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与四季的小山村

         在六、七岁的时候我们又搬家了，搬到了一个听着就很美的地方——“河西村”。这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这里的村民淳朴、善良，而且特别热情好客。

我还不到上学的年龄，因此，每天和小伙伴们整天疯玩。那条小河和那座小山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欢乐。回想生命的历程，这段时间是我前半生最无忧无虑、最快乐自由、最有味道、最最留恋、最难忘的一段时日。它也将是我一生中最纯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这个小村庄一直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它是我心灵的家园，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是我心驰神往的地方。

这个只有四五十户的小村庄，一年四季都装满了我的快乐和回忆。

春天，和暖的阳光照在大地上，小树慢慢地吐出绿丫，兴奋地向风儿握手；冰冻的小河渐渐地消融，波光粼粼，哗哗地一边流动一边歌唱。河边的小草偷偷地从水里探出头来，小鱼儿在清澈的水里悠闲地摆动着尾巴。对面的小山上，也逐渐地披上了绿装，各色树种争抢着阳光，互不相让。远远望去，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满眼满眼的翠绿。风一刮，绿色便流动起来。

田野里，农人吆喝着牛，开始播种新一轮的希望。泥土在他们脚下不断地翻转，鞭声在田野上空回荡。一年之计在于春，家家户户都把丰收的喜悦寄托在每一个起早贪黑的日子里。田野里，也多了孩子们的喧闹。他们不约而同冲向田野，也有三个一伙五个一群互相追逐嬉闹着走来。田野的静穆被小河边、小山下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赶走。小村庄的广阔天地任由大人小孩儿驰骋。

春天，山上许多野杏树争先恐后地穿上自己美丽的盛装，微风过处，花香四溢。当杏树结满小野杏时，小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他们采摘小野杏，衣袋里装的鼓鼓囊囊，放不下时，就把摘下来的小杏放进支起的衣襟里。有的干脆摘下帽子，把摘下来的杏放进去。然后一路上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满载而归。

野杏很酸，但是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它成了孩子们的美食。因为那时候一年当中几乎吃不到水果，只有中秋节前后才能吃到“黄太平”和“怀来果”。“黄太平”当地产，但是这种果树种植数量少，受风沙和干旱的影响，一般情况下产量也少。它吃起来特别酸，连吃几个，牙的神经被刺激得不敢再咬其他东西。小孩儿大口大口地吃时，老人看到后条件反射，身体常常打激凌。“怀来果”是河北怀来产的，酸甜酸甜的，而且味很浓，家里放上几个，香飘四溢，如果从外面进来，立刻便能闻到扑鼻的香味。而且多吃几个，牙齿没什么不舒服的反应，果肉较软，老少都比较喜欢它。由于家家生活窘迫，人们一年也买不了几斤水果。小孩拿到有限的几个果子舍不得吃，把它装进自己用线编织的网状的果笼里，挂在胸前的扣子上，把玩一段时间，馋得忍不住时，才吃一个。咬一口往往在嘴里嚼很长时间才把它咽下去。细细地品味它的味道，仿佛是努力想把这种味道长久地留在记忆中。因为春季是吃不到水果的，野杏成了孩子们趋之若鹜的美食，尤其是大家一边玩一边吃，觉得特别好吃。没去摘的，眼巴巴地望着人家吃，馋涎欲滴，忍不住伸出手来要，对方高兴的话，就大方地给他一大把，如果对方有点不乐意或小吝啬，只给几颗，不等吃完，他就嘻嘻哈哈地去抢。这时，你跑我追，甚至厮打在一起。啼哭声响起，便招来同情者，你一把我一把大方地填满了他的口袋，于是又破涕为笑，大家又搅闹在一起。

