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拾贝（二）

(二)扫地铁

这是地铁某号线，和某某街同行，在地下三层，今天我们的活就是打扫这一号线的卫生，收拾一些建筑垃圾和工人们的生活垃圾！

简单的分工之后，又分了工具，给了我一把扫帚。大家就分散开了，我和七八个人去前面一条路段。这些地铁有很多分叉，东西交错，南北相通，其实在地下七八十米的地方，根本不知道东西南北。

我还和二姐在一起，另外还有几个人，男的少，女的多，我们分开到铁轨两边，扫的只管扫，把一些铁轨旁边的水泥渣，铁钉头，螺丝冒，还有包装盒，纸片儿，等等，凡是无用的东西都清理了。收垃圾的有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他们一个拿袋子，一个拿铁锨铲了往里装，装满了就放在边上。

我一路扫过去，扫成堆就行，很快的。

“别急，妹妹，慢慢干吧！”哦，我这才意识到我干的太快了，把人落在了后面。

我慢了下来，用心的感受一下坑道的环境，这里非常凉爽，潮湿，在外面那么干燥，那么热，不停的喝水，我还以为我拿的水不够，其实现在一点也不渴了，也不热了，内心舒服多了，我的干劲也来了，水杯却成了累赘。 

大家都带着口罩，手套，和安全帽，都包的那么严实，看不清人的脸，也不认识是谁，只知道二姐，她是我唯一的依靠，干一会眼睛就去搜寻她的影子。

我又努力的扫着，隧道像一个长长的洞穴，除了我们几个弄出来的动静，再没有任何声音了。灯光却挺亮，一直照到遥远的地方，那些灯镶嵌在墙壁上，拱形的墙壁，都是混凝土打实的。有的路段半腰突出一个平台，踩着钢管爬了上去，上面也留有一些垃圾，我就在上面扫。灰尘在眼前飞，铁轨却一望无际，消失在远方。

“别急，长着呢！慢慢干吧！”“嗯”不知道是谁又在提醒我，平时不怎么干活的我，竟然成了干活最快的！

不是，我心里知道，他们都是常年在外打工，什么活不干啊？干了这活干那活，干不完的，所以大家都习惯了，慢慢干吧，稳着点。而我呢？从来没有干过这个，乍一干还挺新鲜，我也不惜力，干活实实在在，所以干起来还挺有劲儿，但有人说，活多着呢，早着呢，时间长了你就累了！

有道理，我干了一会儿，额头上渗出汗水，我喘着气，“歇歇吧。累了就歇歇。”“还能歇着吗？”“能啊，累了不歇着咋办？干这点活还值当的累死？”

我笑了，靠在钢管上歇着，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也在我旁边停下，大家摘下头盔说话，有人用丝巾包了头，外面穿了围裙，看不清身材，看不清脸面，但大家都在说话，说我扫的快，当知道我是第一次时，也就不再说了。

后面有人装袋子，一人挣着口袋，一个人往里装，然后就放在栏杆外面。袋子很沉，还不满就提不动了，所以是男的装，一路装着，提着，很累的！

后面小车过来了，有人很费力的把袋子收起来放到小车上，。有人推着小车在轨道上往前走，很轻快的，推车的好像是那个领班，高高的个子，穿着看不清颜色的迷彩服，他指挥着大家干活。

我们又开始干活，有钢管碰到铁轨的声音，很沉闷的传了很远，好像那声音四下里传不出去，只能顺着铁轨传送。

有时候我也想，在地下这么深，是不是很可怕？空气这么潮湿，久了肯定不行。看不见天日，看不见星月，也不知道时间，没有信号，没有声音，就做这么一件事，单调的很！

然而，脚下的铁轨，那么坚实，那么长远，上面每一根铁块，每一根钢管，每一颗螺丝，下面的每一块基石，每一个石子，哪个不是要被工人们无数的次的打磨安装，焊接切割，又有多少人日夜星月的进行设计，测量，校对，核算等等，地下通道的打开，人力物力，机器设备，日日夜夜，这工程之大，耗力耗材耗时间，如果不是国家家大业大，怎么会有如此辉煌的工程啊！

太震撼了，我感叹着！

我一直往前扫，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感觉很累，出着汗，身体也有点虚，喝了点水，但并不管用。眼前的铁轨没有尽头！我心里想，这什么时候到头儿啊？

