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蜂记
〔散文〕
采 蜂 记
班祖恒
桂西多山林。漫山遍野的森林,给蜂类提供了良好的生活环境和充足的食物。我老家的蜂类资源十分丰富,有住在青冈树洞里的“青冈蜂”;有把窝安在树上的马蜂、“白脚蜂”;有住在地洞里的胡蜂、黄蜂、黑蜂、土蜂;有把窝搭在地面上样子像地雷的“地雷蜂”......
蜂蛹就是这些蜂类的幼虫和蛹,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营养丰富,风味香酥嫩脆,是真正的纯天然美味食品,桂西各族群众历来就有吃蜂蛹的习惯。
要吃蜂蛹,必须先找到蜂窝;找到蜂窝,再用安全而适宜的办法取出蜂房,到家后再从蜂房里剔出蜂蛹,或煮或煎或炸,不管怎么亨饪都非常可口。
找蜂的办法多种多样。蜂类一般以树浆树脂、动物死尸、昆虫等为食。一旦找到食物,蜂们采食的路线都是固定的,就像飞机的航线,有经验的采蜂人会顺着蜂飞的路线找到蜂窝的大概位置,然后就近寻找蜂窝。对于到离窝很远的地方觅食的蜂类,可以采取钓蜂的办法找到蜂窝。
如果找到一棵有树脂酸味的树,无异于找到了蜂窝的线索,因为蜂们一定会来这棵树觅食,钓蜂人可在这棵树旁“守株待兔”,伺机钓蜂。钓蜂人一般带着腥味浓烈的鱼肉上山,这样很快引来觅食的蜂们,然后寻机钓蜂。所谓钓蜂,就是将细小的丝线绑住白色的鸭、鹅绒毛,让丝线形成圈状,丝线预留“圈套”,在蜂咬饵料时,把这个“圈套”套在蜂腰上,再故意让蜂叼走一小颗饵料,待蜂飞回窝时,循着蜂飞的方向,最后顺藤摸瓜找到蜂窝。
还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偶遇蜂窝。我的父亲和六叔都是上山打猎、下河打渔的好手,不论上山下河,他们常常满载而归,从不空手。对于父亲和六叔来说,他们上山打猎的目标是野猪等大型动物,对于小型动物他们往往不屑一顾,比如蜂类他们从来没有刻意寻找,而是偶遇取之。
每年的农历七月至十月,是采蜂的季节。采蜂的办法很多,一般有烧、熏、徒手取等方法,以烧为最多。
我头一次参加采蜂是跟哥良干的,那时哥良已做民办教师,我们跟着去的几个伙伴则是中学生。马蜂和“白脚蜂”最喜欢在枫树上做窝,那窝马蜂便挂在一棵不大的枫树上。哥良有丰富的烧蜂经验,去的时候,他就带着一条长长的竹竿和一把砍刀,还让我们每人带一大把干茅草。到了山上,哥良对我们说:“阿肖去旱沟边找野藤,其他人原地不动,也不要讲话,我去观察地形。”
天擦黑后,哥良让我们仍然呆在原处,自己带着砍刀悄悄靠近那棵挂着马蜂窝的枫树,小心翼翼地把枫树周围一个大圆圈内的杂草都砍光,干干净净地刮出圈外。干完这些,他才悄悄返回来,让我们把竹竿、干茅草、野藤拿来,把干茅草用野藤绑在竹竿的一头。
等到天全黑后,哥良抓着竹竿一头,让阿肖点燃茅草后,他一举捅向马蜂窝。约一刻钟的工夫,马蜂窝表皮全部被烧掉,里面的马蜂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熏死了。等火熄灭,哥良戴上手套,带着蛇皮袋一猫腰爬上了树,把马蜂窝摘掉,放进蛇皮袋里。那晚,那窝马蜂的蜂蛹成了我们美味的宵夜。
由于耳濡目染,我和堂弟祖凡也喜欢上山打猎、下河打渔。
20世纪80年代,我和堂弟祖凡都还在村屯教学点任教,有一年暑假,有天我们闲着没事便相约到“渭六卡”打野鸡。进入一片苦竹林深处,我们听见了附近有“嗡嗡”的蜂鸣声,于是四处观察,结果发现不远处地上有一个小洞口,小洞口不时有黄蜂飞进飞出。
“是一窝黄蜂!”我们不约而同地说。
由于烧蜂心切,还没等到晚上我们就找来枯草,点燃后把小洞口封住,然后我往洞口里吹火,用砍刀挖开洞口的泥土;祖凡用小竹条捆成的竹把扑打从外面觅食回来的黄蜂。不想,从外面觅食回来的黄蜂越来越多,蜂窝还没有烧下来,每人就被蛰了两三下,由于疼痛难忍,我们只好连滚带爬跑出竹林。这是我第一次做主采蜂,与那次跟哥良采蜂不同,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傍晚回到家,见到我们鼻青脸肿,父亲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便一五一十地把白天烧蜂的事告诉了他。父亲听罢对我们说:“烧蜂一般在晚上进行,因为出去觅食的蜂们都回窝休息了,只要烧死洞口的蜂们,然后边挖边往洞里吹火,等到洞里的蜂们被烧死或熏死,就可以把洞挖开取蜂窝了,你们没有采蜂的经验,擅自采蜂非常危险。”父亲还说,70年代修建者苗公路的时候,有个民工在离者苗一个多公路的地方,上树摘取马蜂窝,结果被马蜂蛰死了。
