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滇池
梦 幻 滇 池
别梦寒
没有人可以猜测得到我在走近滇池前那一刻的心情。
请原谅,我是被迫而又自觉地用男性的心态来感知这一刻的。因为所有以水为主体的独立的地方,我都将其尊为女性,理由是它柔与美,温与和。
脚从滇池路昆明公交171号车上刚一触地,我的心里便微微一震。
滇池路的终点由另一条路拚成了丁字形,当我向司机再次确认后,才知道滇池位于丁字左边。不对,丁字路的左右都在滇池边上,不过是其中一段人为的建筑把路辟成了现状。
不用说,丁字路左边有售卖滇池游轮和乘坐索道票的经营点。从经营点的左边朝前看去,茫茫一派。晃动的人影,粗壮的蓝桉,翻飞的鸟群,祥和的画面,给我神秘、典雅、灵动和异域的震撼。
我不敢随性移步前往,在滇池面前。
这天的昆明是一个多云带阴天气。快到池边,我不知不觉油然腾起了不可名状的紧张与放松,忐忑与欣喜的情绪。滇池氲氤的水汽溶入温润的空间,软软地敷在由汉水滋养而成的黑瘦的脸上,像极了一块无形的面膜,熨贴舒畅和醉心。那从没吸入过的浓酽气息也葳蕤了我的神与魂,青春了我的骨和肉。
我必须轻轻慢慢再缓缓地靠近你——我神往已久,梦里千回的滇池。
我不能因为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异地的气息惊扰玷污了你千年的优雅,万年的宁静和永恒的圣洁。
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底蕴和资本得到你的亲爱,获取你的温润,但我实在经不起云南,经不起昆明,更经不起你的感召与诱惑,即使我不知返程之路,醉卧野草。
我踏上了从武汉到昆明,历经二十四小时的向往颠簸与难眠。毅然决然地来到你的身边。我知道你会理解一个从曾经辉煌的故都楚国,来到千年神秘滇国的人的动与心境的,我更知道你不会纠结我的语言和习惯。因为我是一粒子弹,不惧风雨气流,不怕意外险情,是在校验过很多次目标后冲你而来的。我希望在你身边能获得灵与肉的安放,身与神的宁静,再结束魂与魄的流放。
池面的水汽越来越浓,池边的人声越来越稠。池上的鸟语越来越脆,池岸的浪花越来越亮。
我远望着天水相接的池面,渐渐的,人声与浪声特别是鸟声互为唱和,碰撞如玉,一棵棵一粒粒一捧捧一掌掌或疾或徐地溅落在巨大而精致的瓷盘与盆景般的滇池中。
哦,我隐约记起来了,好像又确实有一个人在七十多年前赞赏过滇池的浅水,我相信能记起这个人来的。
滇池古称滇海、滇国、滇南泽、昆明池与昆明湖。它海拔1886米,面积330平方千米,平均水深5米,最深只有8米,是云南最大的淡水湖,也是名符其实的西南明珠。毗邻滇池的有云南民族村,云南民俗博物馆,西山华亭寺,太华寺,云清阁,龙山等名动天下的数十处景点和湿地公园。
这些景点和湿地公园围绕着滇池,就是人类和自然给滇池精心配置的饰品,温柔着人性与人心,装点着华夏与西南。同时也是自然将滇池托付给了云南昆明和你我。
环绕滇池所有人与自然的痕迹,包括滇池本身,更有池中的红嘴鸥,你想赏尽玩透,没有十天半月的时间,足够的脚力是不行的。
滇池的水是有些浅,浅得一个男童都可以屏了气息,来回触底。但同时它浅出了韵味,浅对了地方,浅来了夺目,浅得了人缘。
滇池没有海洋般的惊涛骇浪,横流霸气,可它却扬溢着少妇的成熟与味道,新娘的温婉和羞涩。它更像阔了几代的大家,将清新纯情含苞待放的女儿深藏闺房,悉心调教与精心护卫。
滇池起伏的水面如同披在新娘胴体的婚装,那缓慢移动的游轮和疾速飞驰的游艇,还有连接滇池两岸的索道,恰是婚装上灵动喜气幸福和美的饰物。
