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拾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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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地铁

（一）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照耀着，都市的楼群和路面上，反射着无数耀眼的光，还有各种混响，车流来来往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杂尘和油烟颗粒儿，尽管有洒水车在洒水降温，可很快又恢复常态。

我和一大群人，挤在一个面包车上，半蹲着，半坐着，屁股和脚下是生硬的铁锨，硌疼了也得忍着，因为动一下就牵动全车人， 

何况，边上的紧挨着车皮，里面的人贴着人，谁也动不了的！

车里闷热，大家蜷曲着，哪怕你呻吟一声，也会有人说:“别出声，别出动静！”

我觉得有点提心吊胆，好像去偷东西，而不是去干活。我看看周围，都是几个年龄很大的老头儿和妇女，赤黑粗糙的皮肤上渗着汗珠，廉价的衬衣，贴着前胸后背，双手抱膝，蹲坐在车底或者铁锨把上，又挤又热。 

我觉得有点难受，但看看他们，满脸的兴奋，满脸的期望，信心十足！他们那么安心的坐着，一看就是早已习惯了这些。难道他们天天都这样，挤成一团，像拉猪一样被拉来拉去？到底干的是什么活啊？他们都这么兴奋！

终于到了地方，大家一个一个的下车，有人被挤的一瘸一拐，不停的捶打着胳膊和腿。

我憋红了脸，半蹲着挪下车来，双脚发麻，腿也抻不直了，我是有生第一次坐这种车，我躬身拍打着双脚和双腿，边翻起眼睛看着周围，这是什么地方啊？乱七八糟的，有人说是“xx地铁站”，就是一个正在建设的大地铁站。

地上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了，还在不停的下，我一个一个的数，呀，怎么多，十多个，怪不得刚才除了喘气儿，哪里也难得动一下，也不知道车里竟然塞了怎么多人！

我们是第一批，车还要回去接人。于是我就和大家往前走，前面正在搞建筑，路面有点乱，后来陆陆续续有人停下来，大约可能到地方了，就剩下我和一个大我七八岁的姐姐，我叫她二姐。

我们到了一个正在修建的地铁口停下，地下传来很大的机器声，震耳欲聋，说句话也听不清，眼前有一块破草垫子铺在地上，可能是干活的人休息用的，我们就挨着坐下来，二姐趴在她耳边大声说，“我们坐下等等吧，人来齐了再下去！”

一坐下来我就开始感觉特别疲乏，四肢无力，两眼不停的想打架！

我是昨天晚上才来的，刚放暑假，三妹说给她在北京找着活了，让我来扫地铁。

晚上的火车，没买着坐票。人太多了，可以说是拥挤不堪！乱糟糟的，站在过道里，也人挨人，肩靠肩，座位靠背上，几乎连扶手的地儿都没有。

虽然中途到站有人下车，好歹凑个座歇一会儿，不久又被人撵起来，总之，几乎站了一夜，晃荡了一千多里，天明才到了，好累！

一路颠簸，到市里又坐公交，公交车上的人比火车上还挤，到三妹家已经是中午，去市场和她聊了一会儿，吃点东西，到家安顿了一下就过来了！

一夜没睡觉，午睡也没有，我真想躺下睡会儿，二姐说:“睡吧，妹妹，他们来还得一会儿，你睡吧！”

我整理一下草垫子，躺下了，我想我在干什么啊？像不像一个乞丐？睡草垫子，这草垫子还烂的只剩下一点点，更烦人的是机器声太大了，聒的人受不了！

可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太累了，太困了，我很快就睡着了，睡的那么香，什么也听不见了！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吧，我被二姐推醒，一醒来猛的就听见机器声震耳欲聋，奇怪，刚才睡着咋一点儿也听不到呢？而且这破草垫子下面，都是水泥渣子，身边都是一些建筑垃圾，乱七八糟，我竟然睡得那么香甜！

在家里我是经常失眠的！人真是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

这草垫子都被用这么烂了，不知道有多少筋疲力尽的人在上面休息过！

人来齐了，我们要去劳动了。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干什么呢？

刚才在车上，不让出声，可能是怕被查超员，来的时候也不让声张，好像也怕被人知道，难道这活还是偷摸着干吗？

我跟着一行人，朝着音响传来的地方走去，是很大的一个大坑，坑道里有很大的机器在工作，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我们要从边上走下去，有人带着穿过一些还没完工的大厅样的建筑，到处都是建筑材料和建筑垃圾，所以眼睛一直盯着脚下，一不小心就会绊倒。

东绕西拐，我已经不知道南北东西了，光线也越来越暗，最后进去一个地下入口，走过一些台阶，光线就更暗了，像到了夜晚，只能凭远处的一点灯光前进，有人拿出了手机照着脚下。机器声越来越响，有点忍无可忍了，最后终于来到了一个坑道的边沿，在坑底看到了那些发出响声的机器，影影绰绰看到有人在下面动，他们在工作。我们来到了一个悬崖边，往下看，腿都软了，人说有六七十米深，边上有一个临时搭建的楼梯，通向坑底。

楼梯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行，大家排好队，戴好安全帽，小心翼翼的往下走，右边是悬崖，用一些铁网子遮挡着，阶梯在悬崖边上曲曲弯弯的向下延伸，不到一米宽，很陡峭，只看到前面人的上半身，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下挪，就这样胆小的也不敢下。我偶尔偷眼看一下下面，吓！我差点叫出来，太深了，“别看！注意安全！”后面的二姐命令似的，我缩回了脖子，心里扑扑直跳，大气儿也不敢出，我想如果能有一只手让我抓住多好，壮壮胆子，可是，不能，阶梯那么窄，大家都在一条线上，谁也不敢碰谁，何况那些都是一些年龄比我还大的老头老太太，我靠谁呢？回去是不可能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前走！

什么时候不是这样，一件事，一旦你选择做了，就要坚持下去，没有回头路啊！

当所有人都下来了，领头的人清点人数。

这时，我回望阶梯，有点后怕，然而，一阵喧哗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只见两个年轻人，扛着一捆钢条停在楼梯上，楼梯太窄，在拐弯处，钢筋太长，又太重，不好拐，他们停了下来，慢慢的调整着身子，看得出来，他们很吃力，也很小心，稍稍一疏忽就会很危险，我们都为他俩捏了一把汗，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就开始一步一步艰难的往下移动，每到拐弯处都是更加的小心！

好久，他们才走到坑底，直到他们把钢筋卸下来，大家才松了口气。只见两个年轻人，安全帽下满是汗水，一脸憨厚的微笑，不停的擦汗，还有一个戴眼镜的，摘下眼睛擦拭着。旁边都是在干活的工人，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在测量，在切割，反正有不少人在忙着，我也看不懂。

这两个年轻人也开始忙起来，看样子也是有文化有技术的人，并不是单纯的出苦力，但他们也在干很重的体力活，而且很冒险！

望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禁感慨，地铁这工程太大了，人们的力量太了不起了，这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多少人在不分昼夜的劳动啊！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的工作着，工程才得以飞快的，又一步一步进展着！

我被人拉了一下:“走，人来齐了。”我又跟着一群人往前走着。绕过了好多钢筋混凝土地面，走到了一个地铁口，这才真正看到了地铁，原来是这样的，是一条看不到头的隧道，灯火通明，两条铁轨向远处伸去，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