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胜诉的被告》第14-17章

第十四章   县委书记司机

正当卢顺为郝庄乡主要领导故意推拖宅基纠纷调处，房子一直不能盖上愁的时候，是他媳妇高兰英提醒他去找大表哥念叨念叨。

卢顺出门不久，天空中很快就布满了乌云，飘起了零星小雨。卢顺披上雨披，骑上摩托，15分钟后，来到县水利局王新远的办公室，他向大表哥诉说宅基地纠纷处理的事情。卢顺一肚子委屈，跟王新远说：“大哥，乡政府那里一直跑了三个多月，没有进展，为这事副县长、县长我都找过了，第一次找郑县长，听了我把宅基纠纷的前后过程讲了以后，义愤填膺，连声怒斥，‘是人总应该讲二分道理吧，好，抽时间我过问一下’。第二次再找他，话就变了，‘我最近啊有点忙，宅基纠纷的事儿，你直接找乡政府吧’。大哥，这中间有什么蹊跷，咋县长的话转变的这么快呢？”

“嗨，我常说很多事情都是事出有因，前些天我也风言风语听说，卢建文的儿媳李艳茹跟郑县长的关系不一般，很可能通过郑县长给郝庄乡书记打招呼，乡政府的调处故意往后拖，有我给他打电话，见面聊就是个例子，开始还挺积极，再后来一次一次找理由推着走。”

“我说那，现在当官的咋都成了这样的呢？说一套做一套，都成两面人了。”

“你以为呢？不过还是好人多，好官多，通过观察了解，县委秦书记来滏漳一年多了，这个人倒是心里有群众，肯为老百姓办事。我有心找他谈谈你这个事，可是我怕秦书记有顾忌。老弟，恁姑姑的闺女女婿韩龙阳不是给县委秦书记开车嘛，让他在秦书记面前吹吹风，保不准会管用。”

“县委书记的司机，应该和过去朝代七品县官的轿夫一样，就是个抬轿的，人家县委书记能给他面子？我看有点玄。”卢顺有些担心。

“老弟，这你就老外了，还是以前的老黄历，现在不同了，当下人都知道司机和秘书是领导尤其是主要领导身边最吃香的人。如果领导想做一些隐含猫腻的‘私活’，亲自出面不方便，多数是由秘书和司机出面代劳和完成的，时间一长，就成了领导搞猫腻的见证人，所以领导为了安全，对他们会格外恩惠眷顾。再一说了，司机多数时间跟领导在车厢这么一个窄小的空间里紧密相处，是最接近的人，天长日久感情自然不一般，成了领导的贴身马子。所以说呀，你别小看这轿夫，说不定会办成大事。”王新远的长篇大论把卢顺给说服了。

大表哥王新远，53岁，身高一米八以上，身材魁梧，长圆脸，白净的脸上，他那黑长的寿眉弯下来像两个凉棚，眉角、眉弯处眉毛的增长，使下面那双眼睛显得格外的精神和幽深，显得气宇轩昂，是长寿之相。他性情温和、优雅，理解别人，为人处世宽宏大量也颇有远见，爽朗的神情之中透出热情。他是卢顺大姨的长子，地地道道的大表哥。王新远1956年参加工作，开始在县委当通讯员，后来做领导秘书；1963年任县团委副书记，1969年下乡镇锻炼，历任副书记、乡长、书记等职，1980年回县直机关工作，先后任统计局长和水利局局长。自卢顺与卢四发生宅基纠纷以来，一直是王新远明里暗里在支持卢顺打这场官司，帮助他出主意、想办法，协调一些人事关系，疏通堵在路上的障碍，坦率地说，如果没有大表哥的大力支持，卢顺的官司恐怕早就撤火啦,就连打官司的应诉书都是王新远写的，两次开庭也是王新远参加旁听给其壮胆助威。

说到王新远，他是个有素质有修养的人。修养是指一个人的品质，道德、气质，对生命的领悟等，经过锻炼和培养达到的水平。一个有修养的人，不仅有志气，而且能拼搏，不仅热爱事业，而且热爱生活积极上进，不仅有着高尚的道德和情趣，丰富的阅历，而且有着百折不挠的意志和奋斗开拓的精神。有修养的人，一定是有爱心且知识渊博的人。在对待卢顺宅基地纠纷处理这件事情上他是这么想的，第一，卢顺的父母去世的早，弟兄一人，在村子里势单力薄，摊上这档子事，他同情卢顺，作为大哥愿意在他感到无助的时候帮他这个兄弟一把。第二，人生在世，每个人的生活都离不开别人的帮助，因为自然界的任何事物都是一个普通联系的整体，没有谁能够脱离周围的事物而孤立地存在，但在接受别人帮助的同时，我们也要学会去帮助别人。俗话说的好：“没有用不着的人，没有走不着的路”。

王新远考虑问题缜密，处理事情细心，卢顺达心眼里佩服这个大哥。

“大哥，你说的有道理，咱就这么办”。

王新远想了想说，“要不我给县委行政科打个电话，看韩龙阳在不在，如果打不通，你去一趟，找找他，让他到我这来一趟，咱们一块合计合计这个事儿。”

“好，只能这样了。”卢顺赞同大哥的想法。

王新远拿出滏漳县党政机关电话簿，找出县委行政科司机班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对方接着：“喂，你好，是县委行政科司机班吗？请问韩龙阳师傅在不在？”

“韩龙阳啊，在，刚回来。请问，你是？”

“啊，我是水利局王新远，麻烦你给叫一下韩龙阳。”

“王局长啊，那好，我去给叫一下”。

一会儿的功夫，韩龙阳接住了电话，“是大哥呀，我是龙阳，有事啊？”龙阳和王新远认识，知道和卢顺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也称王新远为大哥。

“龙阳，你现在忙不忙，你卢顺哥现在在我这里，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件事咱们合议一下。”

“好，现在没什么事，拉着秦书记刚回来，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

“我让司机去接你吧”。

“不用，大哥，我骑摩托过去。”韩龙阳放下电话，骑上摩托向在东边的县政府开去。

三人见面，互相打听了一下对方家里情况，一切都好。

韩龙阳，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人长得高大，1米80的个，白净四方脸上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浓黑的眉毛，眉宇间透出英气，穿一身褪了色的绿军服。退伍下来以后就到县委开车，已经有七、八个年头了。因为人心细、开车技术又好，而且作为领导司机，能够做到不问不该问的问题，不看不该看的东西，不说不该说的话题，不传不该传的传闻。所以，县委书记来了都挑他做专职司机。单位一、二把手尤其是党政机关一、二把手的活动信息常是一些人收集的重点，司机拉着领导，领导跟客人吃饭，或者跟车里的人说话，都是非常重要的。在私下和别人聊天时，他从来不会有意无意地透露这些信息。秦万轩调来之后，仍选他做了专职司机。

