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牛记
〔散文〕
驯 牛 记
班祖恒
20世纪80年代,我师范毕业后被学区分配到乡下教学点任教,那时刚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没几年。妻子还没有工作,在家务农。
当时公职人员没有双休日,只有一个星期天。作为一个乡村教师,一个萝卜一个坑,除了假期和星期天,其他时间是没有办法请假的,如果请假就等于给学生“放羊”,误了学生的功课。因此,我只得在星期六放晚学后赶回家,星期天帮妻子做些农活吃完晚饭后再赶回学校。
令我头疼的是,我自小读书直至师范毕业参加工作,没有参加多少生产劳动,其他活计我勉强可以应付,但对犁耙田这样的粗活和技术活可就一窍不通了。好在有六叔、满叔和赘弟的帮助和照顾。久而久之,我和妻子都深感过意不去,特别是六叔,年纪最大,又因早些年车祸右脚留下残疾,我总是感到于心不忍。
六叔像是看透我的心思似的,安慰我说,反正我们几家也只有三头牛,我们三个大汉每人一头正好。他还在聚餐时经常跟我们这些晚辈谈起了家史。
我们老家原来居住在一个叫渭龙的村子,家里田产很少,当时父亲有六兄弟姐妹(满叔还没有出生),随着家庭人口增加,那点田产越来越难以为继,只能靠租种地主田地维持生活。由于祖父体弱多病,家境逐渐衰落,后来竟到了交不起田租、地主上房揭瓦的地步。在老家无法再呆下去的情况下,1949年年底,祖父带着妻儿迁到那烧。所谓“那烧”,壮话意为“重新创业的地方”。迁来不久,祖父贫病交加就去世了。父亲排行老三,当时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四叔、五叔八九岁的样子,六叔只有2岁,满叔在祖父去世不久才出生。作为长兄,只有十三、四岁的父亲,早早就与祖母一起承担家庭的重担,把四个年幼的弟弟抚养成人,后来或送他们外出安家落户,或为他们娶妻在家立业。
我知道六叔的深意:现在他们照顾帮助我们,也是报答父亲当年对他们的养育之恩。可无论如何,让长辈帮我们代劳,对我来说总是一块难以抹去的心病。
分田到户那会,还没有农业机械,六叔、满叔、赘弟和我四家共分到两公一母三头大水牛,几年后那头母牛才生下一头牛犊,这是后话。
每到农活季节,我们四家都会实行互助,六叔、满叔、赘弟他们每人带着一头牛犁耙田,妇女们负责插秧。我知道屯子里一般都是各户单干,干完才帮助其他亲戚,六叔、满叔、赘弟他们这样做,为的是照顾我家。
20世纪80年代末,我奉调到乡教育办公室工作。到乡教育办公室后,我可以在农忙时节请假回家帮做农活了。
这时候,那头牛犊已有三四岁了,到了该驯的年龄。要知道,到该驯年龄的牛犊如果不及时驯牛,等它力气很大,就难以驯服,成为“废物”,只能待宰食肉了。
一次聚餐时,我对六叔、满叔和赘弟说,那头牛犊该驯了吧?我也顺便学习犁耙田。他们都笑着说,那好,免得你那块心病抹不去。
正是开春耙完田准备插秧的时候,那天六叔安排赘弟做其他事,他和满叔则带着我驯牛。
开春耙完田还没有插秧是驯牛的最佳时机,一是农活不那么忙;二是驯牛时受驯的牛会横冲直闯,旁边的田块还没插秧,可以避免牛踩踏秧苗。
最好的驯牛场是宽阔的田块,最好的驯牛方式是耙田。六叔牵牛进入田块后,又用另一条麻绳套住牛鼻子,让满叔把牛轭套到牛脖上,让我扶着耙把,然后由满叔在前面牵牛,六叔跟在我旁边指点,驯牛算是开始了。
六叔说,犁田耙田讲究技术,犁田时扶的犁把要恰到好处,如果犁得太深,牛拉不动累得快;犁太浅,耙田时费时费力,影响耙田进度。耙田也是这样,如果不掌握方法,怎么耙泥土也不软烂,插秧不便,也不利于禾苗生长,甚至影响粮食产量。
犁田的方式比较自由,可以围着田块犁,也可以来回犁。耙田则不一样,耙完一圈后再倒着耙一圈,直到泥土软烂便于插秧为止。
六叔还说,刚驯的牛,鼻子两边各牵一根绳子,这样做,想让牛往哪边走,就牵哪边的绳子,在牵拉时,你要同时使用我们当地的“牛语”,让它往左还是往右就喊“白”“丢”来叫唤,久而久之牛就会形成习惯。后来只叫唤不拉绳子,牛也会听着你的话走。
牛犊的蛮力很大,开始时,它常常毫不择路地拉着耙乱跑,有时三个人怎么拉也拉不动,我们还要时时注意,否则会有被铁耙刮伤的危险。
我感到非常劳累,还抓不着要领。随着第二天、第三天的训练,我逐步掌握要领,也开始逐步适应了耙田这个活计。驯了一个星期,牛犊便顺顺服服了,我也完全能够独立使牛犁耙田了。
驯牛是件有趣的事,让我学到很多使牛犁耙田的技术,也减少了农忙时节两位叔叔和赘弟的工作量。
作者简介:班祖恒,男,壮族,广西田林人,广西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作家》网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百叶草》、传记《弯弯的路》、小说集《市井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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