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一百零七）

第一百零七章    变

酒菜上来了，开席了，人们围大圆桌而坐，郑雪飞端起酒杯说：“这第一杯酒祝贺被告胜诉，也祝贺原告败诉，干！”

人们听得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举杯一碰“干”！

郑雪飞接着说：“今天我作东，请了三个客人，他们是杨律师、钱律师和楚医生，其它的都是陪客，啊，都是陪客。首先，我敬杨律师，感谢你在法庭上雄辩滔滔，使这次诉讼大获全胜。第二杯酒，我敬楚医生，感谢楚医生提供《怀孕奇迹揭秘》的报道，你的报道成为打开科学与事实矛盾死结的钥匙，你功不可没。第三杯我敬钱律师。你尽力维护了原告的合法权益，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原告虽败犹荣，这正是原告所期望的最好结果。谢谢你！”郑雪飞请大家吃菜后，说道，“下面，请杨律师给我们说几句，大家意下如何？”

“好！”人们放下手中的筷子，拍手欢迎。

“感谢郑老板的盛情款待。”杨律师谦虚地说，“今天打赢官司，不是我能言善辩，而是事实胜于雄辩。公堂之上，重证俱实，就说邢春雷服药自杀事件，它是破坏他人家庭的具体表现。不管安眠药是谁买的，农国庆都脱不了干系。可是，六粒安眠药怎么能致人休克呢？很明显是有人做了手脚。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通过调查，邢春雷喝药出事那晚只有郭由舒到过邢春雷家。”

人们的眼光“刷”的一下不约而同地瞄向郭由舒。

郭由舒赶紧低下头。

杨律师眼看郭由舒，接着说，“可是证据呢？我跑了好几家医院和药店，好不容易才查找到医生为郭由舒开的安眠药处方。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了郭由舒的目的。他是想独吞邢家的宝藏，再顺手牵羊得到曾贞。至于代理起诉农国庆，是因为嫉妒农国庆，憎恨农国庆，想借刀杀人。”

杨律师端起茶杯，撤回停留在郭由舒脸上的眼光，喝一口水，继续说，“在调查取证中，有人说，农国庆是一个在和平年代中积小善为大爱的英雄，没想到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

有人说，农国庆是学龙村精神做得最好的一个人，像雷锋那样专做好事的好人，怎么好人也犯错啊！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好人？

还有人说，农国庆乐善好施，一心谋事，可惜太善良，好人难做啊！

联源祥集团的曲素欣说，农国庆真傻，他辞掉十几万元的年薪不干，回到家里搞什么回乡工程。这下搞的好，龙村花园是建起来了，可他自己却惹得一身腥骚。

郑雪莲从保险柜里拿出农国庆在‘三线建设工地’写的《咏梅》诗给我看，并说言为心声，在心为志，于言为诗。农国庆是一个把传统美德和现代思想与龙村精神相结合的人，是一个具备傲雪凌霜梅花品格的人，他不会做出那种道德败坏的事。如果真的做了，他绝不会不认账。

特别是福建的洪和美，她讲了同农国庆相识、相知、相爱的经过。细说了洗脚城拒绝美色诱惑、山洞奇事和雨夜情烧三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之后，说了句十分精辟的话。她说凭她对农国庆的了解，农国庆是一个非常传统、非常理性、非常固执、非常善良的大好人，如果这样的好人蒙冤受屈，公理何在？正义何存？”

“好人蒙冤，公理何在？这话说得真好。”钟白美彻底醒悟了，感慨地说，“我们就缺少这个胆量和勇气。事实胜于雄辩，这话也说得妙。我们怎么就想不到、也不懂得‘亲子鉴定是结果，试穿短裤是过程，过程决定结果这个道理呢’！”

“谁说的？”杨律师、钱律师、楚医生等在坐的人听得大吃一惊，齐声发问。

“省文化厅的一个干部说的。”钟白美没有说出是公安厅的领导。

对于杨律师义正词严的谴责和人们鄙视的目光，郭由舒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狼狈地逃奔回家。进门还在嘀咕：怎么会这样？

“爸爸，莫说你无脸见人，就是我也抬不起头。”儿子郭凯凯忧郁地说，“你知道乡亲们怎么说你吗？”

