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党

 〔散文〕

                                 叔  党

                                班祖恒

听到叔党去世的噩耗，我正与几位当年一起在乡镇教育部门工作的老领导、老同事吃晚饭。这个消息是叔党的内兄许叔电话告知他的中学同学——者苗中心校老校长、我们的本家永山哥的，然后永山哥转告我们。

在座的都是退休教师，好几位认识叔党。听到这个噩耗，大家都感到突然和悲伤，因为叔党的年纪只有65岁左右，身体素质很好，前段时间还跟女儿在县城住好长一段时间，大家不时碰面。

尤其是我，不久前刚跟他通电话，与他约定什么时候来县城，我就送他一部新版的两广《班氏族谱》，然后叔侄俩进一步探讨本家族的族源问题。他告诉我说，到7月底高血压药要服完就去县城，看看孙子女顺便买药，不想这次通话竟成了叔侄的永别。

事后我得知，那天叔党还去屯子旁边的八中河撒网捕鱼，后来感到身体不适才返回家，可家人还来不及把他送去医院就去世了，估计是高血压引发其他疾病，夺走了他的生命。

叔党原来是一名民办教师，后来考上了公办，参加函授考取了中师文凭，成为一名小学高级教师。叔党学习非常刻苦，工作兢兢业业，教育教学理论深厚，教学水平很高，有很好的文艺基础。

我和叔党曾有一年时间同在一所村完小任教，他所教的班级学生成绩一直名列本校各年级前列，有的学生成绩还排在本乡同类学校前茅，深得家长尊敬和学生爱戴。

那时我们有三个老师一起搭伙，大家都是单职工，家庭经济比较困难，于是我们常常利用周末或工余时间垦荒种菜。当时我们两个年轻的老师都参加自学考试，叔党便争着去淋菜，以便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学习。为了安慰我们，他常说：“菜地就在水沟边，一两下就淋完了，不是什么苦累事。”

我们有时也利用周末时间下河撒网捕鱼改善生活，但有时打得的鱼多，有时打得的鱼少。打得鱼少的时候，个个都谦让不肯多动筷，叔党便笑着打趣说：“唉，怪事啊，打得鱼多倒吃光，打得鱼少倒剩了。再不吃到第二餐就变臭丢弃了！多浪费哦，我们分摊把鱼一一消灭掉。”他于是一一夹给我们。

20世纪80年代初，我参加山西创办的刊授大学学习，刊授类似于现在的函授，通过寄发书刊和资料给学员自学，向学员传授写作知识，解答学员提出的各种写作问题，因此我有很多文学书籍。叔党平时除了买来各种书籍利用工余时间研读，还跟同事们借阅，记得他借我的书就有《中国历代文选》，上下两册，厚厚的900多页，其中上册是文言文，同时译成现代汉语。他还书的时候，总是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他已通读了两遍。由于他的文字功底很好，加之认真研读，说起书中的章节头头是道，这让“科班出身”的我自叹不如，因为我只囫囵吞枣般匆匆看了一遍，有的篇章还是一知半解。

叔党不仅知识渊博，书法也很有功力，钢笔、毛笔字都写得很漂亮。以前，市场上还没有对联售卖，每到春节，屯子里很多群众都带着红纸，来给叔党帮写对联。为了给更多的群众写对联，他总是准备好几支毛笔和几瓶墨汁，有的群众要给他几块墨水钱，他都谢绝了。因为按当地的风俗，除夕这天傍晚，要等寨老到将军庙点响鞭炮后，各家各户才能张贴对联，而贴完对联接下来就要祭拜祖宗，为了赶时间，他总是从上午忙到下午，写完别人的，才写自家的，自家的对联总是最后张贴。平时屯子里哪家哪户有红白喜事，他从不缺席，主动协助户主做好各项安排，直到把事情办妥当。

前几年，各县区本家协商决定续编百色市《班氏族谱》，根据安排，我负责收集田林县者苗乡族谱材料。因为我的祖父20世纪50年代初就从老家渭龙携家带口迁到那烧，后来那烧又划归福达瑶族乡，再后来福达瑶族乡又并入八渡瑶族乡，对本支系的情况尚且不清楚，对者苗整个乡的班氏分布更是一无所知，我只好向叔党求助。

“据老辈口传，我们这个支系，先祖清朝咸丰年间从浙江迁来的时候，有三兄弟，我们这个分支是老二，老大在弄盘安家，老三在八亨定居。原来有家谱，由老大保管，后来弄盘发生一场火灾烧毁了。”因为渭龙和好多支系修谱时还没有入谱，听说要续谱，叔党高兴地说，“盛世修谱，如果一个支系收集不完整，族谱就不完美。这次我们要把族谱续编好！”于是他利用一个多月时间，不仅把本支系的脉络理清，还利用当教师便利的人脉关系，很快联系并收集到比较完整的族谱材料。我因此得知，渭龙的班氏到第二代有三个分支，其中叔党属于第一分支，我属于第二分支。为了核实渭龙班氏和弄盘班氏的关系，他不辞辛苦，带我前往弄盘，然后和弄盘的本家兄弟一起，到隆林各族自治县介廷乡境，找到当地一名熟悉情况的群众做向导，最终在一个叫“班家坟”的地方找到了刻有碑文的祖坟……

本想第二天回老家渭龙参加叔党的后事，侄子对我说：“叔，您摔伤骨折刚刚康复，者苗公路正在扩建，道路坑坑洼洼，路途颠簸，对身体不利。加之今年您是本命年，按我们当地壮族风俗，不宜参加红白事，我们去代表就行了。”

没能参加叔党的丧事，我总是感到遗憾和愧疚。转念一想，叔党平时宽厚仁慈，与人为善，从来不和他人红过脸，若他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我这个晚辈的。我只好匆匆作此小文，寄托对叔党的哀思！

作者简介：班祖恒，男，壮族，广西田林人，广西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作家》网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百叶草》、传记《弯弯的路》、小说集《市井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