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人计划（小说）

造人计划

塬上草

石根老汉撵了一天的山雀子，腰酸背疼。唉，村里人少了，山雀子倒是越来越多了，庄稼就成了它们的眼角食，成群成群来抢哩！石根老汉回到屋里，沟子才挨住板凳，他的四个娃子就进门了，跟四个娃子一坨回来的，还有他们的媳妇，子女。石根老汉这才想起，明儿个是八月十五，他们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回来的。

连续两天，石根老汉不用再东奔西跑，上蹿下跳地撵山雀子了，有他的娃子媳妇、孙子孙女们帮他撵，他就可以背抄着手，在田畔地头来回走走看看，这些在城里住惯了的后生，倒是把撵山雀子当成了一种新鲜快乐的游戏，在将近二十几亩地里分散开来，咿咿啊啊，呜呜哇哇地叫喊着，有时候还举着树枝，或者是扔一块石头，那些觊觎着庄稼的山雀子，被撵得四处乱飞。

村子里几乎没人了，地也荒着。石根老汉和他老伴菊花还在村子里住着，而且把村边撂荒的将近二十几亩地复种了。四个娃子不知道给他们说过多少回，让他们也进城里生活，可是他和老伴都不愿意去。他说，山里美，住惯了山，不想出山么。娃子们不好勉强，就顺从了他们，这也是孝敬他们的一种方式。但是娃子们立了一个规矩，逢年过节，都回来。好些年了，娃子们一直是这样做的。

入秋，地里的䄻黍、谷子都快成熟了。立在地头，看着一棵棵沉甸甸的䄻黍谷子，就像他的娃子一样，齐齐整整，个个都是好样的。想当年，他当过生产队长，还当过村长，开大会的时候，社员们聚在一坨，就跟这䄻黍谷子一样，支棱棱，齐刷刷，可喜人哩。如今人都走了，他就把这些庄稼当成他的社员，他的娃子，时不时给它们开个会，训训话，说说他的想法。这当儿，山雀子也来凑热闹，叽叽喳喳抢他的话头，这还好说，可恨的是这些山雀子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去鹐吃他的䄻黍谷子，这太叫他生气了，我一个七十岁的老汉，种这些地容易么？！起早打黄昏，犁地，下种，上粪，锄草，就像营务娃子一样营务这些庄稼，眼看着成熟了，快收了，你们这些鬼东西又来跟我抢。为了保住庄稼，石根老汉这些日子身子骨都快劳疾垮了。

石根老汉是美美歇息了两天。第三天，娃子媳妇，孙子孙女们假期满了，要回城。在村头，老大娃子对他说，大，你都这把年纪了，一天到晚追着鸟跑来跑去的，不行就算了，权当你做善事，这粮食就贡献给鸟吧！石根老汉说，你们走吧，我有办法了，你们不用操心。围在他身边的一群人都问，你有办法了，啥办法？石根老汉显得胸有成竹，而且神秘兮兮的，说，这法子，保险管用，但是暂时保密！

半个月后，十一七天长假，石根老汉的四个娃带着家眷又回村了，这回，他们要帮他大好好撵一撵山雀子。然而，到地头一看，一个个都把眼瞪得跟鸡蛋一般大，在庄稼地里，每隔十米八米，就有一个草人，草人手里举着一根棍子，棍子顶端绑着几根红红绿绿的布条子，在一阵阵秋风里，悠悠地飞舞着。

大，这就是你说的法子？还保密，这有啥可保密的？大儿子不以为然。

这叫“造人计划”，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么！石根老汉捋着白胡子说。

哇，“造人计划”，听着咋即恐怖又新鲜？一帮年轻人对这个说法特感兴趣，大呼有创意。

石根老汉不懂啥叫创意，他就知道他一个人要吓跑成为千上万的山雀子，挣死他也不中。受到上回娃子媳妇、孙子孙女集体出动，帮他撵山雀子的启发，他就想到了这个“绝招”。他要造很多“人”，叫这些“人”，帮他撵山雀子。

大儿子让石根老汉在地头吆喝一阵子，把他撵山雀子的那套呕呕呀呀、嘿儿嘿儿的吆喝声，抑扬顿挫地在山间地畔重复着。大儿子说，这声音好听，我想听。石根老汉就照着平时的样子，给他娃子表演了一回。

大，这回你造了这些“人”，加上我们参与，保准让你的庄稼不受损失，你就放心出去转转吧。十一假期，大儿子安排他媳妇开车，拉着石根老汉跟菊花，去了一趟景区和康养山庄，在那里泡温泉，看景致。五天后，回到村里的石根老汉被儿子们带到庄稼地边，暮然间，他吆喝山雀子的呕呕呀呀、嘿儿嘿儿的声音，从一个个草人身上发出，在山谷里回响起来。石根老汉用手摸摸自己的嘴，他并没有张口呀，这到底啥咋回事？

我们这也是“造人计划”，跟您学的，不过，这可是高科技，我们把你一个人，变成了很多人！老大娃子说。

石根老汉支棱着耳朵听，听漫山遍野都是他的声音，张大的嘴巴，半天都没合上。

作者简介  塬上草，本名董彦礼，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三门峡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卢氏县作家协会主席。在全国30多家杂志刊物、报纸、网络等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等200多万字，出版有小说集《净地》，先后获得各级各类奖项40多个，其中长篇小说《最后的村庄》获得江苏省委宣传部、江苏省新闻出版局、江苏省作家协会“2019扬子江网络文学原创作品大赛”二等奖，该作品2021年又获得河南省委、省政府“第七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2022年8月，长篇小说《最后的村庄》《向春天》双双入选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中心联合全国22家文学网站举办的“喜迎二十大优秀网络文学作品展示”。另著有长篇散文《沧桑原上》，中篇小说集《风动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