王新远先说了，“龙阳，可能你也在家里听说了你顺哥家里盖房的事情，现在遇到点麻烦，看你能不能帮上忙。现在两家宅基矛盾纠纷交到乡政府处理已经三个多月了，乡书记、乡司法所长跟卢建文的儿媳李艳茹同村同姓，还是亲戚关系，更要紧的是李艳茹同郑县长的关系不一般，是郑县长亲自打电话暗示乡书记李世海宅基纠纷处理的事缓一缓，县长发了话，不管我怎么给李世海说，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你顺哥找唐副县长也没说下来。我们分析这事，能管住、压住郑县长的只有秦书记，他是一把手，说话管用。在你顺哥的亲人圈里能和秦书记说上话的只有你我二个人，就我而言，一个乡局级干部找县委书记办自己家点私事，这倒没什么，问题是这个事涉及到二把手的参与，在可能会产生冲突的情况下，书记不可能接这个招，而你就不同了，作为他身边的人，他会顾忌你情绪的，而对我们这些人是不会的，所以你是最佳人选。我想，就凭你我和卢顺的至亲关系，我们都应倾力相助的。”

说到这里，王新远停了一下，从桌子上拿起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给龙阳，自己又抽出一支点上，然后接着说道：“龙阳，我替你想好了，你不妨利用适当的机会，先将你和你顺哥的关系给秦书记讲清楚，然后将你顺哥宅基纠纷的前后经过和乡政府推着不处理及县领导干预这些情况向秦书记透一透，看他是什么反应，如果有意帮助解决，就找个时间让你顺哥当面给秦书记把事情的原委和处理过程详细说说，也好让秦书记心里明白。还有一点很重要，说的时候跟秦书记解释清楚，找您管，不是让您给走私，给照顾，其目的就是让您督促乡里尽快拿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处理意见来，让亲戚这尽早把房盖起来”。

“行，也只有这样了，我尽快找个机会跟秦书记瞄一瞄，看领导是个啥态度，有了结果我联系你们”。

“那就让你顺哥把这场宅基纠纷的大致情况给你叙说一遍，你也好到秦书记那里现学现卖”。

接下来，卢顺把十年前卢四改走西门，卢建文弟兄仗势欺人，强占过道的情况；今年春天自己盖房在留足七尺过道的基础上砌墙，对方反而说他侵占了人家三尺过道，推倒新砌墙，阻止施工，造成纠纷的情况；村委会的处理意见是留七尺过道，对方不服从，也不让盖房，我只好申请乡政府处理，乡书记、司法所长、卢建文、卢建文儿媳李艳茹他们一伙的关系以及县长暗示郝庄乡领导有意推拖处理的情况；还有他是如何找郑县长的大体情况给龙阳叙说了一遍。

龙阳听后感到很惊讶，慷慨地说：“一桩简单的宅基纠纷，处理起来竟如此的复杂，真是‘深不可测’呀！”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秦万轩书记要到省里，参加1989年度全省党建工作总结表彰大会，第二天上午开大会，他将代表滏漳县委上台领奖。

韩龙阳，俊朗的脸庞总是带着和善的微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开车时两眼专注的注视着前方，双手灵活的操纵着方向盘，有这样一位司机开车，给人一种安全感。

他开的是一辆高配的桑塔纳轿车，去省城大多走107国道，从县城出发，走60公里省道到市郊西环上国道。省道两旁是农田，秦万轩打开车窗向外观赏，看见小麦都快成熟了，像一条金色的带子。又是一年麦黄时，大片大片金光闪闪的麦田，麦穗上开满了细碎的、凌乱的麦花，和着五月的风，在空中氤氲生香。

一个司机，其实在很多细节上的注意，是必不可少的，比如车里所放的音乐。有的司机只管着自己的喜好，摇滚，或者说唱，但是，在他听得入神时，却不知领导反感了，领导不喜欢听。现当今的县一级领导，大都在40多岁，也就是说基本上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生人。这一代人经历过五八年大跃进，人民公社大食堂、三年自然灾害，六零年的低指标、六三年发大水、六六年邢台隆尧大地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什么苦什么难都受过，受老毛的思想影响比较深，反映在歌曲上，一些红歌，一些民族的、旋律相对舒缓的、优美的歌曲，就容易引起他们的共鸣。相反，那种蹦蹦跳跳的、敲敲打打的，就很难让他们听进去。

　　韩龙阳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也得益于他在部队里开车的经历。不过那经历不是正面得来的，而是有一次部队首长跟人闲谈。说师首长把原来的司机换了。为什么换？原因只有一个：那司机喜欢听些蹦蹦跳跳的歌曲，而首长喜欢听优美动听的军旅歌曲。首长批评了两次，小伙子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结果被换了。韩龙阳听着，记下了。这都是将来有用的，就像生活小常识，平时不积累，到时你是发觉不了，也体现不出来的。

　　从确定给秦万轩书记开车那一天开始，韩龙阳先是看了看上任留下的那些音乐带子，红歌、民族音乐居多。然后，他又新添了几盒，每当秦书记坐上车，他就轮着放，细心观察领导的神态变化，感觉领导不反感的就把它记下来，不感兴趣的就剔出来。秦万轩书记有一个特点，一上车就闭目，但到了地方，不知是什么原因，一下子就醒了。你不叫，他自然醒了，就像闭着眼也能看见一样。韩龙阳佩服这一点，领导就是领导，不一样哪。

向北上了107国道，车辆来往有序，省心多了。路上，韩龙阳见秦万轩今天心情不错，想把卢顺宅基纠纷处理的事说一说。

“秦书记，今天我有件事，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秦万轩笑了笑，说：“龙阳啊，你这个同志自觉性高，平时有困难很少给领导反映，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今天开口了，是不是遇到了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来着？”

“秦书记，今天还让您给说着了，还确实遇上了事儿，而且这事还非您解决不可。这事发生在城南郝庄乡卢庄村，是我的一家亲戚，这个亲戚是我爱人她舅舅的儿子，叫卢顺，今年春天因为盖房，邻居故意找茬，发生了宅基纠纷，对方不接受村委会的处理意见，又阻挠施工，卢顺哥就申请乡政府处理，现在的纠纷处理已交到乡里。对方是县医院副院长卢建文的四弟，都叫他卢四，其实这里边都是卢建文一手操控的。现在三个多月过去了，一直没有下文，卢顺哥光往乡政府跑怎么也不下二十趟，找乡书记、找司法所长、也找过郑县长，开始郑县长还挺感人的，指责这种不道德的行为，答应尽快过问一下，再找就开始推，让直接找乡政府。原来乡书记、司法所长跟李艳茹是一个村的老乡，还是亲戚关系，郑县长曾暗示郝庄乡书记宅基纠纷处理缓一缓，卢顺哥后来也找过唐副县长，因为县长发了话，下边领导的话都不好使。水利局局长王新远是卢顺的表哥，一直找乡书记李世海，电话找，见面谈，开始答应的挺利索，后来再说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现在卢顺哥家吊着房架子三个多月了，跑东跑西，求爷爷告奶奶，怎么着也无济于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家人过得凄凄凉凉，卢顺哥一个大男人，跟谁说起这些事都会流眼泪。秦书记，您看这事怎么办才好呢？”韩龙阳说到这里也有些哽咽，流露出了感情。

