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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

作者:罗银湖 阅读:624 次更新:2023-07-29 举报

       腊八节,山妹子要出嫁了。小山村的父老乡亲们都聚到了山妹子家。


  隔壁家的二愣子哥是个厨子师傅。大凡山村有红白喜事,他决不缺场,忙前忙后炒菜做席。此刻,最忙的就数他了。


  山里人厚道,讲情义。他们纷纷送来贺礼:张家十斤大米,李家五斤米酒,东家八个鸡蛋,西家六斤花生……


  然后,大伙便分头行动:有的杀鸡,有的切肉,有的剁鱼……大家不分彼此,各司其职,就象自家办事一样,十分卖力。


  酒菜煮好了,大家又齐齐动手,把酒菜全部摆在几付长条桌上。大家围在一起,饶有兴致地喝起来。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乡亲们无话不说。但他们谈论最多的,还是山妹子的婚事。他们都为山妹子能够嫁出山门,找到自己的幸福而高兴。


  山妹子五岁那年,阿妈就得肺气肿死了。又当爹又当妈的阿爹,把山妹子和俩阿哥一手一脚拉扯成人。为了兄妹仨,他没日没夜,起早贪黑,忙里又忙外,没少吃苦头。年复一年,头发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腰也累得快直不起来了。


  山妹子虽然是个女娃,但她和俩阿哥一样,每天到坡上去开荒掘地,砍柴割草。甘蔗打药下肥的时候,山妹子和阿哥一道,背起药桶,在齐人深的甘蔗林里喷药。长长的甘蔗叶子,扎得她脸上、手上满是伤痕,但山妹子却满不在乎。


  俩阿哥的婚事,是阿爹最头痛的事情。前几年,有人帮大哥整了个对象,女孩是山上的一户人家。人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蛋也挺俊。来到家里四处观望后,就想走。山妹子硬拉着女孩和她说话。女孩说:“我条件不高,只要你大哥能在镇上盖一栋楼就得了,别的我不计较。”山妹子清楚,家里这三间土坯瓦房,都是阿爹和俩阿哥勤扒苦做多年,才勉强维修翻新的,哪来钱去盖楼房啊?女孩哪知道,山妹子家根本拿不出这笔钱。很自然的,大哥的婚事就泡汤了。


  二哥更不用说,前年在广东增城的一家砖厂,拖砖出窑,累死累活,挣了万把块钱,带回一个贵州女人。那女人结过婚,生有两个孩子,和老公合不来,天天炒架,便独自离家来到广东,在二哥所在的砖厂上砖。和二哥好上后,吃喝拉撒全靠二哥。跟二哥回来后,日子本来过得也还不错。后来,她老公不知咋的找到这来了。二哥是个老实人,虽说不舍,但人家是有家有小的人,便让女人和她男人走了。临别还送了几百块钱给她,二哥重又过上了单身的日子。


  山妹的婚事,全是阿爹一手操办。五月的一天,洼里的水稻开始分蘖了。山里的田鼠多得吓人,每天下地,阿爹都发现,水稻苗被田鼠遭踏得一片狼藉。这可是一家人的口粮啊,阿爹便到三十多里地外的墟上买鼠药。由此,阿爹认识了现在即将与山妹子成亲的后生水水。山妹子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水水随阿爹到家里后,山妹子给水水倒了一海碗糖茶。水水白白的脸庞,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一头乌发的她,连声道谢。天快黑的时候,大哥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和水水喝了个痛快。水水告诉阿爹,他家在湖北洪湖,那里是贺龙带领洪湖赤卫队,打土豪分田地的地方,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说着说着,水水就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那首有名的歌曲《洪湖水,浪打浪》——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啊啊


  四处野鸭和菱藕


  秋收满帆稻谷香


  人人都说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鱼米乡啊啊……


  阿爹和阿哥也跟着哼了起来。


  晚上,水水睡在大哥那个木板床上,和俩哥聊到了三更。


  他们都觉得水水是个厚道人,有文化,靠得住。于是,阿爹便做主,让山妹子和水水定下了亲。


  村外,传来了一阵“呜哩哇啦”的锁呐的吹奏声和锣鼓的“咚咚”声。迎亲的队伍来了,水水胸前扎一朵大红花,他满脸含笑,向每一位前来迎接的乡亲发烟,抱拳,点头,微笑。


  那天在山妹子家,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如花似玉的山里女孩,就被她的俊美和纯真所吸引,他在心里对她有一种朦胧的情愫和喜欢。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他跟山妹子的阿爹吐露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老人竟十分爽朗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二愣嫂十分娴熟地帮山妹子化好了妆。虽然只是很普通的雪花膏和描眉笔,但经她巧手一装扮,山妹子显得格外楚楚动人。二愣嫂原本是四川阿坝州的一个女子,被人贩子拐到这里,二愣子花三千块钱买回了家。刚进二愣子家时,二愣嫂寻死觅活,不吃不喝。二愣子好说歹说,想尽一切办法。无奈之下,二愣嫂同二愣子同了房,还给他生下一男一女,二愣嫂也慢慢习惯了这里的日子,逃跑的念头也打消了。


  山妹子身穿一件大红对襟夹袄,头戴一朵淡红色的蝴蝶结,脖子上围着一条红丝巾。在迎亲队伍的簇拥下,走出屋子,缓缓地行走在黄褐色的山路上。鞭炮轰鸣,回荡在山村的上空;锁呐声响,吹奏出喜庆的气氛。山村的男女老少全部出门相送。


  山风在头顶吹拂。山路旁,是一座座静静默立的山峰,杜鹃花依然在崖上开放,血一般的鲜艳,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绚丽夺目。山妹子家的那条小黄狗,也在送亲的人群后面,耷拉着头蹒跚着。


  就要离开这生她养她的大山,离开爱她疼她的阿爹和阿哥,离开朝夕相处的乡亲们,山妹子心里一阵酸楚,无尽的伤感袭上心头。山里的女娃们,谁不嫌这里山高水远,土地贫瘠,一个个逃命似的,远走高飞,一去不返。而那些憨厚老实的阿哥们,却一个个形单影只,苦不堪言。


  山妹子久久地凝望着那父亲一般的大山,凝望着那大山一般的父亲,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说啊!她嘶喊着:“阿爹啊!我一定会回来的!大山啊!我一定会回来的!乡亲们啊!我一定会回来的啊!”


  前路漫漫。即将要离开生育养育了自己二十个春秋的亲人,与身边这个陌生而又浑身散发着诱惑的他乡男人,同床共枕,过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新的生活,山妹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想:到了山外,到了那“人人都说天堂美”的好地方,一定要好好地学点乖,给山里人,给阿爹带来点什么!


  那山花,那山道,那山峰,那淳朴善良的山里人,此刻,在山妹子心里,幻化成了一道永恒的风景。


 


  作者简介:罗银湖,湖北日报网荆楚文坛版主,仙桃市作协会员,江山文学网签约作者。在《当代工人》《速读》《散文世界》《湖北法制报》《湖北日报农村版》发多篇文学作品,小说《山妹的心思》、散文《山乡之夜》入选作家出版社《大地上的灯盏》一书。报告文学《熊坤和他的枣红马》获2022《今古传奇·人物年鉴》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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