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西川

                       烟雨西川（散文诗）

                              文/王世杰

        雾茫茫，雨濛濛，本就风光无限、美丽旖旎、楚楚袭人的葫芦河流域的西川，在五月充满柔意的雨丝中，罩上了一层无比神秘的面纱。就是这春夏之交时节含情脉脉的细雨，迟滞了我回城的脚步，诱引我怀着万分迫切又期待的心情，决意暂且留下来，再一次去感受这仙境般山川烟雨的魅力，再一次剪一段这重峦叠嶂中揉满诗意的时光，再一次把握住行走其中足以震撼心灵和能够确立一个精神以及情愿放弃一切红尘冗念的机遇。

        多少年来，每每心绪烦乱、无奈缠身和抑郁惆怅时，我便不由自主地像在脑海中过电影一样，想到了我们鄜州百里西川那濛濛烟雨，想到丝丝雨中那如梦似幻般的相遇，想到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与经历。记得那几次雨后一口气登上宽坪峡谷深处的中咀梁顶，去领略那脚下云海涌动、云上晴空万里的奇景；记得许多次在东沟、草子沟、姜家川、柏山上云里雾里采拾猴头菌、蘑菇、木耳的无穷惬意；不能忘记那次站在子午岭莽莽林海中秦直道旁昭君行宫遗址上，兴致地观赏幽幽壑谷之间云海缥缈、薄雾默移、神秘莫测的迷人画卷，那种居高临下和久久回不过神来的感觉，让我惊异，让我满足，让我激动和心旷神怡，并由不得让我骤然心生万千感慨，只有置身于这大山特有的流韵之中，尘世的积郁、心中的不畅、头脑里缠绕的一切杂念世俗，都会顺着萌萌的雨水簌簌滴落，随着那千古不息的葫芦河，向着遥远默默地流去。

        缓缓挪步于西川，心中总有一种轻松、清新、舒适的满足和随处可遇的惊喜。这里虽然算不上浩阔辽远的湿地，却因为葫芦河这条高原上罕见的蜿蜒碧水，以及她的众多支流和无数的潺潺小溪，供养着百里稻田和世世代代的西川人民，让远近的涉足者感觉湿地的气息非常浓郁，也才有了西川闻名遐迩和经久不衰的生态品位。虽然地处黄土高原的沟壑纵横区，却因葫芦河流域植被非常丰厚，森林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自然就有了千山万壑的蓊郁翠微和撼天动地的松涛阵阵，才有了秋季河川那鳞次的金色稻浪和“直罗贡米”的馨香扑鼻，让人觉得这里一点儿也不逊色于江南的烟雨景象和田园风情，甚至比江南许多地方的五月，更加夺人和更让人心醉。其实，西川自古就素有“塞上小江南”和“陕北小关中”的美誉。那么，我略有辞藻的赞美也就自在情理。对于些许浸透深情的遣词造句，也许有人不一定相信或者有所质疑。倘若你有缘真的身临其境，走进了西川这迷人的烟雨胜境之中，就会认为我的修辞水平太差、太没有水准、太不够华丽。你或许还会在朋友面前三番五次动情地夸赞，真的不枉来此走了一回，无数人执著向往的方外灵域，恐怕也不过与之相比。

        手中一把蓝绸伞，胸中尽是掠奇意。我独自独立独行在五月秀色扑面的河畔，徜徉于河滩密布的鹅卵石上，脚踩着蓬松的翠草，聆听着清脆的流水声和此起彼伏的蛙鸣，目光追踪着鸟儿低空穿梭的倩影，别有一番风味和情趣。偌大的空间虽只有我一人，然而我的内心世界并非感到孤寂，因为此刻我的心律和着大自然的节拍，整个人与那袅袅的白雾揉合在了一起，与那重重叠叠的群峦对视和惺惜相依，与那长川所有生灵对话哪怕仅有只言片语，进而渲染成旅行中一抹浅淡的随意。痴目远眺，如烟的雾气轻轻缭绕，高山、矮丘、葱林时现时隐；凝神近听，细雨绵绵，淅淅沥沥，像似梦幻中仙女的小手轻抚我的面颊，是那么地悄无声息，溅湿了我的思绪，飘落在我的感情里，滋润着我已皲裂的心田，涮洗着我沾染岁月风尘太久的灵魂。

        神州一叶，千秋记忆。这里有起伏壮阔的青山，这里有取之不竭的碧水；这里有数百种中药材恩赐于乡民，这里有许多的珍贵动物一代代地繁衍生息；这里有淳朴厚实的民风，这里有众多的文化遗址和文物古迹；这里有当年指挥震惊中外的直罗镇战役时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等革命家留下的足印；这里有唐初秦王李世民率领大军征讨北狄时战马留下的蹄痕，这里有千年历史风云辗转碰撞尚未散尽的余音。这里，更是千里黄土高原上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是县域西部的绿色之舟、生命城堡和希望地带，是广袤大西北的骄傲，是悠悠鄜州大地的自豪，是令天下无数人魂牵梦绕、心往神驰、渴望一睹风采的洞天福地。