那时的快乐就这么具体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常常让我不经意地想起。

家乡的夏天是避暑的圣地。特别炎热的天气较少，大多数的天气比较凉爽。小河里的水清澈见底，太阳无私地照在河面上，水暖暖的。孩子们往往不约而同地光着脚丫子走进河里，打水仗，捞鱼。河里的鱼种类不太多也不大，有一种鱼，形状向蛇，细长细长的，最长的有六七寸长，人们都叫它蛇鱼或鳗鱼。还有一种是金鱼，白色居多，偶尔有红色的，最大有两寸长。我们捞鱼没有网，工具特别，用筐子。弯着腰，弓着腿，一只手抓着筐细子，一只手抓着筐沿子，沿着崖下的水草，来回趄起筐子打捞。每当从水里提出筐子，很少落空，运气好时，筐子里的战利品多达几十条大大小小的鱼，捞到大一点的金鱼还能改善伙食。一般情况是把这些捞来的小鱼倒到院子里的地上，喂猪喂鸡。现在想想，那些在地上活蹦乱跳的小鱼就这样成了鸡猪的囊中之物，够残忍的。回忆总是喜忧相伴，现在看到小鱼总有一种负罪感，所以很少吃鱼。

家乡的秋天很美很美。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金黄，村里的大人都在地里起早贪黑地忙着，街上静悄悄的，只能见到无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小孩。稍大的孩子们也都在地里忙碌起来，有的帮家里收割庄稼，有的为家里的猪牛羊准备越冬食物。

我们几个小伙伴则去树林里搂树叶，树叶晾干后可以生火也可以喂羊。虽然是劳动，没有谁会感到劳累而抱怨，也没有谁会因为怕累而逃避。那时，劳动早已成为一种习惯。放学后，大伙很自觉地拿上工具一路欢歌一路笑走向河边的小树林。

这片小树林不太大，由于离河较近，在干旱时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特别茂盛。秋天来临，树叶在秋风的吹拂下，纷纷飘向地面，如同秋天送给人们的一张张名片。地上就像铺上了厚厚的金黄色的地毯，走在上面松软而有弹性，真想躺在上面闭上眼睛，静静地谛听大自然的欢歌悦语。同行的小狗卷曲着尾巴，欢快地蹦来蹦去，“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好像在和这儿的居民们签订口头和平条约：“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鸟儿从这棵树上飞到那颗树上抑扬顿挫地歌唱着；喜鹊站在树枝上扭动着自己的尾巴卖力地叫个不停，仿佛炫耀自己的的实力，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歌喉；野兔高兴地在林间跑来跳去，上演着自己优美的舞蹈；几只老鼠也大胆地窜来窜去，刷自己的存在感；河水凑热闹似的发出咕咕的声音，又像是在呢喃低语；风在树林间穿梭，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是为它们伴奏；孩子们的喧闹声把这儿的热闹气氛推向了高潮，他们成了这里最受欢迎的最尊贵而热情的助演嘉宾。大自然的盛大音乐会不知疲倦地进行着，不分昼夜！真美，秋天的小树林！

一到目的地，大家马上成了竞争对手，开始了“圈地远动”。每个人争先恐后地扫一个大圈，占领自己的地盘。每个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把落下的树叶搂成一个个小堆，然后装进筐里或麻袋里 。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憋着劲，其实大家都想比其他人多搂点，暗暗相互比赛着。这个过程在中，偶尔听到几声牛叫声，“哞——”、“哞——”拖着长长地尾音 ，仿佛是从特别幽远地方传来，有人说这是地牛在叫。当时大家都坚信未知深度的地底下有牛，因为它的声音很特别。到现在我都不怎么怀疑这一说法，总觉得确实应该有地牛存在，如果说那是牛叫的回音，应该有环山吧？但是，田野里只有一座小山，地势相对平坦，回音的可能性不大。这种叫声往往在黄昏时候听到，这也算是天籁之音吧。静静的田野里传来这样悠远的长长的时而低沉时而渾厚的声音，让人神清气爽，倍感兴奋，久久沉浸在物我两忘的境界中；那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声音，听了之后，仿佛受到了精神按摩，疲劳顿消。真是人在画中游，心往仙境留！

感谢秋天，它让我有了对劳动的体验、理解和渴望；有了和伙伴们和平竞争的友谊、也有了对天籁之音的感动和无限记忆。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这个季节里，我收获了很多。

冬天，休养生息！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孩子们走进快乐的天堂。

北方的冬天是酷冷的，但贪玩的孩子们并不畏惧严寒，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欢快地蹦来蹦去，给萧条的冬日增加了不少生机。使日短夜长的季节过得有声有色，犹如童话般诱人。冬天最好的去处是那条结满冰的小河，最大的乐趣就是离不开与冰有关的游戏。