龙阳叙说的时候，秦万轩在认真的听，他的情绪也深深地被感染，他深情地说：“在滏漳县竟然还会出这样的事情，共产党的天下，人民翻身当家做主人，还会受到如此的压迫和伤害，太不可思议了。好，我是县委书记，我来管管这件事情。这样，咱从省城回来以后，抽个时间让你家那个亲戚来县委一趟，我跟他好好聊聊”。

“好的，秦书记，我替卢顺哥一家谢谢您！”

“跟我还客气什么，好好开你的车吧！”

“是”.

秦万轩闭上眼睛，若有所思。每当这个时候，龙阳就会打开音乐，播放一段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和《漫步人生路》，让领导从精神疲倦中放松。

第十五章   县委书记

看到一个中年人正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这应该就是县委书记秦万轩。

秦万轩有个习惯，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看报纸。三级党报他是必看的，其他报纸他很少看。他看党报不是看其他信息，也不需要看方方面面的政策法规，这些在红头文件上早就看过了。他关心的是滏漳县有没有好的消息上报纸，别的兄弟县又有什么成绩上报了，滏漳县的见报率高不高于别人。他跟宣传部门一再强调：滏漳县在报纸上要有字，在电视上要有影，在广播里要有声。尤其在上一级的报纸、电视、广播里，更应如此。他认为，一个地方的知名度除了干出点名堂外，关键一点还是靠喊出来的。你干得再好，不宣传出去人家不知道。

在中国这样一个官本位意识严重膨胀的社会，不想当官的人不多，因为官位的诱惑力太大了。梦想是人们与生俱来的一种美好期盼，官场中的人大都是有些理想色彩的，他们心中有自己的抱负、理想和目标。假如你不想做个无为的官吏，必然会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条人生道路；它代表着一种理想的人生设计，一种理想的人生路径，更代表着他们的价值追求和人生梦想。秦万轩被省、地委确定为地市级后备干部人选，对他的人生目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如果说秦万轩追求虚名，也不准确。他要名不追求名，更不愿意沽名钓誉。在县委书记中，他甘做中间派。既不愿意太先进，太出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他懂。他也不愿意落后，落后人家瞧不起。‘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话虽然说的有些大了点，但他只想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些实事，心安理得地离开县级这个岗位，

省报上一侧消息吸引了秦万轩的眼球，“农贸小市场，民生菜篮子”——珉州市流溪河农贸市场开业。

新闻报道：用文明装点农贸，拿诚信美化城乡。1990年4月1日，珉州市流溪河农贸市场隆重开业。现场格外热闹，在这里可以买到新鲜的蔬菜、活蹦乱跳的鸡鸭鱼，还有鲜甜的水果……居民们各个喜笑颜开，热闹的市场标志着红果经济开发区（两河新区）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又一项民生实事建成投入使用。

看到这条消息，让他的神经绷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来滏漳以后的一些事情：1989年7月份从邻县县委书记调任滏漳县县委书记，与郑绍勇县长搭班子。郑绍勇虽然是外地人，但他1968年大学毕业分配到滏漳后一直在滏漳工作，已经21个年头了，可以说是老滏漳了。他从组织部副部长任上，到部长，到县常委、副书记，再到现在的县长，成为了滏漳县的老官场，根深蒂固。秦万轩初来乍到，要开展一项创造性的工作，都要反复与他沟通，在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开常委会表决通过，秦万轩感到这样干工作心里太累。明显的一件事就是建设大北庄农贸市场，秦万轩来滏漳后，在走访基层的过程中，城关镇、工商局、城管办、卫生局、县文明办等单位和部门的领导，还有许多的老干部和基层的干部群众都提出县里应该建设一个大的综合农贸市场。就是因为没有一个这样的农贸市场，农产品交易存在人车混乱、占道经营、乱搭乱建等现象，严重影响交通秩序和居住环境，关键是没有给全县农民农产品生产经营提供一个大的平台和市场，老百姓的致富渠道不畅通。秦万轩在书记办公会上提出这个议题，不知什么原因郑琦安对此不感兴趣，这个议题暂时搁置。

最近，秦万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增强县级领导班子的合力，也就是班子的战斗力和执行力的问题。

县委书记和县长是县里党政两个“一把手”，也可以说是县里的两个主帅，如果两个人能够保持相对团结，和谐平衡的话，县里的各项工作肯定能推进得快，做得好。然而，很多时候事情往往是事违心愿的，想象和实际之间差距甚大。县级领导班子缺乏合力，往往是由两个主帅关系不和谐造成的。他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研究工作，一起参加重要公务活动，当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如果不能很好的沟通或协商，或不善于妥协退让，时间一长，便形成积怨。如果在涉及到人、钱、物等重要事项上争夺权力，互不想让，关系会日趋紧张，严重时两人之间会产生很深的隔阂， 到了不能正常沟通协商的地步。

说到郑绍勇县长，比他小几岁，称得上是个小老弟，让他很头疼，就邵勇本人而言，本质不错，就其工作能力和工作经验都还说得过去，但是他政治上不够成熟，缺乏自我约束力，如果放权过多，可能会得寸进尺，忘乎所以，出现太多的失误；如果插手过多，会影响他的情绪，挫伤他的工作积极性。

谈到卢庄村宅基纠纷案，多种迹象表明郑绍勇参与了这个案子，而且有人反映他与该案的相关人员，商贸局副局长李艳茹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按理说，一个正处级领导干部，有点作风问题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关键是他沉浸于儿女情长的旋涡，只顾考虑个人因素，产生私心杂念，出现了公权私用的现象，你不及时制止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会产生严重的不良后果。

自己出于好心，想善意的劝劝他，可人间早就有“劝赌不劝色”一说，又让他望而却步，怕自讨没趣，始终张不开这个口。思来想去，还是顾全他的面子，让他的老同学、地委秘书长开导开导他比较好。

5月中旬地委赵书记来滏漳县调研检查“八五”计划规划情况，提出滏漳县如何围绕三农工作开展，促进农民增收致富这个课题，在制定第八个五年计划的时候做出规划，制定详细的实施方案。他让书记、县长汇报工作时谈谈各自的观点和设想。

