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是一朵雪花
假如你是一朵雪花
高穹云，黑黑的云，从地的四角，从天的四极，八荒四海潮水般聚拢而来，翻卷着的云朵把天拽得低低的，与地伸手可触。云们在交头接耳似乎筹划着一场雨雪。是雨还是雪呢？它们有点举棋不定。对这个季节而言雨或雪哪一样来得都不是时候，既不能熨帖人心，又不能抚慰万物。一无所有的土地，卸下一身负累，只想安然勿扰地休眠一冬，不请自来的雨雪会破坏它歇田当一熟的美好计划。
也许云们多有歧义，本云集一处忽而就散开，空气里似乎荡漾着几抹悒悒不欢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朵雪花莽莽撞撞从天而降，像《海的女儿》里的那个小人鱼，为了实现一种美好，尝试从灵界里挣脱出来，化成有形有质的雪状物。因是初次接触这世界，它不懂得自我保护，也不知道要张开隐秘的灵翼，让高空的寒流托举自己飞得更久些。所以它一路张牙舞爪，慌不择路，它或许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却不知要去自哪里。
就在它快速下降时，迎面一个戴着口罩匆匆赶路的男人出现了，它来不及躲闪，一头撞向了男人的一只眼睛上。男人本能的伸出手揉了揉眼睛，雪花却不知道自己像卡夫卡的《变形记》里的格里高尔.萨姆沙，已演变成另一种样式存在了。
此时它正融入一股咸涩的液体里，液化成男人的眼中泪了，一部分被男人排挤出眼外，一部分还留在眼里。流出眼外的液体一部分被流动的空气带走了，一部分渗透进男人粗糙的毛孔里，雪花就这么消弭无踪了。
云时聚时散，众心无向南辕北辙，直到中午心意也没达成一致。或许是看不下去了，朔风乍起，一阵功夫那些低垂的或高悬的云就被风驱散得荡然无存。露出响晴的穹庐，干净而清冽。阳光朗朗，明媚如春阳。行走在这样的天气里，人心也跟着朗煦起来。谁都不知道人之上的天宇在之前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那个眼液里还留存一部分雪水的男人。那可怜的雪花。但那男人又是多么幸运，芸芸众生中，偏偏是他邂逅了这朵雪花。想起张爱玲说的那句话：“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遇见的，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只可惜那雪花长什么样那男人都没来得及看到，更别说问候一声。
此时男人迎着暖煦的阳光，正朝某一方向走去。他或许已经忘记了给他冰凉一刻的雪花，并融入他身体里的已液化了的雪花。然而那样的时刻多么千载难逢。
如果那一刻云们同心合意筹划一场雪，这时候便是漫天飞舞的雪花，随便遇到谁都不是一场奇迹。作为自然界的一种精灵，雪若想以雪的形式存在除了自然因素还要取决于它所属的附着物。这样它要躲过地上所有的活物才可躲过一劫。而若一朵雪花不是甘心情愿为你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岂能生似暂寓，死如归去呢？那些纷纷扑向你的雪花，它们前世该欠你多少情缘才会让你只挥一挥手，或背转过身便是一世的背离和无望。像刚才那男人毫不留情擦去眼角溢出的雪水，甚至嫌恶地压低了帽檐，以防再有雪花落入他眼里。假如你是一朵雪花，是不是很后悔自己的莽撞，为了这样一个与你毫无牵连的人舍弃自我实为不智？
然而本质洁来还洁去，这是雪的品性。别拿我们的思想去忖度。
男人健朗的身体融入一片光暖里，但他压根不知道一朵雪花正在他安静而澎湃的血液里仍然飘舞着，飘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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