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绳
纺 绳
作者/张朝今(陕西)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大幕徐徐开启,妈妈的纺车渐渐由“地下”转到了“地上”,从“游击队”转成了“正规军”。
我的家乡地处秦岭腹地,大山深处,人均土地不足一亩,大多为山地,自然禀赋差,生存环境恶劣,一方水土养不了一方人。
那时候实行“按劳分配,多劳多得”政策,劳力多的家庭为“余钱户”,不仅能够分得比别人多的粮食,年底分红还会分得“余钱”(工钱超过粮钱的部分);劳力少的家庭,通常都是“超支户”(粮钱超过工钱),不仅分不到钱,还要补交超支部分的粮款。
初期,我们家有父亲、大哥、二哥三个硬劳力,还有妈妈和姐姐两个“半边天”,七口之家只有我和弟弟“吃闲饭”,自然是令人羡慕的“余钱户”。遇上好年景,人均不仅能够分得200公斤的主粮,全家还能分得200多元的“余钱”,成为那个年代的“富裕户”。
有着“一分钱掰开八瓣花”的父母,善于计划着过日子,常常告诫我们:“吃不穷,穿不穷,不会计划就受穷。”总能把穷日子过得细水长流,比较“滋润”,只是手头的钱还是紧巴巴的。
妈妈是个会过日子的家庭主妇,瞅准供销社公开收购农产品的有利时机,加上漫山遍野的亚麻、龙须草丰富资源,她尝试着用纺车纺麻绳的营生,想依靠自己的双手弥补一下光景。
第一次纺绳,妈妈没有经验,松了就往紧里纺,紧了再往松里放,实在不行了就拆开重纺,经过纺了拆,拆了再纺,一遍又一遍反复琢磨,妈妈慢慢摸透了纺绳的脾气。
第一批纺绳出炉,妈妈高兴极了,如同捡了个“金元宝”,爱惜备至。她精心挑选了父亲新编的黄蜡木筐子,洗了再洗、擦了再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纺得的麻绳一圈一圈整整齐齐盘到筐子里,再庄重地盖一条洁白的手巾,好像行门户走亲戚一般,兴高采烈地送到街上,直奔供销社收购站柜台前,满怀希望地等待收购员验货付钱呢!
收购员是个年龄不大的秀气女娃,瓜子脸翘高个,留着两个颀长长的辫子,只见她在柜台里忙来忙去,辫子一摆一摆的,婀娜多姿甚是好看,就是目中无人,一点儿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意思。
“娃,你验验我的货嘛!”妈妈看着着急,大着胆子,满脸堆笑地问。
“不肖看,验不上的。”女娃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回道。
“看你这娃,看都没看咋就说验不上嘛?”妈急了。
“验不上,就验不上嘛!”女娃执拗地又回道。
“你说了不算,你叫常和来,我听常和的。”妈妈脾气上来了,也顾不得许多,一再催促着。
常和是洛峪供销社的老人手,为人和善,与街坊四邻处得亲人一般,是大家公认的“人民勤务员”,
不大一会儿,常和笑盈盈地走过来,进门就对妈妈嘘寒问暖:
“婶子,您来咧!甭急,我看看。”
说着掀开绳子细细打量了一番,面有难色地笑笑说:“婶子,货是疵了点儿,您说咋办?”
妈妈一听常和语气柔和,心里有了一线希望。苦笑着央求道:“常和,你理解我们下苦不易,就将就着收了吧!也不枉我忙活了一场。”常和听到给他戴“二尺五”(表扬的话),也不好意思回绝,作难地挠挠头,犹犹豫豫地从牙缝缝里挤出两个字“好吧!”
“可是,只能按最低等次,一毛五分钱一斤哦!”常和又补充了一句。
“收吧,收吧,交给国家总比烂到我手里好呀!”妈妈痛痛快快的应允着。
妈妈辛苦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依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了2块5毛钱的现钱,心情无比激动,手里捏着2元“大钞”,左看看右瞧瞧,又捧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嗅了嗅“公家钱”的味道,翻来覆去摩挲着。
然后,妈妈从兜里掏出手绢,将2元钱里里外外包了包,喜滋滋地揣进怀里,嘴嘟着,含一颗水果糖似的,脸上皱纹绽放得一朵花一样,喜得对常和千恩万谢。手心捏着5毛零钱满意地走了,没走两步又意犹未尽地回头看看供销社,心里想着什么,嘴里算账似地不停叨咕着。然后,紧走几步,去西街食堂给我和弟弟买了两个我们最爱吃的花卷蒸馍,高兴地回家了。
自此以后,妈妈尝到了甜头,一发不可收拾,整日里琢磨着如何把绳纺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妈妈渐渐有了名气,纺绳成了供销社的样品,每次验收都给最高等级,价格是原来的2倍,妈妈甚是满意。
久而久之,妈妈不仅学会了纺麻绳,还学会了纺草绳,纺绳手艺传开,成了四邻八乡“生财”的手艺,山里人的光景也多了一条致富的路径,渐渐富了一方人。
【作者简介】张朝今,笔名今朝,商洛人。中华作家网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库一级会员作家,中国乡村人才库作家,中国作家网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西安作协会员,未央作协理事。从事文字工作和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在军地省(军)以上刊物、知名微刊发表作品300多篇,30多篇获奖。并有优秀作品入围《中国好文章》,荣获全国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全国诗词散文大赛一等奖。
下一篇: 再见亦初见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