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九十四）

第九十四章    舌战

会议再一次开始，马市长叫办公室主任给每人发一份《龙村花园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又叫陈苗苗给大家念了一遍。然后，马市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说：“《龙村花园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大家已经看过了，这是一个新生事物，请各位畅所欲言，发表意见，也可以提问。”

“这个报告写得太好了。”经贸局长右手指叩点着《龙村花园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率先发言。

“啊！你是说文章写得好，内容却不切合实际，对吗？”计划局长一语双关，出言相逼。

“不不不！”经贸局长看一眼马市长，见马市长双臂抱胸，仰靠在坐椅背上闭目养神，便大胆地说，“这农村花园的构想太前卫、太完美，完美得我不敢相信，产生了水中月、镜中花、黄梁梦的感觉。试想，我们城市里最好最大的花园住宅区也没有这么好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龙村．．．．．．”计划局长步步紧逼。

“刘局长说的不错，”遵照马市长的嘱咐，在经贸局长第二次讲话时，陈苗苗用手拉一下农国庆的衣服，示意农国庆发言，并小声告诉农国庆，经贸局长姓刘。农国庆听到计划局长对刘局长带有挑拨、诱导性的逼问，心想：不能让刘局长再讲了。抢着说：“刘局长说的不错，龙村花园将是我市目前已有的花园住宅中最大的一个，特别是配套工程龙王庙这个龙村历史文化景点的开发，河畔公园的修建，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可视幸福院（住在幸福院内的人，他的家属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上网点击登录龙村花园幸福院，就可以看到亲人在幸福院内的生活情况）的诞生，都将为龙村花园锦上添花。尽管如此，还是不能说最好，只能说更好，将来建设的花园小区一定会更好。

龙村花园确实是社会转型期新型农民做的梦，但不是黄梁梦，是创造奇迹的梦，是改变生活的梦。因为卢书生好逸恶劳，却渴望荣华富贵，吕翁自然让他做一个黄梁美梦。而赶上好时代的新时期农民，吃苦耐劳、勤劳勇敢。我们大豆蒜苔畅销天崖海角，打工经商敢闯五湖四海，你们这些现代吕翁是不会让我们这些和谐盛世的农民做黄梁梦的。换言之，在国家实行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和多予少取放活方针的指引下，在各位领导的支持下，农民梦就能够美梦成真。”

会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农国庆端起茶杯喝水。

“梦想能创造奇迹，刘局长，你懂吗？”计划局长见炮筒子刘局长沉默了，指点带激将地说。

“是吗？我怎么……”刘局长自顾品评农国庆的发言，一时回不过味，应不上腔。

会场上一阵骚动，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与会人员心想：这是协调会吗？

罗镇长很不满意，正措辞开口，听到农国庆一声“是”，知道他有话要讲，打消讲话念头，闭嘴细听。

马市长听了计划局范建局长和刘局长地对话，心里一惊，睁眼“嗯”了一声，刘局长神经一震。马市长正准备讲话，却听到农国庆带气的一声“是”，心想：凭农国庆的水平决不在刘局长、范局长之下，就让这个现代农民给这些城里的自以为是的人民公仆洗洗脑吧！便又静下心来。

“是，”农国庆听了计划局范建局长扇风点火的话语，心中有气，重重地说了一声“是”。暗想：这个范建真诡诈，自己有反对意见却不明说，总是扇动别人代言，看来，今天不把他镇住，协调会往下难以进行，我一个农民，何必怕他！可是，马市长交代过，“要克制情绪，不要得罪他们”。

农国庆又喝一口水，压下心中的火气，平静地说，“没有梦想就没有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激情，没有激情就没有进步。”农国庆再喝一口水，话锋一转，“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取得了举世公认的伟大成就。特别是城市建设，日新月异，突飞猛进。比较而言，农村改革发展滞后，出现了城乡二元结构。因为我们是现代化的迟到者，只能类殖民。为了和谐社会，为了缩小城乡差别，党中央提出了新农村建设的号召，出现了举国重农的局面。如果‘四农’问题不解决，中国现代化就是句空话。啊！‘四农’就是农业、农村、农民、农官。农官是引导农民改革传统农业，建立农业循环产业链，实现环保农业、高效农业的带头人、指路人，非常重要。怎么解决‘四农’问题呢？我们根据党中央的新农村建设精神，设想了一个新龙村建设三部曲：第一步，做路。第二步，迁户腾田，建龙村花园。第三步，并地经营，适时发展农业循环产业链。

