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
1.丁力伟捡到一把锁,是在值夜班的时候捡到的。丁力伟是单位保卫科的人员,每隔三天就要值一次夜班。丁力伟每次值夜班的时候都喜欢到门外清一下场,清场的目的就是看有谁的自行车和摩托车没有被骑走的,无论好坏,他总喜欢帮人家推到大门里面来。单位本身就守着大马路,大门外的那片所谓的停车场地既无半截的围墙也没有任何的护栏,只是空地一片。放在场地的自行车、摩托车经常在白天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被偷。尽管丁力伟的工作只是看好单位的大门,门外的场地不在自己的工作范围内。丁力伟照样每次值夜班时都要清场,而且每次清场总能推回几辆车子,多的时候达十几辆。有的是出门未归的人顾不上推走的,有的是主人忘了骑走的,有的则是车子太旧了,主人认为放在那里也许不会被偷而故意没有推走的。不管是哪种情况,丁力伟都会把它们一一推进大门里来。同事中关系最铁的杨杰多次说过丁力伟是真正的“伟哥”精力旺盛,天生喜欢多管“闲事”。丁力伟总是不置可否的笑笑从不言语。
丁力伟捡到锁的那天一连推了十七辆车子,准确的说应该是搬了十七辆车子,因为车子都上着锁。尽管是寒冬腊月的天,丁力伟却搬得鼻子尖上有些冒汗,毕竟停车场到大门内还有一定的距离。就在他有些吃力的将最后的一辆车子朝回搬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拌着了。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丁力伟看清了那是一把自行车圈锁。丁力伟把它捡起来带回到值班室仔细的看,锁是橘红色的、非常的新,上面还带着两把钥匙。
捡到东西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因为丁力伟在清场的时候本来就经常会捡到东西的,让丁力伟觉得有意思的是,下午他的自行车锁正好因为钥匙断在锁空里而被撬坏了,还没有来得及去买新的锁,晚上却捡到了这把锁。丁力伟有些玩笑的自言自语,莫非是老天爷有意恩赐给我一把锁不成?
按照以往的习惯,丁力伟每次捡到东西都会立刻在门外墙上的黑板上写上失物认领启事的,可那天他没有写。他没有写的原因是他确实需要先借用一下这把锁。
下夜班时,接班的杨杰惯例问了一声,伟哥,没什么事吧?没….没事。丁力伟第一次觉得声音有些发虚。丁力伟带着那把锁上街的时候,心里好生的不自在,总觉得像是做了多么大的亏心事似的。捡到东西不及时还给别人,这在丁力伟绝对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丁力伟平常经常就会捡到雨披、雨伞、手提袋、钥匙、甚至是钱包、还包括手机,可他从来就没有犹豫过,总是立刻写出通知以便及时还给别人。不少的同事曾经玩笑着说,半夜醒来才想起车子没有骑回家,急得浑身是汗的扳着指头一算是丁力伟的夜班,就又放心的睡觉了,因为谁都知道丁力伟会帮忙把车子推进大门去的。
2.就在丁力伟准备走进一家五金店的时候,手机响了,电话是韩小蓉打来的,说有急事要他赶快到高开区路口去,她已经在那里等他。丁力伟掉转头就直接奔高开区路口而去。
韩小蓉是丁力伟认识很久的一个朋友,跟他在一起时谈古论今的很能说得来。韩小蓉长的也很出众。他曾经很认真的告诉过她,她的长相跟周讯十分相似。
她故作不满的责怪他,你真不会说话,应该说周讯长得跟我十分相似才是对的。
他从内心深处很欣赏韩小蓉,同时也能够感觉得到这个女人也确实对他有那个方面的意思。韩小蓉本来就是一个很开朗地女人,她曾多次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他,你喜欢我吗?
你以为呢?丁力伟半分玩笑半认真的反问她。
不许耍滑头,你必须正面回答。
不喜欢的话还能相处这么些年吗?
那你想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再那个一点?
