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行
出 行
左 俊 平
千百年来,家乡一直有一种不变的祭祀仪式,那就是“出行”。父辈们一直把“出行”看得很重要,说“出行”能预知一家人新一年的运程,现在看来那所谓的“出行”其实颇有点像撞运的意思。每年的年三十的下午,一家人总算忙完了手里的最后一点活计,打扫完庭院,挑上满满的一缸水,贴上鲜红的对联,洗去一身的污垢,换上一年到头就一次的新衣新鞋就开始守岁了,守岁也就是“出行”的前端,直到“出行”结束了,守岁才能算是结束。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视看,守岁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家人围坐在炭火旁,除了说说话,拉拉家常,就是不停的吃东西。母亲把收藏了一年的好吃的都搬出来了,慷慨的张罗着要我们吃。米花、瓜子、花生、糖果这些平时都极为少见的东西,现在竟一筛子,一笸箩的摆在眼前。刚开始我们总是吃的特别津津有味,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不想吃了,腮帮子累了,舌头尖变得有些麻木了,牙也开始不听使唤了,上眼皮就跟下眼皮打起架来。母亲格外慈祥的说坚持一会吧,必须等“出行”完了以后才能睡。我们只好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将“出行”要放的鞭炮拿过来小心的温烤着,无聊的翻过来倒过去的。每当此时就有些特别的羡慕起姐姐妹妹们来,因为女人是不参加“出行”的,她们都能够早早的睡去,而我和哥哥们就不得不陪着父亲守着。
好不容易听到鸡叫头遍的声音,本来困乏之极的我们一下子精神起来,“出行”就要开始了。把本来就已经很干净的托盘拿过来擦了一遍又一遍,小心的把香炉摆在正中间,插上三根点燃的香,到三杯所谓的“净酒”均匀的摆在托盘的前端,一对正在燃烧的红蜡烛,分插在托盘的左右两头的蜡台里,再放上一小碗所谓的“斋饭”,一杯“净茶”,还有几张要烧的黄表纸,一切就准备就绪了。等到鸡叫二遍的时候,“出行”正式开始。父亲小心的端着托盘,庄重的朝门外走,我和哥哥们谨慎的在后面跟着,手里分别拿着一个草编的蒲团和那一挂温烤了半宿的鞭炮。那一刻谁也不能说话,怕的是惊扰了“神灵”,会“怪罪”的。到了门外,父亲选一片开阔的地方(其实白天早就选好了的)把托盘放下,仔细的将托盘的东西拿出来认真的摆好后,我们就赶紧递过蒲团,父亲点着黄表纸以后就开始虔诚的对着上天磕头,我们就要立刻点燃手中的鞭炮,那才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因为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声的,而最终的结果却是要用鞭炮的声音证明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效,是不是感动了“神灵”,得到了“神灵”的许可和庇佑?这些全都寄托在鞭炮的声音里了。如果鞭炮的声音清脆洪亮,响声连贯而又激烈而且响得完全又彻底,父亲的脸上立刻就会呈现出花一般的容颜,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似的兴高采烈起来。我和哥哥们也跟着兴奋,就连睡在床上的母亲也会激动的说,炮竹放得这般响,看来今年是人人大吉,事事大顺的!随着母亲的话音,满屋子都萦绕的是幸福和希望。
记得我即将参加高考的那一年,鞭炮怎么也放不响,即使是响了也是没精打采的样子,而且是响不了三五声就又停了,反复点着了几次都如此,紧张得我们都出了一身的冷汗,着急的父亲把一整挂的鞭炮全扔进一堆明火里,可即使如此那响声仍不利落,断断续续的像瞌睡了人的眼,响一下停一下的。父亲的两道眉毛立刻就拧成了两团黑疙瘩,母亲也在床上无奈的叹气。等亲戚朋友来拜年时每每问到出行的鞭炮放得怎样时,父母的脸上就像笼上了一层浓浓的雾一般。那一年我也的确是没有考上大学。其实,现在看来本来是鞭炮的质量之故,可当时大人们非要认为那是一年运气不好的预兆。
自从参加工作离开家乡以后,二十多年来很少在家过春节了,而随着国家经济的不断腾飞,人民的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思想和文化素质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每当问起父亲如今还是否重视“出行”时?父亲说,千年的习俗是不会改变的,但已经简单多了,现在的“出行”,只是在看完春节联欢晚会以后,随便的拿一挂鞭炮到外面去点着就行了。父亲也有些不解的说,现在无论哪挂鞭炮点燃后,都是噼里啪啦的,响的那才叫干净利落。看来,现在国家的政策的确是好,工农业都兴旺发达,只要肯努力吃苦,人们天天都有好运气,月月都能发大财。
获2011年征文三等奖·发表在《保定广播电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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