20世纪90年代初,组织上把我从乡教办室调到乡党政办公室工作。当年年底换届选举,我当选乡党委的宣传委员。
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乡党委、政府、人大每个领导班子成员都要挂点一个村,还搭配一两个乡直单位领导。
因为熟悉情况,为了便于开展工作,我便被安排在老家所在的村子挂点,跟我一起的站所负责人是土管所的宗兆哥,他和我同属平封村人,他20世纪70年代曾在者苗公社担任革委会副主任,有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那时候,中心工作很多,有征购粮入库、计划生育、教育费附加征收、学校危旧房改造等等,工作量很大。虽然平封村4个自然屯都在者苗公路沿线,交通便利,但由于群众习惯于白天早早出去做工,只好等到晚上群众吃完晚饭再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动员,早上群众还没有上工前入户开展工作。
我们一般一个屯一个屯轮流开展工作,每个屯要住上两三天,甚至更长,工作任务完成后才返回乡政府。由于白天没有工作,我们都会与东家一起劳动。
者赖屯是平封村的大屯,户数、人口最多,群众思想不一,工作难度比较大,村主任王杨就住在这个屯子,我们下乡都是在他家吃住。
那次下乡,第二天吃完早饭,王杨说:“我们今天到三棚这个地方做工,砍油茶地边的野藤,然后打一窝马蜂。”还补充似地说,“那窝马蜂是我前几天去地里见到的。”
从屯子走到地里约一个钟头,我们三个大汉,很快就做完工。其实那天是王杨有意安排轻松的活儿。
“你们看,马蜂就挂在那棵树上,现在我们就干掉它,用它做晚餐。”王杨笑着说。顺着他指的方向,我们看到有一大窝马蜂挂在一棵高高的枫树上。
“树这么高,用竹竿也够不着啊!而且现在还是晌午,天还没有黑,怎么烧呢?”我非常疑惑。
“我有办法,你们躲在油茶地里看我就行,反正我也不用火。”王杨说。不用我们协助?我和宗兆哥两个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正愣神,王杨已从那只蛇皮袋里掏出一套带有防护头套的服装穿上,除了鼻子处有很多细密的小孔,其余从头到脚全部密封。接着提起那把带来的斧头,小心翼翼爬上那棵枫树,然后把挂着马蜂窝的那条大树枝砍断。
王杨随之从树上滑下来,走近那条大树枝,找到挂着马蜂窝的地方,一斧子砍下马蜂窝柄,迅速装进蛇皮袋里。我们看到很多马蜂爬在那套王杨穿着的服装上,可怎么叮咬也没有破烂。
原来,这套服装是防化服,是他那在部队当侦察兵的弟弟王德退伍后送给他的。
那晚王杨两夫妻把蜂蛹又煎又煮,王杨还请来几个小组长和几个“钉子户”户主一起喝酒,顺便闲聊这次我们要做的中心工作。
后面两天的工作,我们做起来就顺利多了。完成者赖屯的工作后,我们转到我老家所在的那个屯子。虽然踩着单车,但者苗公路坡比较多,我们常常下车推车步行。
上“岩板里”的时候,宗兆哥突然停下来对我说:“大兄弟,附近路坎下有‘米蜂’。”
宗兆哥早年做大队干部的时候,就是打猎和打渔的高手,比我父亲还技高一筹,他下乡到我们屯子的时候,父亲经常向他请教枪法。
这种蜂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见我疑惑的样子,宗兆哥说:“‘米蜂’是蜂类中最小的蜂种,蜂蛹饱满,味道比其他蜂香。”
他在不经意间就看到了‘米蜂’觅食飞行的线路,令我佩服不已。
“‘米蜂’与‘地雷蜂’差不多,都是把窝做在地面上,确切地说,一般‘米蜂’把窝做在草丛里,”宗兆哥说,“你在公路看单车,我下去把它取来。”
不一会,宗兆哥就提来了一窝像小西瓜一样大的‘米蜂’。原来,采‘米蜂’与采蜜蜂的蜂蜜一样,徒手就可以取来,只要轻手轻脚,‘米蜂’是不会蜇人的。
作者简介:班祖恒,男,壮族,广西田林人,广西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作家》网刊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中国乡村》《齐鲁文学》《右江日报》《百色文艺》《江山文学》《西部风微刊》《田林文艺》《今日作家》《乡土作家》等报刊、网络平台,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百叶草》、传记《弯弯的路》、小说集《市井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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