秦万轩在汇报时，其中谈到有这么一个动议，拟在县城北部建设一个大型综合农贸市场，除解决原来的农产品交易存在人车混乱、占道经营、乱搭乱建、严重影响交通秩序和居住环境外，最关键的是要通过建设这么一个大的农贸市场，在滏漳县建起一个农产品购销的大平台，把外边的优质农产品引进来，让本县的农产品走出去，通过这个大平台，逐步扩大流通规模和流通范围，以此带动全县农产品的生产经营，让农民增收致富，促进全县GDP的增长。具体到市场管理这一块，可借鉴外地的工作经验，由县工商局牵头成立一个市场管理领导小组，具体负责市场管理，保障市场的健康运营。

听了秦万轩的汇报，赵书记当场表态，充分肯定了这一想法，并答应给协调一部分建设资金。正是有了市委书记的马后策鞭，建设大北庄农贸市场的议题在常委会上正式通过。不过郑绍勇不让人省心的地方还在于，作为政府县长，应该是农贸市场建设的主体，可他在规划、设计、征地、筹措资金、开工建设等方面，缺乏应有的主动性。后来在秦万轩的亲自督导下，大北庄农贸市场才如期完工。

另一件事情，可能是久居滏漳的原因，郑绍勇把滏漳作为自己的底盘来经营，搞自己的小圈子。县九届人大会议上准备增选一名副县长，之前开书记办公会的时候，他提议让自己培养的一个人选上位，因秦万轩来滏漳时间不长，人事方面的情况不太熟悉，没有太在意具体人选，而老资格的副书记，本届拟转岗人大主任职位，则提出了一名威信较高且为县级第二梯队后备干部为增选对象，二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最后逼着这位老同志下了通牒令：“如果这届人大会不让这位同志上位，我去找市委领导谈，我就不退到人大去了，继续当我的副书记”。“如果这样一来，那事先市县两级确定的四套班子人选将全部打乱重来，此事不犯小可，也万万不可。”秦万轩感到了时态的严重性。

为了班子的团结，秦万轩只好从中协调，让副书记提的人先上位副县长，县长提的人选做县长助理，下一届增选副县长，最终郑绍勇选择了让步。

秦万轩已到知天命之年，对比他小几岁的郑绍勇采取了容忍的态度，其中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地委委员、地委秘书长是郑绍勇的同学，来滏漳之前秘书长曾叮嘱过他，互相照应着。如果两个人闹得不愉快，秘书长那里也不好交代。他曾劝自己，哪个地方的一、二把手不闹矛盾呢？不都是权力欲闹的嘛，尽管自己不想霸权，但总会有的人要争权，也就是权力之争吧。

秦万轩想过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要走的不是他秦万轩，而应是他郑琦安。一次，去地委开会，去之前，他同赵书记通过电话，约定晚上去家里坐坐。

这是一个居民家属院，说是居民家属院，都是些有钱人通过村干部要一片大一点的宅基地，找人设计设计，盖一个功能齐全的二层小楼，没有配房，没有门楼，只有高高的院墙和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院子两旁长满了各种花草，让人见了赏心悦目，就是一座别墅式住宅。

这是当地一个小老板建的，前年全家人去深圳发展，把这片住宅空了下来。秦万轩调任滏漳后，办公室和后勤部门计划安排秦书记住地委机关家属院，只是书记夫人忌讳人多喧闹，后来就找到并通过关系人租下了这座宅院，秦书记住了进去。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只有他们老两口住，只有周末或节假日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两天。

八点钟的时候，秦万轩从车里下来，让司机回二招休息，一小时后来接他。右拐进一小街，路东第二个门便是，他一手提着个食品包装袋，一手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书记夫人，

见是秦万轩，就说：“是万轩大忙人来了呀，请进吧！”“嫂子，这么晚，打扰了。”秦万轩进来，随手“哐”地一声响把门关上了。

    秦万轩进屋把食品袋放进餐厅的桌子上，然后没等主人让就坐在了沙发上。赵书记起身

相迎，“万轩啊，你这叫干嘛？来就来呗，怎么还带上东西了？”

秦万轩解释说：“不是，这是我的一个同学在德州德城区当书记，前些天来滏漳看我，顺便带了些他们那里的名吃‘德州扒鸡’，我知道您好这一口，就给您带来几只，不成敬意。”

“哎呀，还给我跩上啦。走吧，咱俩到小客厅喝茶”。

但凡有客人来访，夫人就会很利索地在小客厅里将烟茶备好。等赵书记陪客人落座，知道是要谈事了就会主动离开的。

因为赵书记不抽烟，秦万轩就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烟瘾，一边品茶一边就开始漫无边际的攀谈。

“赵书记，我想给您聊聊郑绍勇同志的一些事情”。

“怎么，两个人杠上了？”

“这倒没有，我要说的是因为我们两个人性格不同，长此以往，工作配合不好不说，怕感情上闹不愉快，这样对谁都不好，秘书长那也不好交代，是不是把邵勇挪挪地方，他在滏漳的时间不短了。”

这时，赵书记提出一个问题说：“如果再换一个县长，两个人还是弄不到一块，那时怎么办？”

“那不就成了我的问题了吗？不会那么巧的。说实话，这些年我走了一些地方，开始当二把手，后来当了书记，别人做二把手，工作和感情上都配合的挺好，唯独到了滏漳与二把手工作上配合的不愉快了，这里面可能有我的一些原因，但是作为一个政府主官，不能围绕县委、县政府的重点工作合理布局，统筹推进，如果不是工作能力问题，那就是工作态度问题了。主要表现在担责意识不强，缺乏开展创造性工作的主动性。我怕时间一长，给县里的工作造成损失，产生负面影响。”接下来，秦万轩向赵书记谈了郑绍勇的几件事，也谈了自己的想法，说：“我不想跟邵勇同志的关系闹僵，我去滏漳时，秘书长叮嘱我，到了滏漳你和邵勇两个人要互相照应，搞好团结。邵勇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有不成熟的一面，工作上求同存异，不要让官场上瞧笑话。况且，他在滏漳的时间长了，有些后遗症问题积重难返，某种程度上也束缚了他的手脚，让他挪个地方有好处。一个官员长时间在一个地方，有时候反倒会害了他。比如：人事安排方面，生活作风方面等，都不可避免的要出事，所以我建议您和地委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你说的不无道理，我抽时间同组织部张部长和秘书长分别沟通一下，适当的时候把这个问题解决一下”。

谈完工作已是九点多了，估摸着龙阳也该到了，秦万轩告别赵书记夫妇，出门后坐车回到了二招。

第十六章   倾诉衷肠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麦子到了腊熟期。每到麦熟之前，天空中便会响起布谷鸟短促、清脆、明快的叫声，“咕咕、咕咕，光棍扛锄，麦子就熟；光棍跺脚，麦子就割。咕咕、咕咕。”布谷鸟的叫声，特别入耳，催促着人们做好割麦子的准备，在没有收割机的年代，农民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就会磨镰霍霍，积极备战。

