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

　　一

　　有人读书，也爱书；有人读书，却不一定爱书（爱惜书本）；有人爱书，又不一定能读很多书。我不讳言，我是个爱书的人，我也不怕说，我读书并不多——读书是最吹不得牛的事，不信你和读书人在一起，吹吹你读过多少书试试看，恐怕他只用三句话，就能把你打出原形。我就看到过这样的事，有个家伙说，他是某大师的学生。人家因此就和他谈论这位大师，可他连这位大师的一些最基本的情况都不了解，更不用说这位大师有些什么著作了，这样一来，这家伙也就原形毕露，当众出丑。这事对我触动很大——牛皮真是吹不得，吹牛皮对谁都没好处。听某些读书多的人说，读书能获得许多乐趣，不仅如此，还有人说，读书可以充饥解渴、治病疗伤——这是不是读书人读书的一种意境，我不敢肯定，我不是读书人，体验不到这样的意境，饥了渴了，就去找吃找喝，病了痛了，就去找医找药。体验不到这样的一种意境对我来说是个遗憾，这个遗憾以后能不能慢慢补过，只有天知道。

　　说到我的爱书，还得从小学高年级算起，是有天跟大人去逛书店，看到一本关于鲁迅先生的书，就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下。那是我第一次买书，书买回去以后，还很认真地为它裹上一个包皮，在扉页上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购买的日期。买这本书，不是因为我读书的起点高，而是因为我当时只认得两个作家，一个是高尔基同志，另一个就是鲁迅先生，其他的我都不认得，书店里也没有关于高尔基同志的书，就只能买关于鲁迅先生的这一本。

　　鲁迅先生是伟大的文学家，也是深刻的思想家，他为旧中国找出许多社会病根，有些病态，我们至今仍能在某些国人身上看得到。尽管他的文章对于学生，不是特别好懂，但只要我们认真读，反复读，就不仅能读懂它，还能引发我们的思考。每读鲁迅先生，我都能从中感悟到一些触及灵魂的东西。我喜欢这样的作品，就陆陆续续地买，先后买了《呐喊》《鲁迅文集》《鲁迅散文全编》《鲁迅杂文精编》《鲁迅杂文全编》《鲁迅小说全集》《鲁迅：刀边书话》等小说集和散文集。

　　二

　　茅盾和巴金，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两个重要的作家，我们今天谈论现当代中国文学，仍然不能绕过他们。有人对他们的作品和文笔颇有微词，这也是正常的，名人也是可以批评的，问题是，你的批评，出于什么目的，出于什么用心，才是值得注意的现象。茅盾原名沈雁冰，据说“茅盾”这个笔名，最初是写作“矛盾”，他的作品放到叶圣陶主编的一个刊物上，叶圣陶先生看百家姓中没有矛姓，便改“矛”为“茅”，“茅盾”这个笔名由此而来。我买了他的小说代表作《子夜》，买了一套《茅盾散文速写集》。巴金是个追求光明的作家，知道他，还是在看了由他的小说《家》改编成的同名电影之后。这部电影让我印象最深的两个演员是孙道临和黄宗英。孙道临演技一流，角色的刻画很到位，看过这部电影以后，由他主演的电影，我几乎都看过；黄宗英演技好，人漂亮，还有才，她不演电影以后，又成为一位著名的报告文学作家，她的《小木屋》，是当代中国报告文学的名篇，散文写得也很有个人的风格。看了《家》这部电影，就又去买《家》这部小说，以后又买一本《巴金散文精编》和一本《巴金小说》。

　　由茅盾和巴金，进而又知道叶圣陶、夏丏尊、朱自清、沈从文等这样一些作家，也买一点他们的书。买得比较多的是沈从文，除了零零星星地买，还买了一套他的《沈从文文集》。买这套书，还有个小插曲，是大学快毕业时，在北京实习，有天在西单的一个书店看到这套由花城出版社和三联书店香港分店出版的书，一共十二册，包含了沈从文的小说、散文、诗歌和文论，当时就想买，但书多不好带，就没在那儿买，实习结束后立即跟出版社邮购，了却了一桩买书的心愿。我不知道把“举一反三”和“触类旁通”这一类成语用在买书上是不是恰当，但通过读一个作家而知道另一个作家，由此及彼，读读买买，书越买越多，是买书的一个共性，却是毋庸置疑的，比如鲁迅、胡适、林语堂、梁实秋、施蛰存等现代作家，他们互相都有点牵扯，就都会买一点他们的书。——这样买书，说自己是个爱书的人，应不为过。

　　三

　　几十年来，我几乎每年都买一点书，这么多年过来，到底买了多少书，我也没统计过，房间里那墙书柜，早就被书填得满满的。——刚购置那个书柜的时候，心里还想，以后这书要能装满整个柜子就好了。不知不觉，书就买多了，我不想再添加书柜，又不愿像些名人伟人那样，把书搁到衣柜顶上，塞在床铺底下，或者客厅沙发，甚至连卫生间都放书，我没那么痴，可书买了，又读不了那么多，只能想办法处理掉一些。前几年就捐过一批看过的或因故不看了的书给单位图书室，之后又送了一些给有同好的朋友。虽说家里仍存着不少古今中外文学著作和社科类著作，可读的并不多——爱书，不等于就是读书人——我中学毕业后就要到社会上去忙生计，插过队，当过兵，从事过许许多多的工作，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读书。读书时断时续，所买的那些书也就读的很少。金克木先生说过：“书，买的人多不一定读的人多，读的人多不一定懂的人多。”我大概就属于既读的不多也懂的不多的那一类人——我很遗憾自己不能成为一名读书人，不过爱书，也让我享受到许多乐趣，这种乐趣，虽不能充饥解渴、治病疗伤，可也是我在别样事情上所体验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