哪个一点?丁力伟明知故问。
你再故意装下去,我就不搭理你。韩小蓉佯装生气地说。
想呀!连做梦都在想着哩!
那你为什么从来就没有表示过?
因为不会表示,不是一直等着你来教我吗?
呸!
再说,你不是也知道我天生胆小吗?丁力伟故意嬉笑着说。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怕什么呢?韩小蓉有些咄咄逼人的问。
丁力伟一时语涩还真回答不上来。好算韩小蓉从来就没有逼着他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
3.丁力伟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十字路口的韩小蓉。韩小蓉就是这样的,即使是在人流如潮的人海中也能让你一眼就找得见她。
领导这么急的把我叫来,究竟有什么指示?请下令!丁力伟还没有来得及支好车子,话就先出了口。他跟她在一起时就是这样,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说话极为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没有想到的是,他一连问了三声也没有听见韩小蓉半个字的回答。
生气啦?我可是一接到电话,连屁都顾不上放就赶来了,还嫌我来慢了……丁力伟话刚说了一半,赶紧住了口,因为他发现两行泪正顺着韩小蓉的脸颊滚滚而下。
又怎么啦?丁力伟心里有些发慌。
韩小蓉并没有急于回答,她有些故意的让自己的泪水流得老长。丁力伟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面巾纸递过去,韩小蓉接在手里却没有用它去拭泪。丁力伟又从她的手里拿过面巾纸一边替她擦泪一边有些心急的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呀!
韩小蓉总算开口了:他又换了一个。
谁又换了一个?换了一个什么?丁力伟话刚问出口就明白了自己的话简直是多余。不用问,肯定是韩小蓉的老公,二虎又换了一个相好的。
韩小蓉的老公刘二虎,丁力伟也认识而且还挺熟。刘二虎出身在农村,十多年前靠自己的一手好木工手艺到这个城市来打拼,凭着农民天生不怕吃苦的本性和自身的聪敏,他终于干成了一番事业,目前是本市一家比较有名的装饰公司的总经理。要是单从外貌上来看这韩小蓉和刘二虎两口子,可真应了那句老话,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刘二虎个子不高,相貌也跟个武大郎不分上下,而且两颗门牙,一颗是朝左斜,一颗是往右歪,中间的空隙完全能镶进一粒葵花籽。据说韩小蓉当初可是家乡一带真正的百里挑一的美女,不仅盘长得靓,就是那身条也是只有舞台上练过形体的女人才能有的,当初多少俊哥帅弟们都排着队的追她。可最后,韩小蓉的父母却半是央求半是强迫的把她嫁给了刘二虎。这其中因由就是,当年韩小蓉的父亲因为患病急需要钱做手术之际,她的妹妹小莲又正好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家里向来就没有一点结余的一家人可真是愁断了肠。就在那个时候,刘二虎来到了韩小蓉家,把厚厚的一沓钱递到韩小蓉的母亲手里说:作为同乡,又是小蓉的同学,他不可能明知道小蓉有难处而装作不知道。他很诚恳地说,这些钱先用着,过两天他还会再送钱过来的。当时,韩小蓉的母亲激动地几乎要给刘二虎磕头,小蓉也很是感激,那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了一眼这个初中阶段同班了三年的老同学。
也就在当年的年底,媒人上门提亲,当听说对方是刘二虎时,一家人的眉毛都扭成了疙瘩,韩小蓉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媒人很识趣,临出门时不急不缓的说,这事的确不能强求,二虎也说了,他的确是配不上小蓉。不过,他叫我带话给你们,无论这事成与不成,小莲下年的学费他都会照样送过来的,叫你们不要发愁。
公平的说,刘二虎从来就没有强迫过韩小蓉嫁给自己,相反,后来还真是韩小蓉家有些主动地要成就这桩婚姻的。用小蓉母亲的话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小蓉自从嫁给刘二虎以后的确是过上了跟以前绝然不同的生活。要钱有钱,想吃啥,想穿啥,只要他开了口,刘二虎跑得比兔子都要快。可韩小蓉认为自己就是幸福不起来。用刘二虎的话说,你即使是千年的冰川也应该早被我的热情融化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女儿都十几岁了,你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一个正脸,连干‘那事’的时候,你都不正眼瞧我一下。
韩小蓉也说,她也曾试着要好好待二虎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做不到。其实,也并不是她做不到,要论干家务,管教孩子这些家务事,她从来就没有含糊过,在她认为,身为女人,这些都是她份内的事,她应该去把它做好。她也曾经多次在家颇有心情的,有模有样的给二虎做好满桌的可口饭菜。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二虎的前脚刚刚跨进门的一瞬间,她的好心情就又会变坏。
韩小蓉第一次知道刘二虎在外面玩小姐时,她觉得十分的委屈和生气,可还没有等她跟刘二虎闹起来时,刘二虎到先开了口,他第一次有些大声地问小蓉,我千辛万苦的为这个家打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的熬到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我就不能享受、享受生活、激情一回吗?你为什么就不想一想,如果你稍微能给我一点、哪怕是一丁点的激情,我会舍得花钱到外面去买那个所谓的‘痛快’吗?
