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小小说〕
信
班祖恒
邮递员李思品调到兴昌乡邮政所半年后,就被自己这个发现所困惑:在该乡罗家村,一个叫罗老根的,几乎在每月的同一时间托人到邮政所来寄挂号信和领取他订阅的报刊,同时领走来自某省城同一个人寄来的挂号信,有时还有汇款。这两个人的信件来往,从不间断,像约好了似的,非常按时。
由于乡下人订阅报刊寥寥无几,加之信息的发展,电话和手机的普及,很少有人像过去那样靠写信沟通,所以发往乡下的邮件非常少。即使偶尔有寄到乡下的邮件,也是由邮递员在圩日托赶圩的村民带回去。所以,李思品不知道罗家村在什么地方,又因为罗老根从来没有自己亲自来领取过邮件和报刊,也就不认识罗老根这个人了。
后来,李思品通过打听才知道,罗家村是兴昌乡最偏远的地方,通往村里的是一条机耕路,只能通吉普车和拖拉机,固定电话、无绳电话不通,手机更没有信号。再问,就只知道收、寄信人之间是父子关系:父亲是位六十多岁的老汉,小时在县里读了几年私塾,据说他儿子在外地当了不小的官。也许官大了忙于工作,老汉的儿子很少回乡,偶尔一家人回来,也是让他的儿子自驾车,到乡里后,让他的儿子把带来的轿车与乡政府的吉普车交换后开回村去。因为老汉的儿子不爱张扬,又在外省,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官衔。
了解这些信息,对凡事都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李思品,心中的困惑倒更重了:为什么这父子间的信件这么频繁?而且非常准时?有那么多的话吗?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当然,李思品解“惑”的心情也更迫切了。
一年之后,李思品终于有了解“惑”的机会——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一年他被县邮政局调回县里,又被县委、县府选派为驻兴昌乡的工作队员,而且竟被分去了罗家村。
报到那天,李思品从乡里买了好酒好菜,到村主任家落定后,让村主任约罗老根一起来喝酒。席间,李思品有意无意打探“情报”,可罗老根怎么也不肯透露。可喝来喝去,最终拗不过李思品的热情,罗老根便有了些醉意,这事才渐渐露出了端倪:
“我爹是土改的骨干,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还担任了村里的党支书,六十年代初,大闹饥荒,爹不忍让我娘饿死,利用职务之便,与村里的出纳员合伙贪污了些钱,给我娘买救命粮……”
“事情暴露后,我爹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到文革时又被大批大斗……对此,他悔恨不已。”
“弥留之际,爹告诫我们兄弟,权钱容易生祸,以后子孙们长大后,别干涉及权钱的工作。”
“爹还叮嘱,最好是做老师、医生,每个朝代都需要,受人尊敬,不容易犯错。”
“我儿子的理想是在金融或者行政部门工作,结果我还是按爹的训诫,逼他考了个做教师的专业,为这,他还和我怄气好长一段时间。”
“这孩子在大学里学习成绩和写文章都冒尖,据说文章还上了中央报纸,一毕业就留校。后来被省里某领导相中了,从秘书、科员、科长干起,直到现在当上了厅级领导。”
“可人是会变的,书报上不是说到一些当官的,原来好好的,可后来就变坏了?看着这孩子官越当越大,我越就不放心,所以,每年都订了些法治文摘之类的书报,剪了些相关的案例,写了些提醒他的话,按月寄去,叫他时刻记住。”
“这孩子也听话,每月都按时向我汇报思想生活工作情况,发大誓,让我放心。”
“这样的父子传书,是从他担任处级领导开始,已经历时十余年了。”
“好了,我是不是说多了?”忽然,罗老根一转话题,向村主任和李思品做了个“干”的手势,把酒一饮而尽。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作者简介:班祖恒,男,壮族,广西田林人,广西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作家》网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百叶草》、传记《弯弯的路》、小说集《市井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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