“怎么说？”

“说你是‘龙村败类’！”郭凯凯说完话，愤然离去。

郭由舒心里一震，看见邢春桃从卧室走出，怒从心起，埋怨道：“你娘家的宝藏和曾贞魔鬼真害人，都是你惹的祸！”

“你这是混账逻辑，自己贪得无厌，却怨别人有财有色。”邢春桃在庭审中听了郭由舒在墓地那卑鄙无耻的言行和被告代理人石破天惊的辩护，她的心前所未有地震撼了。想起郭由舒与钟白美签订的换妻协议，心里暗暗高兴。所以，反击了郭由舒后，哀叹一声，接着说，“也怨我太贪心，偷回藏宝地图给你研究，还配合你骗春雷，害国庆，结果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唉！”摇头走出堂屋门。

 儿子和邢春桃都走了，郭由舒像丢了魂似的反复琢磨着“龙村败类！”这几个字的份量。直到天黑，仍不见邢春桃回家，才想起“换妻协议”，知道邢春桃已离他而去。拿出手机给田中菲打电话，被对方列入黑名单。夜晚睡在床上，人们鄙视的目光在眼前晃动，他闭上双眼，人们鄙视的目光又在他的脑际呈现。“龙村败类”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用被子捂住耳朵，“龙村败类”的声音又在心里震荡，震得他在床上像烙煎饼，翻过去再翻过来。嘴里叨念：该走的和不该走的都走了，该来的却不来，我成了孤家寡人喽！

第二天，翻腾了一夜的郭由舒感觉到头疼目眩、浑身瘫软，赖在床上睡了几天，病情加重。到医院检查，医生说脑内有恶性肿瘤，且紧靠动脉血管，不能手术，住院治疗。

农国庆带孙子农王墨竹去医院看望，郭由舒不但没有感激之情，反而认为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一时急火攻心，人性顿失，趁农国庆出门接电话之时，猛然扼住农王墨竹的脖子，水果刀尖抵住农王墨竹的胸口退到阳台上，站在阳台边恶恨恨地说：“你们要我死，我就先杀死他，然后跳楼！”

病房护士见此情景，说道：“郭先生，你不能做傻事，成为杀人犯是要抵命的，你不为我们医院着想，也该为你的子孙考虑呀！”

农国庆惊慌失措地跑进门：“由舒，你有气冲我来，不要吓着孩子。”

郭由舒用刀指着农国庆吼道：“站住，再进一步，我就抱着农王墨竹跳下去。”农国庆心里一震，停止前进的脚步，继续恳求郭由舒高抬贵手，放开孩子。郭由舒挥刀大叫：“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钟白美气喘吁吁走进病房：“由舒，你冷静一点儿，有话好说。”

郭由舒嚷道：“少在这儿假慈悲，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滚，滚得远远的。”

楼下人奔跑大喊：“有人要跳楼喽！”闻讯赶到的人们惊呼劝阻，１１０警察组织营救，医护人员准备救护。

郭由舒瞥一眼，闭目欲跳。

“姐夫。”曾贞跌跌撞撞地冲进门，险些摔倒，被钟白美扶住，她急促而温婉地说，“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听我一次劝，你把农王墨竹放开，什么都好说，你不能自寻短见，跳楼不但不能解脱，而且会死有余辜！你是男子汉，要有男人的胸怀和气度。”

郭由舒心里一震，说道：“我、我还有脸苟活人世吗？你们还会原谅我吗？”

“我原谅你。”农国庆迅速接话，“我也有错，不应拿出录音带，你不能走，我们还要做兄弟。”说话间伸出友谊的手。

曾贞趁机上前掰开郭由舒的手，抱走农王墨竹。农国庆一手揽住孙子，一手慢慢前伸。郭由舒手中的刀子落地，抬手欲伸又止。曾贞和护士上前搀住郭由舒，连推带拉地走向病床。

郭由舒坐在床上，抱头痛哭流涕。

郭由舒回到家里，邢春雷把他召到身边，感谢他代理起诉，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而后又语重心长地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紧接着，他又受到郑雪飞、盛祖远和陈苗苗的开导。

