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的班主任

     一般地，学生提到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大都是温暖如煦的记忆。下面这个班主任，姑且称之为T老师，他对有些学生来说，简直就是梦魇般的存在。

        T老师时值壮年，农村户籍，代课教师。上世纪70年代中期，由大队小学调到公社中心小学教某班四、五年级的语文，并兼任该班班主任。

        T老师不苟言笑，中等个子，腰板直挺，一张拉长的“国”字型脸，高颧骨，眼睛虽算不上大，但目光如炬，很有杀伤力，上下嘴唇均有些外翻，整个人长得很精瘦。T老师平常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但整洁的蓝色中山装，胸前的衣兜里习惯地别着一支那种笔筒粗大的老式黑色钢笔，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在那个摩丝尚未问世的年代，随时保持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一溜地梳向右边，从不见凌乱，给人以威严、严谨、干净利落的印象。

         T老师个性特点，好大喜功，凡事好争第一，不允许有任何人“挑战”其权威。

         此时学雷锋活动风行于全国中小学校，学校号召学生们争做好人好事。T老师交给班长一个任务，每天放学前统计全班同学每人一天做了多少件好人好事，至于具体做的什么好事、是否真实，全凭学生自报，T老师从不核实，以致一周内全班会有几百件好人好事成了稀松平常事。因此，T老师所带的班在全校屡屡拔得头筹，“学雷锋先进班级”的流动红旗非该班莫属。

         班里有个男同学，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发了点微词，结果被女班长传到T老师耳朵，T老师听闻后勃然大怒，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语气严厉地对着那个男生劈头盖脑的痛批：“……你这个林彪式的家伙，搞阴谋诡计！”这个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轰击”完全搞蒙了，这么大的帽子扣在头上，让这个男生心里感到极大的委屈与恐惧，林彪可是企图谋害伟大领袖毛主席，千夫所指的大野心家、大阴谋家呀！吓人的话，恶劣的性质，一个稚嫩的少年，如何承受得了如此之重！致使该男生深深地陷入惶恐与不安中，心理阴影伴随人生的很长时间。

         一次，班上有个调皮的男生，违反课堂纪律，在课堂上逗女同学玩，引起一阵躁动。在黑板上板书的T老师突然一转身，发现了那个捣蛋的学生。T老师快步走到该生课桌前，一句话不说，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那个男生脸上，脸上的“五爪子”印显示这一耳光有相当牛顿的力道，那男生尴尬地手捂着脸，欲言又止，然后耷拉下脑袋，脸上的表情充满着不服与仇视。

       又一次，班上有一个个子最高、年龄也最大的女生，因故惹恼了T老师，同样地，逃不过T老师当着全班同学对这个女生进行“帮助”。T老师先是罚这个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接受他的“开导”，没说上几句，怒火中烧的T老师，突然将手里的黑板刷像甩飞镖一般掷向那位女生，手准的T老师将黑板刷一下击中女生的头部，好在距离比较远，黑板刷接触到该女生时，其能量已衰减多半，幸未对女生造成肉体的伤害，但她心里的阴影面积一定不小。

        T老师也有温情的时候，那就是，对于班上他喜爱的女生，在他心情好时，会在其作文下面，用红墨水写上该女生姓名的后两个字加后缀“同学”做称谓，冒号后面写上对该篇作文的评语。这也是T老师别于其他老师的特色之处。

       若干年后，遭痛批的那位男生，有一天在县城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突然瞥见一个衣衫褴褛，头戴草帽，脚蹬“水笆笼”草鞋，手里推着陈旧的28圈载重自行车，车子上搭个竹编菜筐的人，非常眼熟，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当年那个威武的T老师么，为何到了如此落魄的地步？！这个男生不由得心里一怔，五味杂陈。后来听同学说，T老师那是将自家种的菜搭到城里去卖钱，以贴补家用——因为未能转正，T老师重新回到了农村老家。

        再后来，听说班主任T老师“走”了。唉，人生苦短，逝者如斯，人际间一切恩恩怨怨都将随着岁月流逝而淡去、消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