可是，社会的现状却是，改革开放后，农民进城打工经商，虽然辛苦，但确实兜里丰厚了。农民有了钱怎么办？有了钱，就想跳龙（农）门，进城定居。城郊土地占完了，却仍然满足不了农军的需求。接下来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房地产开发商异军突起，对城区的老、旧房地基进行秋风扫落叶似的‘革命’。南花园、北小区、东一楼、西一栋，如雨后春笋掀石破土，拔地而起。可惜的是，添福花园：远看一朵花，近看豆腐渣。玉凤佳苑：外看有档次，内看无品位。国际公寓：股东智商有余情商不足，兄弟内讧有道经营无方。江边豪宅：前可看，内压抑，后壮观。或者说：脸小心窄屁股大。”

参会人员再也忍不住了，“哄”的一声笑出声来。农国庆缓口气，心平气和地说，“也许我的话太刻薄，但不失真。再说‘幸福来花园’：布局合理环境爽，管理安全有保障。空调外设百页窗，可惜墙面缝猖狂。就是档次最高、规模最大、最抢眼的最新花园也明显的容积率超标，日照间距不足。

那么，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不是该对那些不符合标准的住宅进行再革命？甚或政府大院也被迫‘让贤’给住宅区，展开又一轮圈地大战？如果是这样，何不再来一次‘农村包围城市’？

有人说，不了解农村就不了解中国，我真想请范局长到龙村住上三年五载，体验感受一下农村生活。”

会场上又是一阵骚动，人们脸呈惊奇、欣慰、关心、担忧各种脸色。范建满脸尴尬，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农业局杨局长听了农国庆针对性的发言，看一眼农国庆胸前面牌，心中诧异：这农国庆是农民吗？听他说话口气，好象是一个“三农”专家作报告。难怪郭由安说龙村有人在“折腾”。杨局长想着，看一眼心平气和的马市长，又吃一惊：马市长今天是怎么了，容忍一个农民在这儿放肆？心有不甘地问：“责任田不仅是农民重要的生产资料，而且是农民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保护农民的土地承包权益，是党在农村的基本政策，是国家宪法的规定，是一项必须长期坚持的方针。占良田建龙村花园这合适吗？”

“我们建龙村花园是因地制宜规划的，是在现有的宅基地上建，不但不占良田，而且可腾田２０００亩。可行性研究报告上说得很清楚，请各位领导到龙村考察核实。”

“农民愿意吗？他们有钱买房吗？”公安副局长郭由安见受他鼓动的几个局长一一受挫，心下暗惊：这个农国庆，面对大权在握的满堂官员竟毫无惧色，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听他那恭请范建“到龙村住上三年五载”的话说的多好听，其实是语中带刺。

郭副局长看一眼马市长，知道马市长在静听，于是从关心民生的角度提出了问题，又别有用心地赞扬，“我知道农国庆是一片好心，想让农民过上城市生活，身为农民，能有这种抱负确实不易。可惜啊！”郭局长把“农民”二字说得特重，他叹口气，念了一段顺口溜，“生不起，剖腹一刀五千几；读不起，选个学校三万起；住不起，一万多元一平米；娶不起，没房没车谁跟你；病不起，药费让人脱层皮；死不起，火化下葬一万几。”引得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起来。

“农民愿意。６月５号，我们村对龙村花园方案进行了一次公投，群众的热情比投票选村长还要高，可以这样说，龙村花园已成为一项惠及广大农民群众的民心工程。”农国庆端起茶杯，一气喝干，接着说，“现在的农民已不是过去的农民，他们成年累月在城里经商打工，过惯了城市生活，他们挣了钱，就在城里买房。我到西凤花园调查过，购房的８０％是农民。

当然，我们也应当看到，农村确有一部分农民就像巴音朝鲁书记说的那样还很贫困。他们进城经商没有本钱，打工没有合适的工作，只好在家种田。但是，用传统的种田方式，靠种几亩责任田是发不了财也买不起住房的。我们建龙村花园，就为他们创造了挣钱的机会。撇开经商不说，就是做小工，每天也是８０元，一年只说干１０个月，可挣钱近２４０００元，这是纯收入。他们在自己家门口打工，不出房租，不要生活费，不用东奔西跑。说实话，在勤俭节约，集攒资金方面，农民比市民不知要强多少倍！龙村花园计划５年完成，他们可以挣钱１２万，有了这笔收入，再加上种田收入，他们就可以买房了。从这个意义上讲，龙村花园就是一项民生工程，能让老百姓感受到看得见、摸得着的效果。”

“有人愿意投资吗？”