冬天与夏天最大的不同是有了比较多的时间来玩。夏天，上下午上学，是两放学。中午休息三小时，除了吃饭，多余的时间帮大人干活，一般没有时间玩。冬天，一放学，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一直在学校。所以，大家每天都盼着快点放学，能早点去玩。

为了知道什么时候放学，有人就在教室的东墙上，把放学时太阳照射的高度刻上印子。每天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好多人就无心学习，屁股上像订了钉子，坐不住了。左顾右盼不时地返回头看那个代表时间的刻度，等到光线快移到那条印时，便早早地把书装进书包里。 等到光线到了那条印子上，便不顾老师的阻拦冲出教室飞奔而去，老师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朝着他们笑笑，威胁着说“明天谁的作业完不成别来上学！”跑在前面的学生朝老师作个鬼脸跑远了。

不得不说这种在没有表的情况下的记时方法，还有点小聪明。随着日照时间的变化，墙上的刻痕也在不断变化。至今我仍佩服同学为了玩而想出的这项“发明”。

那条结了冰的小河，我们天天来还想来！把书包放回家，连饭也顾不上吃，就跑向结冰的小河。这里聚集了全村大大小小的孩子，热闹非凡。

现在很奇怪冰有什么好吃的？一个人吃东西往往索然无味，但是多个人混在一起吃，即使索然无味的东西也会吃得津津有味。那时，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块冰，不时地放在嘴边咬几下或舔舔。一边玩一边吃。手冻得拿不住冰，就把手缩进袖子里，手垫着袖子握着冰继续舔或咬，绝对不会把它扔了。

冰是怎么被打碎得？每到冬天，家家杀猪宰羊，既没有冰箱也没有冰柜，怎么存放这么多的肉呢？于是村民们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那就是用铁镐把河里的冰刨起来，把冰块和切成块的肉放在一起，然后放在院子里一个利落的地方，四周用干净的麦秸或胡麻秸包好，最后用和好的泥抹住，这样既避免老鼠偷吃也避免因家里温度高而腐烂。由于民风较好，完全不用担心被盗。这样，河里就有了很多的碎冰块，不费吹灰之力，小孩们就能拿到小冰块。一举两得！

冰上玩冰车是最平常的运动。冰车类似电影里的雪橇，用木棍订成长方形或正方形的框子，中间订上档子，然后在边框上挽一根绳子。分成两组，石头剪子布论输赢，赢的一方坐在冰车上，输的一方拉车。要走的路程事先定好，到达目的地后重新石头剪刀布论输赢。在拉的过程中，拉的一方有时故意使坏，起初慢慢走，然后猛地跑了起来，由于用劲过猛，绳子断了，冰车不受控制在冰上打转，然后划出跑道。坐在车上的人被甩出冰车，跌坐在冰上，失控地滑向别处。于是在两旁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被甩出去的恼羞成怒开始骂骂咧咧，而拉车的得意洋洋地在一旁偷偷地坏笑，等骂的人气消得差不多时，便走过去，伸手去拉对方，并且嘴里不断地道歉，坐在冰上的人借坡下驴，拍拍屁股站起来归队。然后两队找出代表谈判，协调新的游戏规则。接着开始新一轮的比赛。最终输了的一方要背赢的一方在冰上走五十米或一百米。

冰上的另一活动就是“打滑摖”。就是先起跑，跑到始点线时一个侧身，一条腿变成弓步，另一条腿斜着往前滑，谁滑的远谁赢。每个人都不服输，你来我往，来来回回地比着，就这样，一个冬天在比赛中不知不觉的过去，小伙伴们在不服输的竞争中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也在不知不觉中增强了体质，个个身心健康地成长。当时物质条件贫乏，但精神世界却很富有。这条小河对于我们的成长来说，是功不可没的！它是我们永远忘不掉的朋友。

故乡的记忆是遥远的梦，我愿永远沉醉在这个梦里，一醉方休！

故乡的记忆是我平淡人生中少有的最亮丽的彩虹。现在，我虽处繁华、发达的城市中，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世事的变迁，越来越怀念当年的小伙伴和满载着我的快乐的那座小山和那条小河。

往事如潮，记忆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