最令人目不睱接,心旷神怡的是那些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再幻成点点片片,神神秘秘,总是处于兴奋、竞争和动态中的红嘴鸥们。
红嘴殴属鸥科鸟类,俗称“水鸽子”,形体和毛色与鸽子近似,只是体态更加雍容华贵可人。它们的平均寿命有32年左右,嘴和腿部呈橘红色,喜欢群居,所以被冠名红嘴殴。
每年的九月底便有零星的红嘴殴回归滇池,到春节前全部南归后,可达数万只。直到次年的三月底四月初,气温回升后,它们便呼儿唤女,挈妇将雏北归旧居,修整爱巢,生儿育女,和美恩爱。
它们群体起飞的时候,遮天蔽日,气势恢宏。在天空,它们不管有多少只,也从不曾相互排挤与碰撞,而是互相礼让和默契。
它们又要重启生死离别,悲喜相交,腥风血雨的远航。
在北国,不知是哪只最早感知西伯利亚等地风暴即将来临的红嘴鸥,发出指令,傲然振翅,勇为尖峰,腾空而起。
于是它们在呼啸的狂风暴雨和北极熊的咆哮声中,从俄罗斯西伯利亚腹地的维柳伊河畔,贝尔加湖,飞过蒙古的乌布苏湖,吉尔吉斯湖流域,再越过我国的博斯腾湖,夫妻相伴,携家带口,警惕着天空的宿敌和地面的弹丸,于茫茫的天空,以弱小的身躯,循着山峰、湖泊、草原、沙漠,朝着既定的,校对精准的西南高原,云南昆明的滇池勇往直前。
我敢肯定但不确切细节的是,这些红嘴鸥之所以能历尽千难万险,飞过茫茫草原,越过高高山脉,穿过滔滔江海,执念滇池,必定是它们的种族或个体曾经遭遇到了不可名状的冷酷与无情,苦难与酸楚,掠夺与杀戮,再在经过无数次的凶险和绝望后才寻觅到滇池这块能给它们安身立命,修养生息的所在。
哦,我的鸥们。
唉,我的鸥呀!
在海埂公园和海埂大坝及滇池周围可以落脚的地方,有多少人在期待了一年之后,或咫尺或天涯而来,恭候着这些红嘴鸥的回家与欢聚,重逢与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重逢与送别,成了红嘴鸥,成了人们和滇池相互倾诉与祝福,互相抚慰与迎送的悲喜之地,别梦之寒!
耳边飘来只有我能听得见的李叔同的天籁之音。
人们早早为红嘴鸥准备了食粮。
红男绿女,或紧贴护栏,或怀抱幼儿,他们手举撕碎后大小适度的面包屑,或轻嵌指头,或亮在掌面,邀请着红嘴鸥们的品尝与进餐。还有昆明人为它们精心配制的豆状食品,被刻意放在护栏的礅面上,期盼着红嘴鸥的啄食。
手机相机摄像机的镜头都聚焦着翩飞的,移动的,远去的,近来的红嘴鸥们。
有谁指尖的面包被啄,便哗的一声,兴高采烈,得意忘形,手舞足蹈。少年和男人们用眼神和击掌表示喜悦,少女和女人们用声音与拥抱表达愉悦。
看,左边,还有右边,有风情万种的女性背靠护栏,尽量反弓着精心保养的玉体,不惜价格昂贵的衣裙,像一张传承了亿万斯年,历经过无数烽烟,征战过泱泱疆域的弓,仰着头,明眸邀约着天空的红嘴鸥,洁齿托载着面包屑,长长的黑发或拂面滑动,或垂如流苏,或直下似瀑。
不知男女的红嘴鸥,不识䧳雄的红嘴鸥,旋过来,在风中调整身姿和方向,作短暂的确认,像未曾离巢的雏儿,从父母口中觅食般地叼起美女们的情与爱,欢与喜,再配合与完成着这天人之吻,进入固定珍藏的永恒。
我略略观察过红嘴鸥们的体貌,它们的嘴和裸露的腿脚呈橘红色,而不是红色。双翅前端呈白色或灰白,末尾是黑色。尾羽是白色或黑色,但白色居多。在黑白或灰白间,有清晰的界线,也有过渡的模糊。
这明暗浓淡柔和的色调很让我疑心是哪位画坛大家,给自己的大作施了魔法,让其飞离布帛,来到滇池。或者是他作伪,捕了些去,养在自家的画室中。
我还猜测,这样的颜色配置也许是它们间家族、性别、长幼、上下的标识。
我没问它们,它们就是告诉我了,我也不能明白。
我好羡慕它们在天空的悠然自得,在池面的起伏不惊,在安适的相亲相爱,在凶险的无畏精神。
它们让我产生出强烈的变身其类,再与其同歌同泣,亦诗亦赋,或生或死的冲动与无奈。