“我愿意投资建可视幸福院。”联源祥集团钱源广说，“如有可能，我还愿意出任龙村村长。”

马市长听了一怔，但仍然闭目凝神。

“我愿意。”易新房地产开发公司杨总经理跟着钱总的话音表态。

农国庆向钱总和杨总点头，报以感谢地微笑：“谢谢！欢迎钱总、杨总来龙村投资！”

“就算花园住宅有人买，配套工程的钱从哪里来？”财政局朱局长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农民左问左答，右问右答，还“治服”了遨游官场的范建，甚至有可能害得范建降职，十分担心地说，“如果配套工程跟不上，龙村花园就会变成一块吃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或成为新的‘百亿新城’甚至变为鬼城。”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农国庆扫描会场一周，见人们都盯着自己，便再看一眼财政局长的面牌，不慌不忙地说，“感谢朱局长对龙村花园有人买房的观点，有人买就已经足够了，有人买就不是‘百亿新城’更不是‘鬼城’。因为，东山的‘百亿新城’正是没有人买，而开发商又没有钱，银行又跟在后面催还款，开发商走投无路才逃跑。而龙村花园是在现有的７２０户农民家庭的基础上建设的，换句话说，龙村花园建设就像现在工厂的经营理念，有定单才做，我们打算将７２０户分成三期……啊！我说跑题了，这是开发商的事。

至于配套工程钱从哪里来，我们是这样想的，有两个模式，一个是总承包模式，我们择优选定总包单位总包出去。当然，这要请建设局把关。”农国庆眼看建设局长，建设局长回以礼貌地点头。

农国庆接着说，“第二个是分包模式，花园住宅区由一个开发商承包，包括花园内的水、电、路和绿化。其它配套工程，诸如广场，我们申请政府帮助，幸福院请求民政扶植，龙王庙、河畔公园我们一是要请求文化部门的支持，二是要寻找有志之士，比如旅游公司，总之，谁投资谁受益。”

农国庆端起服务员续满水的茶杯，喝一口，继续说，“在房地产开发商的选择上，我们也有两个方案。首先是说服本村的在外经商已经发财的农民大老板投身‘回乡工程’，参与新龙村建设，其次是面向社会择优选定。”

“我会向总部建议，考虑龙王庙这个景点的投资。”旅游公司女老板及时表了态。

“我提两个问题。”新闻记者见没有人再提问，以采访的口气问，“你是怎么想到要建龙村花园的？建龙村花园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建龙王庙？”

“我们是出于以人为本，为本村农民谋福利的理念和愿望，有感于尊重农民意愿、维护农民利益、增进农民福利，扎扎实实规划和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和农村城镇化的政策；有感于武汉东湖高新区佛祖岭社区的安居工程；有感于现代农民、回乡知青想在农村有所作为却英雄无用武之‘地’。”

农国庆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接着说，“再就是和谐盛世的新型农民想过城市生活的梦想。至于目的就是腾田２０００亩，留给子孙耕，让农民享受市民生活。

龙王庙是龙村祖先基于民族文化观念的文化创造，是留给子孙后代的精神丰碑，我们应当充分利用龙王庙这个沉淀丰富的文化资源，将龙文化发扬光大。”

“好，说得好！”马市长睁眼叫好，带头鼓掌。人们一愣，随之满堂鼓掌喝采。

直到此时，人们才意识到马市长闭目养神是假，坐镇主持，总揽全局是真。

此处无声胜有声，这个别开生面的协调会没有压力，没有命令，各职能部门却出奇地支持。因此，龙村花园项目各种报批手续办得十分顺利、迅速。

各部门向上级争取政策和资金的工作程序已经启动，设计院赶画图纸，招标办准备招投标工作。

农国庆同陈苗苗商量决定，陈苗苗留在村里继续办理项目批复，农国庆和钟白美出门招商引资走一趟，顺便看望在各城市经商打工的村民。

钟白美正在同农国庆商量是先南下还是先北上，忽然得到消息，村民刁蛮嫂同隔壁和尚嫂争界打架，包组干部已经去调解。农国庆当即分别给在北京打工的郭半农和麦和尚打了电话，然后对钟白美说：“看来，我们只能先到北京了，企业改制下岗到北京打工的郭半农和麦和尚都请我们把他们的老婆孩子带去，走，我们去通知她们。”

路上，钟白美对农国庆说：“为了免除你出门的后顾之忧，陈苗苗已经跟曾贞谈妥，出门的这几天，她们俩人一起照顾你父亲。”

农国庆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