又过了好久，好久！后面有人喊，到前面站台那里就行了！

啊？终于要下班了？我兴奋的不知所措！

终于下班了，我们被带着在隧道里走了一阵子，很快到了一个出口，是另一个站口，这么快啊？怎么回事儿啊？不是在地下三层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咱们已经扫到地下一层了。”“是吗？没有感觉出来啊！”是的，在地下是感觉不到地面高度变化的，铁轨是高低起伏的，不是一直在一个面上，我想想，也应该是这样！

到了地面上，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天阴阴的，或者还不亮，很黑的样子，好像下了点小雨，地面湿湿的，或许不是，那边洒水车已经在工作了。疏疏落落也有不少车通过。人也时不时有走动。接人的车还没有来，大家就在路边休息。

借助远处的路灯，影影绰绰能看到人们的脸，我这才仔细打量着这些工友们，有七八个女的，四五个男的，年龄差不多都比我大，也有比我小的。口音各不相同，有河北的，河南的，东北的，还有不知道哪里的，我和二姐是山东的，大家都是乡音，听不懂了才用几句很别扭的普通话。但沟通还是没问题的。

我说好困啊，从昨晚就没睡，这又一个顶夜，回去得好好睡一觉。

“俺是不睡了！”“你不睡干啥？”我好奇的问。“卖早点，回去我老公把粥就熬好了，我就推到地铁口去卖！”

这是一个河南的，她不到四十，被头盔压乱的头发，微胖的脸型，穿着的衣服也有点不太整洁，胖乎乎的，

“你不睡身体受得了啊？”“都是这样，习惯了，回去早了就自己熬粥，晚了他熬好了我就去卖！”

“天天这样吗？”“没有，哪有怎么好的事儿啊？扫地铁这活工资高，常有常不有，有时候还捞不着！”

奥，怪不得来的时候大家偷偷摸摸，还那么高兴，原来是这样！

“你以为这活天天有啊？哪有怎好的事儿啊？大家都抢着干，能捞着就不错了！”旁边有一个女的搭话过来！

她是东北人，出口就很豪爽，一条大花丝巾缠着半个头！她今晚干活也挺快，我也注意她了！

“那你平时什么时候起床熬粥啊？”我又转向那个河南的！

“两点，晚了不行。”“真辛苦！你回去睡觉，让你对象自己卖去。”

“不行，他去市场上，我去地铁口。还得不停的装杯子，人家都是用纸杯喝粥。”

“不容易，还分开卖！”

“想挣钱哪有那么容易？你没见，整夜不睡的有的是。我就是想多卖点。一个地儿卖不完。”

“太辛苦啦！”“没事儿，我们都习惯了。那里像在老家那样，想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多享福啊！就是在老家没钱啊！”

也真是，大家千里迢迢过来打工，做点小生意，虽然挣点钱，也太不容易了。

孩子呢？

“在家啊，他奶奶看着，两个都上学了。”

我想到了在家里，班里有太多留守儿童了，他们的父母常年在外面打工，家里只剩孩子和老人，孩子作业没人管，爷爷奶奶只管他们的衣食住行，接送，已经够辛苦了，至于孩子的作业他们也不管，看不懂，所以每个班里都有相当一部分啥也不会的孩子，他们有的很乖巧，啥也不学，有的却很木讷寡言，无论老师怎样说教就是不配合，老师叫家长，爷爷奶奶来了也说不清，甚至有的沟通都是问题，所以有好多孩子心理都有问题，更别说学习了，让老师们很作难！

可他们的父母在外更不容易，他们的心思都在谋生，挣钱上，也懒得管或者没时间没心思管！

暂时的沉默，二姐用手遮着附耳过来，:“妹妹，他家脏的没法看，去她家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乱哄哄的，都是苍蝇，到处都是剩饭！”

我一愣，看她那衣服就知道脏的很，嗨，真是的！她那么忙，又那么邋遢，肯定干净不了。可她卖饭的生意还过得去，真难为那些来去匆匆的买饭人了！

我捂着嘴笑了笑，没说什么！

车来了，我们又一次被塞进车厢里，一样被往回拉，都市的黎明异常清醒，三四点钟，到处都是车来车往，叮叮当当，响声不断。我不再觉得拥挤，只是疲惫，内心安稳多了，也看不清窗外，任凭司机拉着在都市的大街上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