当韩龙阳把秦书记同意见卢顺的消息告诉卢顺和大表哥的时候，可把两个人高兴坏了，一致的想法是宜早不宜迟，越快越好。

在哪里见面，是去秦书记办公室，去秦书记的宿舍，还是去他霍县老家，总不能空着手吧，毕竟是求人家办事的，那送些什么东西好呢，这又是他们几个眼下考虑的问题。

还是龙阳考虑的周到，他说：“没啥特殊情况的话，秦书记一般是每周六上午回老家过礼拜，这个时候去，人少安静，是谈事说事的好机会，至于带什么礼物，他们那里种蔬菜的少，现在离麦收近了，蒜薹开始上市，可带些新鲜的蒜薹什么的，总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卢顺和龙阳商定这个周六上午去霍县，今天是周四，周五正好是城里的大集，这天上午卢顺在市场上专门挑了四、五十斤刚打下来颜色脆绿的白蒜蒜薹，回到家用塑料袋包上，放到阴凉的地方。

韩龙阳把秦书记家里的详细地址告诉卢顺，让他记好，别到时候忘了，中间不好联系。定好周六这一天，卢顺九点半之前赶到秦书记的住处，在路口等着，见我们车到了，你进来就是。

在路上韩龙阳把卢顺今天要来他家的事说给秦万轩听，“秦书记，今天表哥卢顺要来霍县您家里。”

“你怎么让人家大老远的来家里，在滏漳我办公室见个面说说不就成了，你这孩子呀。”秦万轩有些不高兴。

韩龙阳忙解释说：“表哥说，在家里悄静，无人打扰，能把要说的事情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人来都来了，没什么”。

秦万轩来滏漳后，给自己定了个规矩，坚持和常委们轮流值班，每到周五晚上是他值班时间，周六上午八点交接班后才回家，正常情况下，九点半左右能回到家里。

秦万轩的老家在乡下的一个农村，现在住的家座落在县城北关村新建后街，是改革开放后，兴起一股县城买地建房热那会儿建成的一座独门独院别墅式住宅。坐北朝南，五间正房，五间陪房东屋带门楼，豆青色烤漆大铁门，在当时也算是一门豪宅了。

韩龙阳把车停在路边，把秦万轩带回来的东西送到家里，秦万轩的老伴见龙阳他们来了，很是高兴，“累坏了吧，快坐下来歇歇，喝杯茶。”说着话就给龙阳沏茶去。

“阿姨，不用沏茶，我不渴。”韩龙阳说着话就去外边接卢顺去了。

其实卢顺骑着豪爵125摩托车九点多一点就到了，把车子放在十字路口南边的过道边上等着，见他们两个下车进了家门，心里才有了着落，正准备推车进去，看见龙阳走了出来。

“龙阳，我在这。”说着话，推着摩托车走了过来。

“哥，你来了，咱们进去”。

秦万轩见卢顺驮着一包蒜薹，很是纠结，埋怨卢顺说，“我说你，大老远的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的菜来，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卢顺解释说：“秦书记，这是我自己种的，昨天刚打下来，新鲜着那，尝尝鲜，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韩龙阳提醒卢顺说：“哥，秦书记是个大忙人，回到家也没得个闲，你把宅基纠纷的事情给秦书记说一说，我们走了，也好让秦书记休息休息”。

这时，秦夫人要给卢顺他们沏茶，龙阳忙上前替夫人把茶沏上，把烟递给卢顺一支。

“秦书记，那我就把宅基纠纷的事儿给您说说，别嫌我啰嗦。”接下来卢顺把今年春天盖房与卢四家发生宅基纠纷的过程和村委会处理的情况及卢建文弟兄们不同意村委会处理意见，又不让他盖房，逼着他不得不往乡里告，可告了以后，乡里不管不问，拖着不处理，三个多月了，吊着房架子，光跑乡里找书记、找司法所长不下二十趟的情况讲给秦万轩听。说完这些，卢顺又着重说了说他们这几个人的关系，“秦书记，你可能不知道，他们这几个人是一伙的，乡书记、司法所长和卢建文的儿媳李艳茹是一个村的老乡，又是亲戚关系。还有县里的郑县长，我找过他两趟，头一趟找他，听了我说的事情，义愤填膺，仗义执言，‘哪有这么不说理的，乡里应该说出个一二三，我给你过问一下。’可第二趟找他，他就推了，‘让郝庄乡处理吧。’后来听说他与李艳茹关系不一般，是他给乡领导下了话，往后拖。县长下了话，别人说什么都不好使了，所以只有找你这一把手，才能镇住他们。秦书记，卢建文是他们家的老大，是县医院的副院长，一个国家干部，一点水平都没有，前几天他跟他二弟回村里，他们去卢四家正好从我家门前过，见了我就说，“卢顺，你说你就因为这个破过道，告来告去，有什么意思，明告诉你，就是告到法院打官司也没你的赢。那个部门都有我们的人，你让让就都过去了，不让的话那就等着瞧吧，看你啥时候能盖成房。秦书记，你说气人不气人，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你卢建文一个县医院的副院长，你就是县里再有人，也不一定把滏漳县的天能遮住，我就不信，我有理打不赢官司，真是欺人太甚。”卢顺越说越激动，眼里噙着泪花。秦万轩劝卢顺不要激动，端过一杯水给他喝。

秦万轩对卢顺说：“你今天说的这些，加上那天龙阳在去省城的路上跟我说的那些，整个纠纷的过程和已经处理以及正在处理的情况，我大体上清楚了。只是你说的十年前卢四改走西门和‘五个死人证明’还不甚明白，你重点跟我说说”。

“秦书记，当时的情况是这样：1980年的时候，他家请了一位风水先生，看坟地看阳宅，说是问题出在大门上，只有改走西门，做到合理布局才可以做到人丁两旺。为这事他们兄弟四人开会，尽管老三卢建斌有不同意见，还是要改走西门，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要强行占过道，利用我们两口子去串亲戚不在家的机会，挖了间界（地基槽），我找到他家评理的时候，他跟我说，老弟，四哥对不住你了，你啥时候盖房我啥时候退。我那时二十四、五岁，正是气血方刚的时候，不让他占，因我父母去世的早，家里又是独子一人，势单力薄，本村的姥爷怕我日后受卢建杰弟兄们的气，一直做我的工作让出七尺过道，后来又搬出村支书一块做我的工作，最终我极不情愿地让出了七尺宽过道，这事才得以解决。”卢顺把改走西门的缘由说了出来。

