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远桥上观海鸥

    一个冬天的午后，自己生活多年的华庭片区，仍然笼罩在大约轻度污染的雾霾之中，尽管阳光从灰扑扑的云层里面，极为努力地投下来少许的热力，但是周围的能见度，差不多只能定格在一千米左右的范围，再往远处瞧过去，那里就变得越发朦胧了起来。这会儿，赶巧有朋友电话相邀，说是去附近的德阳观看候鸟海鸥，于是我立马回应下楼，乘坐自驾车前往一游。

    回想起来，我已经有五个多年头没有北行，走进距离住家数十千米的德阳城区了。车子开出去不远，我瞧见这片位于川西平原东北方向，被古人誉为 “沃野千里，平畴万亩。水旱从人，不知饥馑”，与东面的龙泉山脉仅有一山之隔的富庶之地，原来一家一户分散模式的农家小院，经过当地政府部门不断地进行拆迁整合以后，随即在那些腾空出来的良田沃土上面，修建起来一大片工业开发园区，和一栋栋高低错落的电梯商品房。顺着公路两边的建设规模望过去，虽说脑袋里面忽闪了几下对于耕地的忧患意识，到底还是被一分为二的哲学理念给弱化了。

车子从成绵快速路下去，逐渐进入德阳这座以我国重装之都著称的城市以后，从车窗外面缓缓后移的街心花园，一柱高高矗立的大型风电，具有三星堆风格的建筑设施，以及我国西部地区最为宏大，保存最为完整的文庙，为这座城市凭添了浓厚的科技氛围和孔子文化的底蕴。还有那座在本世纪初竣工建成，位于旌湖西侧，艺术感超强的石刻雕塑公园，除了给人们带来题材广博、内涵宏富的视觉艺术享受的同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当初从设计到施工的艺术家们，为这处隐藏在闹市的现代艺术瑰宝，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精细的功底。前方纵横交错的街道，绿化率极高的行道树，在一栋栋色彩柔和的楼房之间，彼此相映成趣，构成了这座城市蕴涵的无限活力。特别是蓥华路旁下那一条贯通整座城市，呈南北走向的绵远河，经过城市规划部门多年不断地疏浚治理修筑美化，一座接着一座造型别致的大桥，不断把老城区和新城区连接了起来，如今的绵远河，已经形成了水面清澈、漪澜频现的景象，两边宽阔的河岸，成为了人们平时休闲散步、喝茶聊天、观景寻趣的好地方。

等到把车子停好以后，我们下了车，走近设置有漂亮栏杆的河岸。站在岸边，我们要么由近及远的粗览，要么由远而近的细瞧，那座海拔有五百米高低，横亘在绵远河东边不远处的地方，朝着南北两个方向绵延而去的龙泉山脉，以一幅气定神闲的静默姿态，偃卧在淡白色的薄雾里面，给我们留下了一段如诗如画的山形坡貌。接着，我们收回目光，上下俯视了一番绵远河两岸，那些疏密无定，叶色苍绿驳杂，在粼粼波光里面漾动的树木浮影，便可以让人判读和想象出来，绵远河在不同的季节里，给人们展示的那些参差错落、葳蕤远延的丽质了。

沿着河岸走过去，更有因地制宜、造型别致的花坛台池什么的，可以让人观赏到次第盛开的耐寒花朵。倘若游人在那样的地方游览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入了神，没准儿就会让人感念和品味出来，每一枝形态娇弱的花朵，就是一朵完美的善良。离开河岸走上桥头，我们追逐的视线，随着或者栖息一处，或者翔集一群，甚至单独自由地在这座桥梁的上下振翅劲飞，一只只全身充满了活力与暖意的海鸥，压根儿感觉不到巴蜀地区，频繁出现这种天气的阴冷寒凉，让人真正体验到了应接不暇，这个成语的内涵和外延释放出来的，那种暖人心身的热闹场景。同行的旅伴事先购买了绵软可口的面包，说是用来喂食海鸥。于是，我们在抛投食物的时候，同样选择了那座大桥的中部位置，撕开面包透明的外包装以后，轻轻地团捏一下，便使劲地扔了过去。

长期以来，德阳人与海鸥建立起来的那种和谐相处的互信基础，让我们有了接近海鸥了解海鸥，从而懂得尊重海鸥的机会。眼前很多原来还在桥下正南方向，十多米远近的地方，那一道兴许是为了缓减夏秋时节，过往洪水冲击的威势，现在半露在河水里面的细窄堤埂上面，一溜儿排开歇息的很多海鸥，立马停止了扭动脖颈，独自忙活啄理羽毛，以及偏转脑袋仰视上望的所有活动，只听得“嚯”的一声清响，连同先前在空中零星游玩的海鸥，便朝着我们投食的方位，奋力地拍打着翅膀，快速地飞了过来，准确地啄食正在坠落的面包颗粒以后，很快，又来了一圈接着一圈的旋飞，准备接食我们再次抛投过去的食品。

