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往事

大漠往事

（沈阳 闫应科）

  驰名中外的甘肃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初期建设是由十几个工程团来完成的，我团参与其中，担负着二百公里公路的修筑施工任务。看到“东风航天城”的今日辉煌和成功之路，难忘当时基地创业之艰辛，十余万工程兵指战员苦战、奋战，功不可没。在收集整理团史回忆录之际，编采人员几经周折联系到当年的会战参与者、见证人孙洪河老首长（1959年入伍，曾经在我团任宣传股副股长、营副教导员，副团职转业到庄河市商业局，副局长退休），他深情地讲述了这次执行特殊工程施工任务时的几个小故事，把我们的思绪重新带进了那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他对我说：

全班挨了一顿饿。1960年春季，我们原来的团队奉命从辽南向西北移防。当火车行至甘肃省武威市时，正值中午吃饭时。该站停车时间短，上级指示把饭打回车上吃。我们班派我下车打饭，那天兵站做的是当地大锅饼，每班只给一张大饼。我头一回见到这样大的饼，边走边看觉得很稀奇。突然间从身后窜出个小青年，一把从我手中夺过大饼就没命地跑，边跑边咬着饼吃。一会又有几个小青年去抢着吃。我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如果真想追肯定能追上去把饼夺回来，可我看他们太饿了，真不忍心再去追。

当时部队也是定量，再回去领一份已经不可能了。我空手而归，回去如实向班长汇报后，全班顿时炸了锅，不少人七嘴八舌地指责我，大刘同志身高马大、体壮如牛，是个大肚汉，面对中午吃不上饭他火气最大，我低头不语任凭大家批评了，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我也无法辩解，这毕竟是大家的一顿午饭呀！一会儿，班长发话了：“大家别吵了，当前是国家困难时期，很多人都吃不饱饭。这几个青年可能是外出乞讨的，他们也许几顿或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们起码早晨吃过饭了，晚上也还有饭吃呢。我家中来信说，村里也有人外出谋生了。假如那几个青年是我们认识的人，应该怎么办呢？大家别忘记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啊！”听了班长一席话，大家都不吱声了，叫得最凶的大刘也冷静了下来。我趁势瞥了他一眼，他却撅着嘴瞪了我一眼，好像说：“算你小子做对啦！”随后，全连就此问题在火车上开展了大讨论，使大家受到了一次形势教育和军民关系教育，没想到我的一次失误还成全了一件好事。

深夜狂风袭帐篷。当时，我们是初春着冬装进入戈壁滩的，驻地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那里中午热得难熬，可以穿衬衣，早晚穿棉衣也还冷，夜间站岗必须穿大衣，真乃“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一次，我深夜12点接岗时，皓月当空群星闪烁，不一会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我看有的帐篷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而里边的战士们因白天过于疲劳睡得太实，对此却全然不知，于是我便发出警报。从睡梦中惊醒的战士们尽管都死拽着帐篷，有的帐篷也还被狂风刮倒了，有些生活用品荡然无存。此后，大家都将帐篷搭成半地下的“地窝子”，这样既防风又防寒、防暑。一个星期天，我们班外出给伙房拾烧柴，很幸运遇到一片胡杨林。倒地的树干像石头一样特别硬、特别沉，胡杨树被称“生长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有时候在沙漠里能看到远方的奇特景观，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自然现象，如同“海市蜃楼”。

一壶清水见真情。一天早饭后，某连五班接到了外出执行任务的命令。班长检查了大家外出必须携带的“三件宝”：风镜、口罩、水壶，挨个看水壶是否都装满了水。

出发后约2小时，当他们完成任务准备返回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滚滚，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全班十个人相互搀扶着一步步向回挪，走了大半天也不见营地的踪影。班长说：“肯定是方向错了，咱判断一下再走吧。”风渐渐小了些，大家围成圈儿坐下。带的水都喝完了，有的口干的说不出话，没精打采地瘫软在地。班长说：“我的水还没动，每人喝一口润润嗓子。”他自己先喝了一口便把水壶递给旁边的新兵小张，小张马上喝了一口就往下传。水壶转了一圈又轮到小张，他照实又喝了一口再往下传。这时小张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一壶水转了一圈后仍像开始一样沉甸甸的。于是他用眼的余光瞟着每个人喝水的情况，原来除他外别人都把嘴对着水壶嘴假装喝一口就往下传。他明白了，在危急时刻他们都把生的希望让给战友，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真是战友情深似海啊！小张感动得流泪了。班长发话了：“同志们，为了能活着返回营地，都必须喝。”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就把壶递给小张，小张说什么也不喝，因他已喝两口了。班长耐心地说：“喝吧，你是新兵，假如我们都回不去了，你一定要坚持走回去，汇报我们完成任务的情况。”随后班长监督每个人都得喝水，直到转了几圈儿把一壶水喝完。大家精神多了。他们稀里糊涂地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天也快黑了，在几乎绝望的情况下，忽然发现远处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移动，经鸣枪联系，确定是来寻找他们的战友，大家激动万分，终于获救了。

一次电影大汇演。 1960年秋季，西北七一六九工程指挥部提出“大干百天迎国庆”的大会战口号。为配合此项活动，我团所在的9号工区联合各部队开展了一次电影大汇演。当天晚上，老天很赏脸，万里无云，皓月当空，风平浪静。工区内凡能放电影的场地，都挂起银幕，架起了放映机。工区各部队的干部战士都自由活动，谁愿意到哪看随便。官兵们像赶大集一样四处溜溜达达，选自己愿意看的片子。整个工区一二十个放映点同时开机后，非常壮观，十分热闹。可是看哪部片子，心里都没有底。若都看几眼，势必如黑瞎子掰苞米，一个也看不全。我与战友于运生等走了好几处，看花了眼，不知看哪部片子好。最后看了一部军事题材片《向海洋》，片子放完了还意犹未尽，又去别的没放完的地方继续看。有的放映点还接着放两部片子，一直看到大半夜。如今想起那个快乐的晚上，尚记忆犹新，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原载《亳州文艺》2021年第1期/总第56期；作者：孙洪河闫应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