“哪‘五个死人证明’又是怎么回事？”秦万轩听着卢顺的叙述，对这个纠纷官司逐渐产生了兴趣，迫不及待想知道个究竟。

“村委会调解处理宅基纠纷的时候，卢建文拿出一份一九六四年腊月十三签订的地契文书，当事人分别是俺爷爷和他爷爷，是说他爷爷用3担麦子买下了俺爷爷空宅基地上南头一丈宽做过道（涉案宅基）。文书上有俺爷爷的手章和三个证明人签字画押，然而，三个证人和两位当事人都是头几年先后不在的，这就是后来大家所说的‘五个死人证明’。还不止这些，说到文书上有俺爷爷盖的私人印章，现在这枚印章还在我们家里，文书上的印章章面是‘卢洪斌印’，印章是圆的；而我保留俺爷爷的印章章面是‘卢洪斌章’，是个方形章，对方明显有造假的嫌疑”。

“卢顺，这样吧，周一我回到滏漳后过问一下这个事情，让郝庄乡尽快处理。”秦万轩爽快地向卢顺表了态。

卢顺见任务已完成，同韩龙阳交换了一下眼神，向秦万轩表示谢意，起身告辞。秦万轩夫妇挽留卢顺吃了午饭再走，卢顺一再强调家里还有事执意要走，秦万轩也就没再坚持，送卢顺出门。

韩龙阳请示秦万轩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办理，秦万轩说：“没有了，你也趁早回家处理一下自己的家务吧。”卢顺顺小路返回，韩龙阳照样按原路返回滏漳，然后骑摩托回家。今天的事情办的利索，心里别提有多么的高兴，回去向老婆表表功。

第十七章   县委办一封信

找过秦书记已经五、六天了，乡里咋还没有一点动静呢？卢顺有点坐不住了，眼看着麦子就要熟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想好明天周一去县里找秦书记。

早起刚起床，就听见北院大椿树上喜鹊在叽叽喳喳的叫，卢顺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老人常说喜鹊是吉祥的鸟,谁听到它的叫声,谁就会幸运，何况喜鹊是在自家的树上叫，说明家里有好事要来了。

还是老办法，七点五十分之前赶到县委在门口等。早早吃过早饭，卢顺骑上摩托往县城赶，来到县委大院。

滏漳县委办公大院，位于凤城路335号，它与周边的老民房掺杂在一起，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除平房外全是一层的民式建筑。办公大院建于一九六四年，建筑面积10000多平方米，大小房屋共计350间，全部为砖木结构，红砖红瓦。两扇简易的铁红大门，没有门楼，只有左右两侧的立柱和圆圆的柱顶灯。大门右侧有两间平房，是门岗房兼收发室。县委院内由一条南北通道从中间分开，西侧是各部室委办的办公区，东侧又分成一分为二，北部是县委领导、县委办、行政科的办公区及会议室、机关食堂等公用设施；南部则是由砖墙界开的一个独立单位——滏漳县人民法院。

县委大院尽管矮小破落，但拓城开街投入却不惜真金白银。县委不是没有资金修建办公大楼，而是要把有限的资金用在民生服务上；不是没有调拨资金的权力，而是没有把权力用在自身享受和面子工程上。老院子承载着艰苦奋斗的传统，驻扎了民生冷暖的关怀。

今天运气不错，八点前见到了秦书记。

“秦书记，乡里还没有处理呐。”

“啊，是这样，周一回来就到市里开了一天的会议，会后光顾着安排工作，还没顾上跟郝庄乡打招呼呢。好，今天再忙，也要先把你这事办了。”秦万轩确实因为工作忙，把承诺给卢顺的事忘了，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把它补上。

说话的档口，秘书小赵送来几份文件，汇报了今天的主要工作安排，然后给书记沏上一杯茶，正准备离开时，秦万轩对小赵说，通知办公室岳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一会儿的功夫，岳主任到来，见卢顺在这里，互相打个招呼，请示秦万轩工作。秦万轩在传阅的文件上签完字，招呼岳主任坐下，“老岳，最近我有个想法想跟你聊聊，卢顺你先到岳主任办公室休息会儿，我们谈完工作让岳主任找你去。”

“好”。卢顺应声退下。

岳主任快五十岁的人了，中等的个子，四方脸，高颧骨，白白净净，长相善良，两鬓有些斑白，淡淡的眉毛下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戴一副近视眼镜，乌黑的眼珠，像算盘珠儿似的在框镜里滴溜溜转动。他情较稳健，知识丰富。都说办公室主任这活儿不好干，的确如此，比自己官大的人多，一人难称百人意，说不准哪句话会让领导不高兴，常常是如履薄冰。可岳主任有他的独特的工作风格，连续伺候了三任书记，都说他是明朝大臣杜志恒，一臣能保万主。

秦万轩开门见山，没有套话，说道：“岳主任，你是咱们县的老牌笔杆子，在政治理论上，比我认识的深刻，理解的透彻。今天，我想同你聊聊干部管理方面的一些问题。最近几年，我国相继发生了八六学潮和八九年的天安门事件，引发了全国范围的学潮和动乱，国家一度处于不稳定状态。政治领域受资产阶级思潮的影响，社会凝聚力减弱；思想文化领域出现道德水准下降现象，价值观迷失；在领导管理层面出现自由化行为，领导干部的事业心、责任心、工作执行力大打折扣；社会管理层面出现社会治安急剧恶化社会失范现象增多等。农村虽然土地已经分包到户，但农村的经济依然很薄弱，征购提留、农业税、教育费附加、计划生育罚款等农民负担依然较重，基层干部主要任务是征购提留和计划生育，在一些地方干群矛盾强烈，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干部的不良作风。一些干部在礼品、金钱、美色或姻亲关系面前放弃了原则，忘掉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贪得无厌、腐化堕落”。

“是啊，改革开放以后，在利益多元化的情况下，人们的思想观念也明显改变，思想不再简单一致。这两方面的变化十分复杂，也难以简单评价。可要肯定的是，这个变化不是也不可能预先设定，而是伴随着经济增长和现代化进程必然发生的，因而其影响也更深刻更长远。毫不夸张地说，人们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变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人的思想变化与国家的政治气候、社会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我们有必要从党的基本路线教育入手，把党员干部的思想统一到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上来。”岳主任从理论高度谈了自己的加强干部教育的思路。

“我们不难发现，中国社会更加多元化，开放化，新旧观念在不断冲突中交锋。这个年代，又是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时期，许多双轨制并存，思想混乱，这就难免出现这样和那样的问题。资产阶级自由化成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上的绊脚石、拦路虎。要把干部队伍带好，就应该首先把资产阶级自由化这个病毒消灭掉”。