曾经积累有些拍摄技巧的同伴，为了选取一个满意的角度和镜头，招呼我们把原来水平扔出去的喂食做法，改变为尽力朝着斜上抛投的方式。只需这样一点拨，那些原来还在桥栏旁下飞啄面包的海鸥，立即调整了飞行的高度，迅速在我们的头顶上面，逐渐扩大了环形竞翔、飞啄食物的情景，看上去立体感和清晰度，比较刚才有了大幅度地提升，于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绵远桥上戏鸥图，就那样运作了起来。

在飞啄食物的过程中，一旦稍有闪失，把握不了毫厘之间的精准尺度，海鸥只有空嘴而返。那些已经漂浮在河上的面包碎粒，海鸥也不会轻易放弃，除去在下面以守株待兔的游弋方式，轻而易举地啄食之外，还有慧眼独具的海鸥，在中下层那里穿梭搜寻，偶尔发现有着失嘴的面包颗粒坠落下去，立即使出紧身缩体、风驰电掣一样的功夫，瞄准漂浮的目标，使出飞掠打捞绝技的那一刹那，便志得意满地腾空而去。海鸥的观察能力极其敏锐，尤其是在面包颗粒落水的眨眼工夫，会快速地发生水解，或许就在鸥鸟飞掠过去抓取的毫秒之间，那些原来看上去形体完整的面包颗粒，霎时就会分崩离析，再也没有了踪影，一次美好的愿望立马泡了汤，海鸥只得无功而返。由此不得不让人去遐想一回，为了获取一次果腹的饮食，任何物种都需要在成长进化的过程中，时刻准备付出自己所有的智慧机敏，甚至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去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

站在稍远的地方观看海鸥，在我以前的印象里，差不多只是停留在它们灰白色的羽毛上面，当我们近距离细瞧它们的体貌特征以后，才知道它们在矫健的飞行过程中，完美展现出来的尾翼尽头，原来镶嵌着一道纯黑色的线形配饰，很容易唤起人们对于某种古朴纹样的联想。除此之外，我们还观察到翼展两边的翅膀上面，相互对称的那一条浅黑色的装潢，以及白色绒毛的肚腹，无不叫人去感慨一番，大自然神奇造化的功底所在了。我对于鸟类没有任何研究，是一个门外汉，但是对于某些景区设置的观鸟站点，会兴趣满满的走过去，不断地俯仰环视一番，主要从鸟儿们的形体、毛色、声音、飞翔的徐疾，以及温驯与暴戾的食性方面，去区分和填补它们在我心里的好恶程度。

突然，我们旁边的一位游客惊讶了起来，说是发现了鸥群里面有一只独脚飞行的海鸥，当即我的心里感喟地一顿，便朝着快速斜旋的鸥环仔细地搜寻了起来。果然就在距离我们倾力抛投食物，一米出头的斜上方，那些一圈接着一圈，随时准备精准飞啄面包颗粒的鸥环中间，果然有一只肚腹下面出现了脚爪缺失的海鸥，仍然毫无差别地在鸥环里面奋力地飞翔，丝毫看不出来有着特别的状况，只是在空中啄食面包颗粒的当儿，那一只缺少脚爪的海鸥便暴露在我们的眼里，想来也会给善良的人们传递着疼痛的感觉。瞧见这种令人悲催的情景，自己的脑袋里面，立即杜撰出来一幅这样的图画：一年又一年的深秋时节，那只从遥远的北方，伴随着鸥群南飞过来的候鸟，无视漫漫长途的栉风沐雨，不断征服山高水险的境遇，以及脱逃鹰隼们弱肉强食的嗜血喙爪，甚至人类偷猎举起的枪弹，和罪恶的捕鸟拦网。这一只心志无比坚毅的鸥鸟，舍弃一只脚爪而保留残躯的壮举，不断赢得了族群的尊敬与赞誉，最后终于历尽千辛万苦，抵达了曾经熟悉的德阳绵远河水域，这片不仅是越冬的最佳选择地，同时也是寄托心灵的不二家园。

等到那一只独脚飞行的海鸥，临近我们站立的斜上方，我们此时的心愿，不仅是怜悯残疾者，同情弱小者，还有为它置身死地而后生的经历，暗自喝彩叫好以外，便团捏起大块的面包，准确抛向它飞过来的正前方，希望它能够尽量多地填饱肚腹，增加体能越过残冬，连同它们所有的鸥群，除了为德阳这座好客宜居的城市，凭添冬日的勃勃生机以外，也为人们营造一处处暖人心怀的美好景象，感到无比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