郭由舒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失去了支撑，心里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自以为这次代理起诉，稳操胜券，没想到农国庆在墓地还有录音，他为什么不早说？啊！他说过有自己调戏曾贞的证据，是自己不相信。其实，他根本不打算说出来，是我逼他说出来的！回首往事，原来爱就在身边，友情就在身边。再想那强奸计划、夺绮工程、污蔑、陷害，医院要挟人质，换妻协议，还有推倒水泥杆打断电线导致邢春雷高位截瘫，过去的所作所为是多么愚昧、多么荒唐、多么下流无耻！郭由舒终于从恶梦中醒来，醒悟了人生苦短，功名利禄皆过眼云烟，只有和谐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俗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郭由舒决定放弃就要到手的不属于自己的宝藏，遣散了盗墓伙伴，夜里到农国庆家“负荆请罪”。

农国庆也再一次为小时候在医院病房里错误地讲了郭姓的由来而向郭由舒赔礼道歉。俩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至于邢春桃执行换妻协议，离开郭由舒与钟白美一起生活。田中菲却反悔了，不愿意与龙村败类生活。人们看到这种结果，议论说：有妻变没妻，皆因罪恶积。虽在意料外，却符合情理。

省公安厅的曾科长很快便跟龙村陈苗苗取得联系，传达了上级“准备收网”的指示，实施“赶蛇出洞”计划。

龙王庙工程要开工了，邢春雷要搬家了， １０组、１１组、１２组都要搬家了，人们奔走相告。

果然，在一天深夜，暗哨报告，有两人进了地道。在龙潭湖镇待命的刑警迅速赶到，包围了地道口。当两个盗墓贼带着宝物出来，正准备离开时，公安刑警一举将他们拿下。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贼心不死的胖头陀和瘦麻杆儿。二人被郭由舒遣散后，趁郭由舒生病之机，盗窃宝物。他们坦白了盗墓和偷宝的事实，交出赃款赃物，政府从宽处罚，分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郭由舒被判一缓二。

这批宝藏是一箱金条，一箱银元，价值１００多万元。经专家鉴定，这批宝藏属私人财产，退还邢春雷。邢春雷叫来两个姐姐，要将宝藏三一三十一分配。邢春杏说：“弟弟看病要钱，抚养孩子要钱，买房、买家具和家电要钱，这钱就留给弟弟用吧，我不要。”邢春桃说得更坚决，她说：“通过这次事件，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钱是一个好东西，但世界上还有比钱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亲情。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郭由舒就是因利欲薰心，才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钱财是祸不是福，我不要！”

邢春雷要交给曾贞，曾贞说：“这是邢家的祖传之物，还是你自己管理吧！”

邢春雷思前想后，请来农村长，要求把祖传藏宝捐赠给龙村建幸福院，造福龙村人民。

晚上，风云突变，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铺天盖地，惊心动魄。第二天，人们发现保险台坡的那颗银杏树倒了。原来，郭由舒他们盗宝挖空了树根，在暴雨狂风地吹打下，树基塌方，银杏树倾倒。

市文化局、林业局的专家迅速赶赴现场，对这棵古树名木实施扶正抢救，输“树木激活吊针液”，又派专人照管。可是，葱翠的树叶还是焉了、黄了、掉了，成了一株无叶光杆的枯树。只有金色的《古树名木》标示牌在太阳的照射下还闪着刺目的金光。

这一天，农国庆从工地上回到办公室，正写施工日记，陈苗苗风尘仆仆地闯进办公室，在农国庆对面隔桌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国庆大伯，在您的指点下，我育种子，包土方，都取得了很好效益。现在，很多乡亲已经搬进了花园新居，他们都不想把粮食搬上楼。我想，我们应该把面粉厂办起来，让乡亲们整存零取，随时可以来取面粉面条。也可以以质论价，当场付钱。这样就可以为村民减少鼠耗、虫蛀、受潮、变质等损失。方便让给乡亲，风险由我承担，你看这样可好？”

没想到农国庆慢条斯理一席话，又使陈苗苗大吃一惊。农国庆赞扬陈苗苗试种的省农科院培育的种子质量好，产量高，能抗病虫害。比如５３７豆种，不受天螺（蜗牛）虫害，每亩地可增收一两百元。种子价格又比市场低，加上陈苗苗的跟踪服务，村民争相购买，因此，互惠共赢。