“宗族关系，姻亲关系，是中国社会人群关系中最紧密也最为复杂的关系。这种关系，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初期，形成了社会稳定的基础。在当下的社会政治形态中，通过宗族和姻亲关系而形成的利益链，也已经成为官场政治的一个重要现象。这一方面与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视宗族和姻亲关系有关，另一方面也显现了当下社会政治缺乏制度性约束，随意性和个人自由裁量权泛滥。近几年来，在一个县，一个乡镇，一个村，甚至某些单位，宗族关系，姻亲关系大有泛滥成灾的趋势，正事不想干，工作不作为，甚至很多时候为了小团体和帮派的利益，于党纪国法而不顾，以权谋私，严重危害了党和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到了非管不可的地步，郝庄乡卢庄村卢顺宅基纠纷的处理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你是说刚才在这里的那一位吧，他的事我也听说了，我是听水利局王新远局长说的，郝庄乡也太不像话了，哪还有点共产党的味道。”岳主任也是忿忿不平。

“这就是宗族关系，姻亲关系网的一个产物，一个缩影。不过我听说，高层正在进行顶层设计，通过政策手段来规范干部管理，比如，一、二把手从外地人中产生，可杜绝地方宗族势力的过度膨胀，组织部门在管理干部时实施干部异地交流，扩大人才引进力度，会有效改变干部生成结构，宗族和姻亲式结构必将会逐步削弱，等等。”

秦万轩停了停，互相点了颗烟，然后接着说：“针对全党的思想理论状况，特别是为了扭转当时忽视精神文明建设，忽视政治思想工作的倾向，1989年7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中南海怀仁堂召开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近期做几件群众关心的事的决定》。中国执政者明确提出了“从我做起”的廉政措施，下定决心要“坚决惩治腐败，带头廉洁奉公、艰苦奋斗”。这充分说明，执政的*下定决心，要卷起一场人民期待已久的“廉政风暴”。1989年8月28日　中央政治局召开全体会议，通过《关于加强党的建设的通知》。1990年２月２８日 全国政法工作会议召开。会议提出，动员全党和社会力量竭尽全力维护社会稳定是今年和今后一个时期政法工作的基本指导方针。４月２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维护社会稳定加强政法工作的通知》，并宣布，中央决定恢复中央政法委员会，各地党委政法领导机构的名称统一为政法委员会。３月９日中共十三届六中全会在北京召开。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同人民群众联系的决定》。决定强调：人民群众是我们党的力量源泉和胜利之本。能否始终保持和发展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直接关系到党和国家的盛衰兴亡。当前特别要注意切实解决群众最为关心而又有条件解决的问题，以实际行动密切党群关系。前两天 中共中央印发《关于县以上党和国家机关党员领导干部民主生活会的若干规定》，并发出通知，要求县以上各级党组织尤其是主要负责同志要高度重视，认真组织，开好民主生活会。中央高密度出台一系列文件，旨在全党全国大的层面，深入开展思想整肃，抵制和消除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影响，尽快实现‘四个坚持’的治国根本。”

“我也感受到了上层的政治气氛，也确实到了非管不可的时候了。现在的一些干部，尤其是部分中青年干部，热衷于结伙拉圈子，搞不正之风，工作上不担责，做两面人，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一句顺口溜说的很直白，‘打中的是单枪匹马的，没事的是拉帮结派的。’从一个侧面反应出了官员们歪曲的价值观，这个东西很可怕，必须正视现实，采取有效措施，从根本上提升党员干部的心理素质。”岳主任谈了自己的担忧和想法。

秦万轩对岳主任的话很赞同，说道：“所以，我有个想法，先跟你沟通一下，我是想把学习中央文件精神与咱们滏漳县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在党内开展一场‘如何解决阻扰我县两个文明建设中的几个问题’大讨论，诸如，农村的黑恶家族势力问题，干部队伍中家族关系、姻亲关系及这些关系产生的利益链导致的腐败问题，一些干部事业心不强，执行力不足，遇事不担责问题等。通过大讨论，提高广大党员干部的改革意识、创新意识，增强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共产主义理念，让全县干部群众在改革开放、发家致富的道路上砥砺前行。同时，政法部门要抓一批典型案件进行公开处理，捣毁滏漳县的黑恶势力，县委要对一些问题干部进行严肃处理，打掉黑恶势力的保护伞，搬掉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秦书记，您提的这个问题，观点新颖，措施得力，既符合滏漳县的实际情况又符合中央精神，我看很好，可在适当的时候召开常委会通过一个决议，组织实施这项利国利民的大工程”。岳主任被秦万轩的游说深深打动，恨不得在滏漳县打出一片新天地。

此时的秦万轩也是慷慨万分，仿佛看到了电影电视上表演的贫苦大众斗地主，平恶霸，分田地时的那种扬眉吐气的情景，大快人心！他对岳主任说：“对，是该打出一片新天地了！为此我们还应认真策划策划。岳主任你这里重点对其中的一些细节斟酌斟酌，尽可能地减少工作中的失误”。

“好的，我会认真考虑的”。

说到郝庄乡卢庄村卢顺的宅基纠纷处理的事情，秦万轩的气又来了。“岳主任，你回去以后就拟文，以县委名义督促郝庄乡党委、政府主要领导，三天之内拿出卢庄村卢顺宅基地纠纷的处理意见，并将处理结果书面报告县委。为表重视，铅字打印成文，加盖公章。”

“秦书记，以县委名义是不是太严肃了，我看以县委办公室名义下发督办信比较妥当些，您说呢？”岳主任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那就按你说的以县委办的名义发，措词要严厉，给他们一点脸色看看，到时候催他们要结果”。

“好，这就去办”。

岳主任回到自己办公室，卢顺还在等他，问清楚那一方的姓名，开始写信，因不太复杂，初稿很快出来，经过修改，让秘书科的人送打字室，抓紧打字油印。

四十分钟后，秘书科的人将打印好的督办信送到岳主任办公桌上。

督办信全文如下：

督办信

郝庄乡党委、政府主要负责同志：

涉及你乡卢庄村村民卢顺、卢建杰两家宅基地纠纷事宜，申请调解处理已仨月有余，至今未有结果，给当事人造成了不应有的损失，在社会上造成了不良的影响，限你们在三天之内拿出处理意见，并将处理结果报县委办公室。认真对待，不得有误，否则，将严肃问责。

                               中共滏漳县委办公室

                                 1990年6月1日

岳主任把督办信交给卢顺说：“卢顺，你把信拿好，去郝庄乡一趟，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乡书记李世海，如李书记不在，交给乡长郭庆华，一定要亲自交到他们手上”。

卢顺出县委大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来，从上衣兜里掏出信认真看了一遍，信上的话说的死，讲的硬，让他心里激动不已，心想这下有希望了。

