以称为美食。
但凡会吃的人,多讲究烹饪的精致,更讲究对自己的口味。只看价钱,只求名贵,盲目跟风,有钱就吃,胡乱地吃,如牛嚼牡丹,如猪八戒食人参果,这样吃,就很难感受得到美食的美美在哪里——对美食的感受,不应只是味觉上的,更应是精神上的。
由美食,我突然想到一个题外的话,那就是喝酒。喝酒也有合不合自己口味的问题。不少有“身份”的人,专拣名酒喝,只喝贵的,不喝对的,而名贵之酒,又多伪劣仿造之品,这样喝法,不知糟蹋多少冤枉钱,损伤多少“高贵”的躯体。无怪乎有人说,能吃能喝的人,有能力吃喝的人,不一定是会吃会喝的人。
美食也好,美酒也罢,都重在美上,但食怎样才美,要我说,对口,爱吃,营养,卫生,不奢,不侈,即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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