        雨幕垂帘，轻纱弥漫。我一时兴致迭起，率性微步于群山深处曲回的林间小径，乔木灌丛、群花翠草枝梢上的雨水，偶尔碰撞滴落，渐渐打湿了衣衫和脸庞。我的脚下一慢一紧、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俨然行走在菩提下足以让人脱胎换骨的佛地。闻着湿润空气里沁人心脾的花香和谷壑里特有的泥土气息，倾听那雨丝落在阔叶上的微弱碎声，使我恍惚迟疑是不是已经坠入了遥远方外的仙池之地？这西川雨中特有的格调，使我迅即卸去了一直以来的不愉、烦恼和愁绪，身心从疲惫中挣脱出来，让自己感觉年轻了许多，躯体轻盈、无束无拘、松弛不已；使我一阵阵深陷朦胧，觉得早就远离红尘，走进了天下人梦寐向往的世外桃源的纵深。这，更使我顿然意识到能够来到这里，也许是前世今生有缘，才有了此时此刻深感厚重的际遇。我，有些醉了，实在无法举步走出这个梦幻般的世界，真想把自己立时深度融入这无边无际的绿色，青春蔓延，永不分离。

        凝立于山涧谷地，伸手接住几滴霏霏细雨，静待能够幻化成飞向理想深处的翅翼，带走这深山浅谷中张扬的所有纯美，作为生生世世的富裕。注目那错落有序的林子，风儿来时荡下密集的水珠，瞬间过后恢复一派寂静，又一如既往地释放着涌涌脉动的活力。静视那草丛之中时而群聚、时而孤芳的山花，在雨点儿微微撞击下浅浅摇曳，显得是那么地灵动、性感和飘逸，仿如一群群从天穹翩然下凡的仙女，矜持有度，亭亭玉立；那一晃一扭，恰似一颦一笑，尽显温婉柔意。此时的我，由不得停下脚步，用十二分的认真去打量视线中那各种颜色、角度不同、形状不一、引人入胜的花儿，这才真正发现有的孤芳凝脂，有的含情依依，有的雍容大方，有的庄重华丽，各有各的风格，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气质，瞟上一眼，哪怕就是一瞬，也会让我久久地沉醉，成为生命旅程中最够惊异最够冲动最够完美的艳遇。也许，到了若干年后，自已会不可推卸地变成虚无，而山花会以她们顽强的生命向往力，在这里接续守望和一代又一代地繁衍生息。多么企望，自己能够拥有一回另一种活命方式，转世为花，哪怕是一株极为普通的小草，也定将与这绵延的青山绿水、与这可以比拟处女地的琼野、与这参差有致的苍林和花草一起，立于天地之间，去垂享锦阳，历验风雨，去遵循自然造化演绎的定律，撰写轮回的篇章与找回被岁月遗忘了的记忆，即使远离尘烟或从不被世人所关注，也要去助推和笑望着世间万物生命的延续。

        站在一处高坡，俯瞰直罗小城，凝望芸罗寺高耸的宝塔，被默默涌动的烟云笼罩，无形中透漏出几分神秘的色彩和几许摄魂的静穆，使这座古朴凝重与现代气氛交融的古镇，俨然紧锁在幽趣横溢的梦境。我放坦了情绪，似乎把尘世间的一切忘记，心儿随着那动态的云烟翻卷、辗转和舒展，使我不能不去赞叹大自然的无穷魅力，也为这眼前的一切都沉浸在静谧之中，激动得心海里微微荡漾起一波波一层层一缕缕涵有温度的涟漪。

        时间悄逝，夜幕扑落。我有意援立于远处一座孤峁遥望，被连绵的群山和浓浓的雨雾紧锁着的历史上曾经两度置县的直罗镇，尽管没有大中城市那么灯光密集和宛若白昼，然而那稀疏的光线穿透雾濛，射向穹空，洒向旷野，朦朦胧胧，丝丝缕缕，会让人在猛然间误以为闯进了世外的灵山仙域。

        清风悠然，心无挂碍。人生有悟是智慧，满目飞花知夏来。春天，年年如约而至，留下了一季穿透人心的芬芳；春天，用无尽的明媚和靓丽，留下了一捧酥醉无数人的亲昵；春天，完成了使命而翩翩离去，留下了一年如诗如梦的回忆。芳菲五月，香染了我一生的回眸，煨热了我一世的痴情和向往，也仿佛紧紧地拽着我依偎在了生命转换的渡口，思谋着要去不断地穿越时空，在寻求提高生命品位的路上，一次次地去经历人生最深度最规格最圣洁的洗礼。

        轻敲夏月的门扉，采撷动心的柔意。如此的生活经历中，多了这般垂享和获取，给生命轨迹留下了一抹抹精彩，点染着我永久不落的记忆。让那西川的烟雨抚摸我的思想意识，磨去我骨骼里的棱角和脆弱，浇灭情绪里一切的不平与焦虑，继而蜂拥地走进我的心脑空间，徐徐播撒陪伴永远的怡趣。虽然已经不忍心地辞别离去，可我的心魂，早就留在了那里，留在那片在印象中总是绿色横流、瑞气缭绕、风韵绰约的人间净宇。这，使我不由自主心生慨叹，此生能有这般待遇，足矣！

        多么想，在那幽静的山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棚，学着像神仙一样久居；多么想，在那河畔凿一把石椅，悠闲地呼吸新鲜空气，细数风起云涌和水落水起；多么想，在那绿色包裹的山巅拓一席之地，让我看尽轮回往复的雾濛和烟雨，好与那可爱的西川魂梦相牵，融为一体，生生不息。        

        作者简介：    王世杰，笔名晨钟、高原晨钟，西安市人，现居延安市；富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洛滨文学》总编。曾先后在《解放军报》《人民文学》《诗刊》《农民日报》《延河》《山花》《陕西日报》《延安日报》等国家、省、市报刊杂志及网媒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纪实文学、随笔、评论等千余篇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