从县城到郝庄乡政府，卢顺骑摩托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进乡政府大院直奔书记办公室，李世海正好在办公室和一位村支书谈工作。卢顺将信交给李世海，站在一旁等结果。这封信李世海看着看着手心冒出了一片冷汗，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心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这哪是督办信，而是要命信，限三天之内拿出处理意见，像这样的公文，李世海当乡长书记后还是第一次见，看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尤其是最后一句，“认真对待，不得有误。否则，将严肃问责。”李世海这时在想，这事不可小瞧，卢顺这人也不能小觑。仔细想想，这事做的是有些过。县水利局王局长是卢顺的表哥，三番五次跟自己讲宅基纠纷处理的事情，一点面子都没给，不过也没有办法。县长说了话，谁敢不听，再也说了心爱女人找的自己，能不照办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看来人家是找到根上去了，不然县委办的信也不会写的那么硬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眼下要做的，只能公事公办，抓紧处理，不然的话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李世海转过头来面有愧色地向卢顺表示歉意，说：“对不起，这些天让你跑腿了，乡里会尽快处理的，你回去等信息吧。”这次很特别，李世海把卢顺送出门外，嘴里还一直嘱咐着路上慢些。

这是上午的事情，到了下午，乡长郭庆华带着两个副乡长和司法所长李建国来到卢庄村支书卢新山家里，在通知卢顺去之前，乡村两级开过会了，而且会上还争吵了几句。郭庆华主持召开了这个会，说：“今天的主要议题是解决卢顺和卢建杰两家的宅基地纠纷问题，乡里的意见是村干部再做做卢顺的工作，能再让出点过道，那怕是半尺也好。我们分析一下：作为卢顺这一方，多半尺少半尺影响不了庄宅的大局，假如坚持不让，对方不同意调处，那你就建不成房，如果为这半尺宽建不成房，那就太没价值了；反过来说卢建杰这一方，你卢顺急，他们不急，他们想慢，想通过拖来达到开宽过道的目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卢顺能再让出半尺来，等于给了对方一个下台阶，村里的面子小可以不给，乡里的面子总的顾忌吧，顺坡下驴是上策，他们也许能看明白这个事。官场有句名言：‘为官的艺术是平衡，平衡是手段，也是目的。’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搞一下平衡，因为他们两家宅基纠纷的焦点是过道，矛盾的重点是卢建杰弟兄们想开宽过道，你能适当让它宽些，就等于给了他们一个平衡；至于卢顺这里，你要想早建成房，就再让出半尺的过道，吃点小亏。一高一低，两头一撮而就，算是个平衡吧”。

对于乡里的这个处理意见，支书卢新山表示同意，而村主任卢振海持不同意见，他说：“卢顺本来就是个受害者，现在为了给卢建文这个面子，再让卢顺无缘无故让出半尺过道来，这不明摆着是‘半夜黑界吃柿子——捡软的拿’，这样做理太亏，再一说，像这样做工作是个人都能当干部”。

支书、主任意见不统一，其他村干部也不好表态，会场一时鸦雀无声。为缓和气氛，郭庆华把卢振海叫到里屋谈话，说：“实事求是讲，我也不赞成这个做法，今天县委办来了封督办信，给三天时间处理此事，你知道，我原本一直没有参与这件事，今天我来是李书记的安排，他的意思是县长打过招呼，这个面子总的给，至于卢建文领情不领情那是另一回事。今天咱们做做卢顺的工作，为了能早些把房建成，一片大庄子多半尺少半尺没有什么大碍。为了大局，工作也只能这么做”。

卢振海平时对郭庆华挺佩服的，他这个乡长务实，他的话朴实他相信，“郭乡长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啥可说的，那就按您说的办，可我总感觉我们这些干部是在捉弄老实人”。

后来大家统一了思想，就让人通知卢顺来参加调解会，明确由支书卢新山做卢顺的工作。

卢顺进来屋里，见都是乡里、村里的干部，打过招呼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郭斌先说了两句，“卢顺，今天我们几位乡长来卢庄村，就是要结合村干部研究解决你和卢四的宅基纠纷问题，都是奔着诚意来的，有啥事让恁支书给你讲”。

“顺，去里屋咱爷俩念叨念叨。”进到里屋两个人坐在临窗台的单人沙发上，卢新山跟卢顺说：“今天乡长来，是为解决你的问题来的，县里压着他们把这事办了”。

“叔，这事我知道，县委的信还是我捎给他们的，给他们三天时间”。

“这你都知道？那就好，趁这个机会，抓紧把这事解决了，你能舒舒心心把房子盖起，好的离近点，赖的离远点，这比啥都强”。

“是，我也这么想”。

卢新山自打给卢建文出了那个‘买卖过道’的馊主意以后，给卢顺的宅基纠纷处理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心里一直感觉愧疚卢顺。说实话，他对卢顺还是有感情的，卢顺父母死得早，孩子苦孤零丁的，平时有啥事都会跑到他家里商量，就连今年盖房给卢四留多宽过道，卢顺还跑到他家里请示过，卢顺对他们两口子毕恭毕敬的。这一次不知咋地见卢建文送了两瓶好酒，给了两条好烟，就鬼迷心窍给卢建文说出了个坑人的主意。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姑娘，收不回来了。事已如此，继续编吧。

卢新山有意识去讨好卢顺，说：“顺啊，不过这里边还有个问题，前头我让村干部跟卢四谈过，他们家还坚持一丈不变，后来好说歹说，不再坚持一丈。这次乡里的意见很明白，过道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半尺，目的是让卢建文见好就收，别再坚持一丈宽”。

“三叔，那咱不就又吃半尺的亏啦”。

“顺，至于吃亏不吃亏，那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了。再让半尺过道，明场上是你吃了亏，但是如果你能顺顺当当把房盖起来，一片庄子去一扎宽，能小到那里去，也就不觉得沾光背伤啦。”

“三叔，你不管咋说，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我太冤大头了我”。

“顺，不管啥事情想开了就好，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在这尺尺把把上做文章，这社会到时候兴个啥，现在谁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卢新山想方设法在劝说卢顺同意乡里的意见。

“那就这样，我再听三叔一回。”卢顺心不情愿的同意了乡里的意见。

回到外屋，卢新山向郭庆华汇报了谈话结果，郭庆华甚喜，立马总结说：“今天的宅基纠纷处理工作进行的比较顺利，下面村两委以村委会名义重新写一份调解处理意见书报乡政府，乡政府维持卢庄村村委会的调处意见，现在就写，我们回乡时带走，乡政府最迟明天下文。不过有一点需要同卢顺说明白，这个调处意见书分别送给你们两家，30天之内任何一方不同意乡政府调处意见都可以向人民法院起诉。但这30天内房子不能动工，30天后无人起诉，这个调处意见书生效。卢顺，这是工作流程，也是法律流程，作为一级政府必须执行，希望你能够理解”。

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乡长还有其它工作向村干部交代，卢顺提前离开了支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