小蓉在电话里给小莲说起这事的时候。小莲十分愧疚的说,姐,都是我害了你,如果现在能用钱换回你的幸福的话,我情愿把自己卖掉也要买回你的幸福。母亲知道了这些后,悠悠的把气叹得像发自恒古一样的绵长后,无奈的说,或许这是命中注定了的,你就认命吧!
韩小蓉第一次告诉丁力伟这些事时,丁力伟十分不解的说,为什么不离婚呢?韩小蓉十分认真地问过丁力伟,你认为我离得起吗?
丁力伟也曾经替韩小蓉想过多少次,这婚的确是有些离不起,要是离得起的话,当初就不会走到一起。何况现在还有孩子。即使什么都能放得下,可惟有孩子是任何一个母亲都永远放不下的。
4.他说,我什么时候不出自内心的对他好,他就要不停的找‘小姐’。刚说了那么一句话,小蓉的泪又流得满脸都是。
也不是第一次了,还有什么值得哭的呢?丁力伟向来就心软,一见别人流泪,自己就想落泪。
小蓉再次擦干眼泪,抬起了头,尽管泪痕依然,却并不影响本身的容颜,恰似那带雨的梨花,反而更让人觉得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心痛。片刻间丁力伟竟然有了一种冲动,他真想把这个女人拥进自己的怀里,吻去她脸上的泪痕,给她一些安慰,好抚平她心中的痛。
你想让我做什么你就说吧。丁力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飘。
我想让你陪我找地方住几天,而且现在就走。小蓉的目光热辣辣的刺着丁力伟。
到哪里?
到哪里都行。
我……我…..我得想想。
你需要想什么?我也不要你的钱,也不影响你的家庭,你还需要想什么?韩小蓉的语气明显充满了焦躁。看着丁力伟还在犹豫,韩小蓉有些生气地说,要不,你慢慢想去吧!想好了再给我来电话。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有些幽怨的看了丁力伟一眼就上了车。
丁力伟看着远去的‘的士’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竟有些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脑子里有许多的画面总是在不停的闪现,有妻子的有儿子的,更多的则是他想象着即将和韩小蓉在一起的。就在那画面刚刚闪现出两个几乎裸体的男女时,一声大喊让所有的画面消失了,他闯红灯了。他乖乖的挨了交警一顿训斥后,接着朝前走。回到家门口锁车子时,才想起车锁还没有买。
5.丁力伟正在开门的时候,手机响了。电话是杨杰打来的,杨杰一上来就说,伟哥,你没捡到什么东西吧?丁力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杨杰颇为生气的说,锅炉房新来的那个锅炉工说,他昨晚把自行车锁弄丢了,非要打电话问你捡到没有?我一再告诉他,要是伟哥捡着东西了,交接班时准有交待的,因为别人我不敢保证,伟哥那里我可以用脑袋担保,别说是鸡巴一把破锁,就是再值钱的东西,伟哥捡着了也不会要的,他就是不信,非要我打电话证实一下才放心,好了,这下让他彻底放心了,让他“滚蛋”就是的了,行了,就到这里,再见!丁力伟刚想开口,电话就传来嘟、嘟的声音。
丁力伟按了一下回拨键,就在电话将要接通之前又挂断了,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实在是不想为此事再多费脑子了,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小蓉离开时的那种幽怨的目光。还有他要思考,该怎样让这件事有个结果,他到底该怎样给小蓉回话?是去还是不去?