办面粉厂就不同了，仅靠加工费恐怕连银行利息都保不住，更别说工人工资，设备摊销等费用。必须要规范化、系统化运作，有资料来源，有生产规模，有销售网络，有客户订单才行。

乡亲们搬进花园，不能喂猪、喂鸡。我们不但要办米面加工厂，还要办养猪场，养鸡场，养鱼场，还要办榨油厂，蔬菜保洁公司，超市……一句话，要成立一个股份制的农工贸集团公司。种养、收购、加工、销售一条龙，一头牵住市场的手，一头牵住农民的手，紧跟市场走，引导龙村产业走上科学化、规模化、市场化，走出一条致富新路。

盛祖远有实力有信心组建这个公司，可以将办集团公司的事让盛祖远去操作。建议陈苗苗把精力放在农业上。说农业改革关键是规划，田、路、渠、沟、电、树，也就是“四网一平”要合理布置。首先盘活迁户腾出的２０００亩土地，继而鼓励乡亲们把责任田入股或发包给种粮大户。拔除责任田之间的界桩，挖掉界碑、界树，平坟填沟，拼田连片。跟踪服务种粮大户，大面积、规模化、机械化生产。

支持种植专业户大棚种植精品、无公害、高产量、好质量、大价钱的瓜果蔬菜。

与规模种植并驾齐驱的养殖业也要随之建立，推广科学养殖技术。

要发展生产力，完善生产关系，要充分利用农科院的智力资源，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让农民过上好日子，还要让乡亲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总之，要形成“公司+基地+农户”的现代农业模式。农民“二分天下”，一分种田、养殖，一分务工经商。不过，要达到这种程度，首先得唤醒乡亲们，如果得不到乡亲们的支持，再正确地改革也是不现实的。要发动、引导、支持、鼓励乡亲们自办小型企业，在小字上做足文章，然后再过渡到大。就像分田到户几十年后，又平沟并地，退私进公。历史的车轮承载着社会的发展循环转动、前进，这是农业文明走向工业文明的必由之路。

农国庆最后嘱咐陈苗苗要高瞻远瞩，认清解决“四农”问题的艰苦性、复杂性和长期性。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为了稳定大局，正在着手逐步解决农民、农村问题，农业、农官问题并没有解决，特别是农业问题，潜力很大。农业改革应当在如何建立农业循环产业链上做文章。中国传统农业尊循的是趋时避害的农时观、辩土施肥的地力观、御欲尚俭的节约观、协调和谐的发展观和变废为宝的循环观。我们要在汲取传统农业的精华和借鉴国外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大力发展循环农业，用高新技术、科学管理、现代装备改造传统农业。实现高效农业、环保农业、系统农业、订单农业。推动农业可持续发展，促进农业增产，农民增收。

陈苗苗再一次被农国庆的龙村改革和新龙村建设的蓝图而振奋。她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十分兴奋地问：“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这是你回乡工程的发展和延伸或者说是新龙村建设第三步、第四步？”

农国庆答非所问：“我们已经老了，但新龙村建设工程永远不会老。龙村的未来要靠你们这些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的新型农民来打理，来实现。还有一件小事。现在生活好了，农民搬家把过时的家具和衣服甩的到处都是。还是要提倡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再说，家具衣服乱丢，也不符合文明乡村、文化乡村、美丽乡村、旅游乡村的建设。安排几个人，将那些家具衣服收集烧掉。”农国庆说着话，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两张折叠纸，递给陈苗苗一张，“这是你要的《咏水》。”

“谢谢！”陈苗苗恭敬地双手捧接，“那张是《咏梅》吧！”

“不是。这是我特意为你写的几句话。”农国庆打开折叠纸，放在桌面上。端正规范的楷书让人眼睛一亮。送农官：

走乡察户小农官，

给力亲民莫畏难。

撸袖加油求是做，

乡村富裕庶民安。

陈苗苗立正朗声说道：“我一定将这两幅墨宝装裱挂起，让他时时提醒、鞭策、鼓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