那些具有探险精神的红嘴鸥落在人们的脚下,它们远离了北方锐利的风暴,危机四伏的泽国,置身充满温情温度的另一片森林,陶醉于铭心的安适与快乐,幸福与祥和。
在滇池,只要红嘴鸥们执念和感恩的山水草木永恒不变,任何声音和移动及存在都是它们对云南人,对滇池水,对远方客憾不能言的敬意与谢意。
红嘴鸥们已经形成了固定不变的必要仪式——它们将云南,将昆明,将滇池,将人们视为自己的娘家或成员。不管它们在北方的婆家遭遇到了什么样的委屈与不幸,痛苦和磨难,它们每年都要规规矩矩,雷打不动,一只不落地全体出发,踏上南归的旅程,和娘家人欢度春节,祝福安康,道声感恩,祈福祷寿后,才能安心北去,再待来年。
在近四十年的时光中,它们从没忘记,推迟,空缺过这一仪式的隆重举行。因为它们明白,只有云南,只有昆明,只有滇池才配自己这样的守时,这样的感恩,这样的不舍与牵挂。
更因为它们刻骨铭心着自己在未曾涉足这片热土,吮吸这池清泉,历经他人无情前的种种喜悦和忧愤、感恩与憾恨……
红嘴鸥们次第地滑入人群,有序地升向天空。它们怕惊吓了刚才的少儿,凌乱了眼前的发辫,更怕自己的无意拂逆了人们把它们视为上宾的盛情。
不,也许,红嘴鸥已将自己视觉法定的主人,它们怕怠慢了千家万户,满怀期待,盛装为宾的客人。所以它们不远万里,风雨兼程回家来抚慰游子的惆怅,化解彼此的误会,缝合心灵的创伤,苏醒人性的葳蕤。
池面总有急驶而过的游艇,它们或直行,或弧形地犁破池水,幻觉堆雪,再给他人和自己不可复制的风景与道具。远处的游轮在池面缓缓移动,在天水间显出幼儿的胆战,老人的无奈的意趣来。
这边的青山,那边的高楼耸立池边,相映成趣。远处的烟云,近处的草木引人遐思,流连忘返。
更有滇缅铁路的遗迹,尘封西南的弹片,溶入泥土的骨肉,飘散无痕的烽烟,不免给我在滇池边莫名的违和感。
也许,这不应成为游人的情绪与眼前的情景,但曾经和可能的所有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因为福祸与安危永远都在国家民族与个体的左右。
而云南的昆明,昆明的滇池,滇池的红嘴鸥,你们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的安慰与遐想,侧耳和警醒?
滇池是西南的明珠,中国的盆景,世界的滴水。
明珠饱含优雅动人,盆景浓缩精致细微,滴水折射全息本真。
对我,你是我新娘般的初夜和永恒。
我拥滇池,滇池有我。
偶尔,几滴池水扑向护坡,跳上坡面,洇染衣裤,我不觉恼怒,反为亲爱。
几块石头安卧池边,池水伴随它们时清时浊,时舞时蹈,时隐时现,又时静时动。
哟,我终于记起来了,1943年3月28日晚,国民党左派人士柳亚子先生作了《感事呈毛主席一首》,想归隐吴江汾湖,远离世事。同年4月,毛泽东回赠给他《七律.和柳亚子先生》一首,用严子陵隐居垂钓富春江旧事,劝导柳亚子接受现状,不要以情为困误国误民,谋取个人意愿之位,以免荒了满腹学问,废了一生英名。
毛泽东的七律道:
“牢骚太盛防肠断,
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
观鱼胜过富春江。”
你看,滇池这浅浅的水,在毛泽东的眼里和想象中,竟然是空前的诗情与绝后的画意。
滇池只有配置在云南丰润的腰部,昆明矫健的腿部才不失其高贵、典雅的国色天香。
而红嘴鸥则是滇池不可或缺的灵魂与风采。
别梦寒,原名刘银华,湖北省天门市岳口镇人,现居昆明官渡区日新村271号。
邮编:63335860。
手机:1591245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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