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丁力伟正在梦中。每次下夜班他都必须要睡一觉,这是几年来养成的习惯,何况昨晚他几乎一宿没有睡成觉,实在是困的不行。
你想好了吗?韩小蓉的语气比他刚才梦里的“东西”还要硬。
我……
一句话,你到底陪我去不去?不去就拉倒,我再找别人去。
我总得要准备准备吧!
你要准备什么?傻瓜!我都准备好了,你跟我走就是的了,不过你该到理发店理理发刮刮胡子是真,早上见你的头发和胡子,简直像野人毛似的。韩小蓉的话越来越软,尤其后面的几个字简直软的像他小时候见过母亲纺线时用得“棉条”一般,一根细细的线就在丁力伟的心里渐渐的拉长、再拉长。
丁力伟看到理发店镜子里的自己时,笑了。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的确是焕然一新的样子。本来就俊朗满目的自己,虽说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依然不失曾经的英俊之气,反而有一种成熟的魅力。难怪有人说四十岁的男人才最有吸引力。这话的确有它的道理。给他理发的小伙子很会说话,不停的在说,大哥,年轻时肯定特别的帅吧?现在还这么的酷。丁力伟故意收敛起笑容说,我儿子都有你这么大了,还说什么帅不帅的。其实他心里真是滋滋的乐。
丁力伟走出理发店的时候,心情特别的爽,头发剪短了,心思也被理顺了不少。他是不停的哼着那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小曲朝家走的。调子还是那调子,词儿却不是原来的词,而且他来回哼得只有那么一句,“不采白不采……”
丁力伟到自己家楼下锁车子时怎么也找不见钥匙,他几乎把身上穿的几件衣服脱光了也没有找到钥匙的影子。他赶紧返回到理发店去找。理发员说,记得很清楚,您在理发的时候手里的确是一直拿着一串钥匙的,走的时候您还用它开自行车来着。
理发店离家的距离不足400米,丁力伟不仅是每一寸的地面没有放过,就连绿化带也来回翻了个遍。那钥匙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丁力伟仔细的回想起每一个细节,他清楚地记得,刚才他把那个圈锁的钥匙穿在了自家的那串钥匙上,打开车子后连锁带钥匙一起扔到了车筐里,他就骑着车子回的家。要说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有多少人走,即使丢的是一根针也应该找得见的,可现在硬是找不见。丁力伟仔细的算了一下,自己的那一串钥匙大大小小一共有32把钥匙,有家里门上的、办公室门上的、小房的、摩托车的、自行车的,还有衣柜、办公柜、办公桌抽屉上的。这一算不要紧,算得丁力伟简直是悔断了肠子。他首先想到,如果没有那把圈锁,今天是不会丢钥匙的,这可是真正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何况是连芝麻也弄丢了。他又想,今天如果不出来理发,钥匙也不会丢。一想到理发不能不想到韩小蓉,要不是她,今天他根本就不会出来理个什么的发。丁力伟越想越生气,毫不犹豫的从车筐里抓起那根没有钥匙的空锁狠狠的砸进垃圾箱里。正在他看着自家的窗户,盘算着要配几把钥匙,要换几把锁的时候,手机响了。韩小蓉有些兴奋的问,可以走了吗?丁力伟把所有的怨气一下子迸发了,有些歇斯底里的喊道,走你个头啊!我连家门都进不了了,还朝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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